第89章 奏章
饭厅里早已贴满了大红的福字,侍女们比平日少了些,剩下的忙碌地往返于厨房与饭厅之间,端进来一盘一盘热气腾腾的鱼肉鸡汤。
萧琢老远便闻见香味,跟着贺暄坐进主座,撑着手看着黄花梨木大桌被一点一点填满。
他想起去年过年,他初到晋国,几乎算得上是穷途末路,同紫菀和德清二人相依为命,半点不敢奢求以后的日子。也不知紫菀和德清现在如何……
“在想紫菀他们?”贺暄提着酒壶,斟满一杯递给他,问道。
萧琢点点头,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入口清冽,带些甜味,是南梁的三月春,父皇从前……最爱的酒。
“不用担心,前些日子京都传来消息,他们都挺好的,而且紫菀……怕是喜事将近了。”
萧琢仰头将杯中酒喝完,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碰了碰贺暄的手肘,“再给我倒一杯。”
“这酒后劲大,你少喝些。”贺暄说着,仍是给他满上了,“最后一杯。”
萧琢并不理他,他醉眼迷蒙地抬眸,轻飘飘地瞪了贺暄一眼,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晃了晃,“我就要喝,过年了还不许我多喝些,我高兴。”
“行行行,你喝。”贺暄拗不过,便也随他去了,“别只喝酒,吃点别的。”
萧琢酒量不大,逞强喝了半壶,便已得了八分醉意,软绵绵地靠着椅背,犹自伸手去够酒杯。贺暄斜睨了他一眼,攥住他不安分的手,微微用力,萧琢便被扯进他怀里,“好了好了,别再喝了,乖。”
“哦。”萧琢委屈地撇撇嘴,伸手环住贺暄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暄哥。”
“嗯。”
萧琢顿了顿,他稍稍仰起头,头顶翘起的头发刮着贺暄的下巴,隐隐有着细细密密的痒意。贺暄心猿意马间,听见怀里的小猫又唤了他一声,“暄哥。”
“嗯。”
萧琢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起的弧度格外好看,像是雨后初霁时天边的流虹。
“除夕能跟你一起过,我很欢喜。”
贺暄愣了一下,他眷恋地捏了捏萧琢的耳垂,半晌,很轻地嗯了一声,“我也是。”
怀里的人好像是睡着了,许久都没有声音,贺暄朝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低声说,“撤下去吧,让厨房拿醒酒汤来。”
“唔,我睡着了吗?”萧琢揉了揉眼睛,带着黏糊的鼻音,一字一字之间像是拉了丝一般粘连着,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撒娇意味。
厨房的醒酒汤端上来了,萧琢皱着眉喝完,打了个哈欠。
“走吧,回房去。”贺暄理了理他身上的裘衣,推开门。
外头的雨停了,深夜的风带着寒意,将本生了五六分的睡意浇灭得一干二净。萧琢搓了搓手,仰头看着远处被烟花照的一明一灭的天隅,“放烟花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震耳的爆竹声,连同隐隐约约的犬吠,将冬日的静夜搅起一片热闹与生机。
萧琢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烟花,贺暄微微侧过头,就能看见那些烟花在天际绽放后坠落的星尘簌簌落在他的眼里。
“新年快乐。”
萧琢的唇上沾着烟花的余烬,滚烫的,烧灼着寒夜的冰凉。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萧琢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三月春的味道,贺暄像是嗜酒如命的醉鬼,一点一点舔舐着,不肯错过一丝一毫,唇舌纠缠间扯出缱绻而缠绵的银丝,缀在萧琢嘴边,亮晶晶的。
“回……回去做。”萧琢微微喘着气,在贺暄耳边说道。
子时的时候外边又响起一串爆竹声,激得萧琢浑身一个激灵,他难耐地咬着下唇,右手胡乱地在贺暄背上挠着。
“放松些。”贺暄哑着嗓子,低头吻着萧琢汗湿的鬓发,身下加快了动作,惹得萧琢红着眼呜咽着,被他冲撞得支离破碎。
“你给名单上的一人一份送去。”贺暄正同手下吩咐,“趁着年节送去,态度放恭敬些。”
“殿下放心。”那人领了命下去,与进门的萧琢打了个照面,萧琢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贺暄身边,“你让他送什么?”
“你上回同我说的大儒,我让他们准备些年礼送去。”贺暄翻着桌上的折子,过年休息了几日,公务便已是堆积如山,他拿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横冲直撞的苦味将将把困意压了些下去,“这是拟的礼单,你看看有什么问题么?”
萧琢接了过去,“陈宏道偏爱下棋,可以送个棋盘之类的。”
“好。”
“这才刚休息了两日……”萧琢蹙眉,“昨日你几时睡的?我醒的时候你便已经起了。”
“无事。”
“要不我帮你看些吧。”萧琢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他瞥了一眼贺暄,找补道,“我瞎说的,你……”
“好啊。”贺暄随手将右手边的一叠折子推到他面前,“这些都是,我看左边的,你看这叠。”
萧琢愣了愣,贺暄已经坐下提笔蘸了蘸墨,翻开了左手边的折子,见萧琢还杵着,出声催促道,“怎么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了,这些中午前得看完,后面还有一叠要送来。”
他……是认真的?萧琢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将那摞折子捧在怀里,“我去那边的桌子?”
“嗯,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我。”
“好。”萧琢点头,贺暄便不再看他,埋头在折子写字,只听见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那些折子里头半数皆是些庶务,萧琢蘸了朱墨,仿着贺暄的笔迹写几个可字,剩下的要拿主意的萧琢便叠好放在一边,另寻了条子在上头写上建议,将之夹在折子中。
眼看只剩最后两本,萧琢一手支颐,心不在焉地看着上头的小字,才看了一行便忍不住抬头,越过摞在桌上的折子,偷偷看贺暄低垂的侧脸。他侧脸的弧线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像是一副令画师穷尽毕生心血而就的美人画,多一分则俗艳,少一分又寡淡。
贺暄悬腕的动作微顿,似有所觉般抬眼,堪堪抓住萧琢慌乱错开的视线,偷看的人早已脸红着低头假装继续批着折子,被偷看的好整以暇地勾唇,案上的折子却半晌也没有再翻动过。
“殿下,外头有个自称是常平司的求见。”贺暄手下的文官推门进来禀道,贺暄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将笔搁在架上,“嗯,孤过去看看。”
“若是乏了便去外头走走。”萧琢正撑着脑袋,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新送来的折子,贺暄俯身收走他手里松垮的笔,带着笑意说道。
“没事,我再看会,你先去忙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