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辰
“殿下吩咐我说的话,我都带到了。”宋缨低眉,顺从地立在书桌的右侧,一旁的书童安静地垂着眼,磨墨的手不停。贺暄提起狼毫笔,饱蘸了墨汁,他的字同他人一般,大开大合,转折之间似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让人不禁为那上好的徽州宣纸捏一把汗。
“嗯。”贺暄运笔之势微顿,浓墨泅湿了纸的一角,像是昏沉欲雨的天际氤氲开一片乌云。宋缨站着的姿势不变,他有些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说道:“殿下,萧公子似是有些隐衷,殿下可要我帮忙打探打探?”
贺暄置若罔闻地继续写着,宋缨也不敢再说,只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将那副字写完,贺暄将笔搁下,这才像是注意到了眼前有个人一般,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神色不辨喜怒:“不必了,退下吧。”
“是。”宋缨应声点头,便要后退着出门,贺暄突然开口将他叫住:“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宋缨压下心头隐隐的一丝欣喜,抬头道。
贺暄只是垂着头翻看着书册,他就像是用一种让他倒一杯水的寻常口吻,淡淡地给宋缨宣判死刑:“待会儿去账房支钱,以后不用来了。”
宋缨一怔,他许是每日担心着这一天担心的太久了,以至于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竟感到一丝松快,那些不切实际的幻念和远在天边的人,终归是不用再妄想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自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回道:“多谢殿下。”
贺暄甚至再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宋缨路过院门的时候,远远看见萧琢靠着廊柱,正低头同一边的侍女说着什么,微醺的阳光肆意地涂抹着他的侧影,他微微弯起眼睛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包裹在这样熨帖的、暖洋洋的光晕里,一如他们初见时候的样子。
宋缨别过眼睛,继续往前走,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在这样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难以抑制地羡慕着萧琢。
廊下紫菀正在同萧琢说着上安京的趣事,说到最近贺旸霉运缠身,前不久才在桂云台和齐安王之子因为一个舞伎大打出手,惊动了陛下,被禁足在家。
这两日在自家的后院里散步时不知怎么平地摔了一跤,如今崴了脚躺在床上没法下地,皇上听说了竟然一反常态没有派太医去看,反而直接让他在家静养,南梁平叛之事另择旁人。萧琢想象了一番贺旸脚上夹着木板,架在床上的憋屈样子,十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明日便是侯爷的生辰了。”紫菀从身后掏出一个荷包,上头精致地绣着菡萏生香,她拿在手里略显踌躇地顿了一会儿,方才细细地说道:“紫菀的东西都是侯爷给的,也没什么可以送侯爷的,这是紫菀绣的荷包,里头放了安神的草药,侯爷若是不嫌弃……”
“怎么会。”萧琢伸手接了过来,他珍惜地抚着荷包上精细的针脚,笑道:“很好看,我很喜欢。”
紫菀这才像是长舒了口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盯着脚尖道:“哎,侯爷折煞奴婢了。德清昨日同奴婢说也有东西要给侯爷,侯爷什么时候去看看?”
“我待会儿便去。”
晚上萧琢坐在床边,翻看着今日收到的荷包和德清送的一卷手书,德清说是父皇当年看书时随手记下的,德清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如今留给他,也算作个念想。那本书的封皮已经有些泛黄了,里头的墨迹许是在国破之后的路途颠簸中沾了水,泅湿了一片,许多都已经看不真切了,萧琢带着些说不清的怀念与眷恋的复杂心情,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上头的字迹,就像是同父皇隔着阴阳两端说话一般。
“看什么这么认真?”贺暄刚刚泡完澡,他墨色的长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冒着白腊腊的水汽,像雾气一般氤氲着,衬得他冷硬的眉目温柔了许多。他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睡袍,腰间半挂不挂着一根装饰性的腰带,胸前半敞着,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胸膛。贺暄一只手拿着毛巾罩在头上,不甚在意地坐在萧琢身侧,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慵懒的鼻音,听上去有一种莫名的蛊惑的意味。
萧琢有些慌乱地将书合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今天用的熏香好香。”
“是么?”贺暄倒也没有执着地问下去,他顺着萧琢的话低头闻了闻睡袍,确实同往日不同,似乎是加了丹桂与蜂蜜,同原有清苦的甘松与白芷混着,像是落入了月宫的桂林,孤高的冷月与清甜的桂花奇妙地糅杂在一起,带着些隐秘的引诱。
贺暄挑了挑眉,凑到萧琢耳边,低声问他:“好闻么?”
萧琢用尚且有些凉意的手背抵着烧的发烫的脸颊,别开眼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贺暄得了他隐秘的鼓励,勾唇在他的耳垂上碰了碰。
萧琢的耳垂过于敏感了,只要贺暄稍稍碰一下,便能激得他浑身哆嗦。贺暄守株待兔似的看着萧琢挺直的背瞬间软了下来,他眼尾泅着一抹殷红,眼中蒙着一层湿润的水汽,主动伸出手攀住贺暄的脖子,笨拙而杂乱无章地在贺暄的唇边啃着。
贺暄有些诧异地啧了一声,很快便反客为主,勾着萧琢小心翼翼探进来的舌头吮吸着。他双手搂着萧琢的背,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噙着萧琢的唇细细品咂着,一边分心挑开萧琢外衫的搭扣。
今夜萧琢特别的配合,几乎是纵着贺暄的欲念,惹得贺暄也一时没轻没重地折腾了他两个时辰,直到萧琢实在是累的睁不开眼睛,他才舍不得的停了下来,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的发顶吻着。
萧琢几乎是一闭上眼便睡着了,贺暄倒是没有什么睡意,他揉了揉萧琢腰间被他不小心压出的淤青,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道。
“生辰快乐,我的……狸奴。”
第二日萧琢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软得厉害,他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闭着眼睛,枕头边还残留着贺暄昨夜身上的桂花香。
“小琢,醒了么?”贺暄掀开床边垂着的纱帐,萧琢整个人在被子里裹成了个蚕茧,只露出头顶的一小撮乱了的头发,贺暄眼里含着笑意,蹲下身趴在床边,轻声哄道。
“起床吃点东西,不然该饿坏了。”
萧琢骨头都被屋里的暖炉泡酥了,他懒怠地哼哼了两声,半睁着眼看着贺暄垂落下来的头发。
贺暄歪着头,好整以暇地描摹着萧琢泛着水光的的眼睛,微红的鼻尖和额前细碎的乱发,待他仔仔细细地将这美景俱绘于眼底,这才满意地站起身,伸手将挂在床边的外衫捞了过来,弯腰在萧琢耳边不容置疑地说道。
“起床,我伺候你穿衣。”
萧琢有些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睛,艰难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他身上只着了件宽大的浆白色亵衣,隐隐可以看见锁骨和胸前斑驳的吻痕,像是绽开的一朵一朵浅红色的梅花。
贺暄手里攥着萧琢的外衫,他轻手轻脚地抖落开,从后边替萧琢穿上。他说伺候萧琢穿衣,还真的一丝不苟地垂着头打算给他系上外衫的扣子。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萧琢的脖颈,惹得他敏感地瑟缩了一下。贺暄扫过萧琢涨红的脸,只觉屋里头的银丝炭烧的太旺了,他体内一波一波涌起的烈火几乎要蔓延成了火海,火舌肆意地拍打着堤岸,将靠近的一切都灼烧殆尽。
萧琢全然不知贺暄心里的难耐,他目光落在贺暄沁出薄汗的鼻尖,只以为他从未做过这等下人的活儿,一时情急所致,还十分歉疚地扯了扯贺暄的袖子,轻轻地说:“我来吧。”
贺暄手上一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嗓音暗暗发颤:“好。”
萧琢将外衫穿好,又套上鞋,贺暄拉着他在镜子前坐下,他本想替萧琢束发,只是试了好几回都束不好,平白扯掉了萧琢好多头发,幸而萧琢犹自弯着眼由着贺暄,贺暄到底也还是没忍心把萧琢乌缎似的长发给薅秃了,最后十分不情愿地让给了外头等着的紫菀。
紫菀憋着笑拿着梳子给萧琢梳头发,她见两人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便忍不住打趣道:“奴婢今儿给侯爷梳个最简单的发样,殿下这般聪慧,定是一眼便能学会了。”
“紫菀。”萧琢透过镜子瞪了一眼紫菀,道:“殿下的手是盖印批红、弯弓搭箭的,学……”
“我瞧着紫菀说的在理。”贺暄靠着旁边的柱子,噙着笑悠然地同铜花镜里萧琢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话音里带着慵懒的暧昧:“给狸奴梳头,自是比盖印批红要重要的多呢。”
“殿下!”
紫菀听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觉得自己十分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她手脚麻利地替萧琢束好了发,便忙不迭识趣地退了下去。
紫菀刚掩上门,贺暄便走到萧琢身后,他目光在镜前的发簪之间逡巡了一番,似乎没有寻到满意的,他略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戴在了萧琢的发髻上。
萧琢微微一愣,镜中的玉簪是常见的灵芝样式,上头精细地雕着螭虎纹,尾端似乎刻着小字,只是铜镜模糊,却是看不真切了。
“喜欢么?”贺暄微微俯身,“这是我命人用最好的羊脂白玉为你雕的玉簪,上头还刻了你的名字。”
“你……”萧琢咬着下唇,声音隐隐发颤:“你知不知道,不能随便送人玉簪的。”
“我知道。”贺暄伸手卷着萧琢的发尾,声音近乎话本小说里引诱痴情书生的蛇妖的低语,“我想同狸奴结发,狸奴愿不愿意?”
萧琢怔怔地看着镜中贺暄引得整个上安京的少男少女入梦的脸,他像是每一个忍不住妖精蛊惑的凡人,痴迷于他们摄人心魂的皮囊与洞察人心的温柔,几乎脱口而出便要答应。
可是愿意的话到了嘴边,他却惶然地回过神来,心里凄风苦雨下个不停,摇摆不定地想,这算什么呢?贺暄是太子,怎么可能同他结发……他这样说,他这样说……
萧琢暗暗叹了口气,他别过眼睛不去看贺暄,只苦笑了一声,道:“殿下同我开玩笑呢,这支发簪……多谢殿下,我很喜欢。”
贺暄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眉间不满地聚集起一大片阴沉的乌云,眼看着雷霆暴雨便要电光霹雳地落进他的眼睛,他定定地盯着萧琢刻意闪躲的脸,半晌,贺暄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萧琢的肩:“嗯,走吧,去用早膳。”
“暄哥哥。”
贺暄脚步一顿,萧琢的声音里沁着水,他垂着头拉住贺暄的衣袖,踌躇了一会儿,道:“别生气。”
贺暄的心肺早在萧琢唤他的时候软成了一滩水,他极力压制从心口传到指尖的兴奋,哄着萧琢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时候萧琢曾听他母后在闺房里这样唤过父皇,他一时也有些难为情,又挨不住贺暄一个劲儿的哄他,只得细若蚊蝇地又说了一声:“暄哥哥。”
“嗯,狸奴真乖。”贺暄在萧琢殷红的唇上吮了一口,笼进袖子里牵过他的手,哑着嗓子道:“以后在房里都这样叫。”
萧琢几乎要将头埋进领子里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blackswan和爱知水獭保护者的鱼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