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赈灾
“阿琢,过两日湛川他们在松风亭办品蟹宴,你要来么?”清霜提着水壶,他给兰花浇水的样子也像是在给一篇写的独到的散文写评注,嘴角因为认真微微抿着,连带着侧脸也有些紧绷起来。
萧琢正在翻着清霜整理出来的南梁的情报,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今年南梁的旱情这么严重么?”
清霜浇水的动作未停,只淡淡地回道:“嗯,今年南地大旱,去岁苦于征战,田地多撂荒,旱情是以更为严重。”
“有及时赈灾么?”
“尚未,如今征讨南梁的大军久久未归,局势或许还有变数。”清霜解释道,“那些将军们怕是忙于争功邀赏,自是不愿花时间去赈灾。”
萧琢面上不变,右手却将那书帛的一角攥出了深深的印痕,他沉默半晌,道:“苍生何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清霜将水壶放在一旁的桌上,端详着眼前的这盆君子兰,“阿琢,这道理你当比我明白。”
“不行,我回去同殿下说。”萧琢说着便要起身,清霜拉住他的右臂,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去同太子说也无济于事,从上安京去南梁,这层层盘剥下去,到了百姓手里还剩多少?”
“聊胜于无。”
“不如釜底抽薪。”
萧琢蹙眉,问道:“何解?”
清霜附耳同他说了一句,萧琢眉间刻痕更深,他后退了一步,将手从清霜本就松垮的桎梏之中抽出来。清霜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冷静,他那双覆着冰雪的眼瞳不带感情地映出萧琢苍白的脸,清霜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嗓音冷淡,像是大雪过后的深山:“自古千秋功业皆垒于白骨。”
“尚有转圜之余地,何至于此。”认识了这么久,萧琢像是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人。他不是甘愿囚于烟花之地的潜龙,他也不是只知舞文弄墨诗词歌赋的文人。清霜,或许说是江澹,他身上压着的江家几十条人命由不得他风花雪月,他只能在这枯骨荒冢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清霜没有继续坚持,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琢,轻笑了一声,“做不做取决于你,我只是提个建议。品蟹宴你刚刚答应了的,可别忘了。”
“不会。”
晚上萧琢泡了澡,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背上,往上蒸腾着热气,整个房间都被熏染的带着氤氲的水汽。
贺暄拿了毛巾,坐在他身边小心地控制着力道给他擦干,萧琢被他揉的犯困,眼皮耷拉着半睁不睁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地就要往贺暄肩上靠。
“今日付湛川同我说他们要办品蟹宴,你可想去?”
萧琢正迷迷糊糊地打盹,他半个身子缩在贺暄怀里,贺暄只得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给他发尾的头发拭干,讲话的时候热气打在萧琢的耳根上,惹得他微微一颤。
萧琢下意识地在贺暄怀里蹭了蹭,他毛茸茸的发顶摩挲着贺暄的下巴,贺暄只觉痒意从颚下一路蔓延至心底,他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听见萧琢拖着长音问他,吐字的时候头尾粘连着,落在贺暄的耳朵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调情的意味。
“你去吗?”
贺暄的手指捻弄着他的发尾,心猿意马地看着萧琢因为困意微微泛红的眼睛:“嗯?”
“你肯定会去的。”萧琢微阖上眼,自说自话道:“那我也去吧。”
“好。”贺暄将沾着水的毛巾扔在一边,一个翻身将怀里的萧琢压在身下,他右手撑着床,左手覆上萧琢微微张开的唇,不轻不重地揉捻着,萧琢本因为泡澡显得红润的唇更是几欲滴血,萧琢脑子还是钝钝的,迷迷蒙蒙地看着贺暄,像是隔着一层将散未散的雾。
“唔。”贺暄轻轻衔住萧琢的唇,很有耐心地品咂着,萧琢很配合地伸出舌头,他接吻的时候依旧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人,带着五分的生疏和五分的羞涩回应着。贺暄微微眯起眼睛,加重了些力道,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凶兽,将萧琢拆吞入腹。
萧琢被贺暄弄得头顶一下一下撞在梨花木大床的床背上,惹得他难以抑制地泄出破碎的吸气声,被贺暄一点不漏地堵在嘴里。他只得忍着痛呜咽,报复性地啃贺暄的舌头,贺暄浑然不觉,就着四散的血腥气继续深入,嗜血的野兽对自己的伤从来都不以为意,萧琢甚至能感觉贺暄因为这血气兴奋地微微颤栗起来,疼痛和快意混杂着撕扯着他的身体,最后叫嚣着将他淹没在灭顶的快意里。
天知道第二天萧琢是怎么起床的,他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洗漱的时候把紫菀都吓了一跳,这小妮子这几日都不见人影,说起来他还没问过祭月节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紫菀,我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紫菀将水盆里的毛巾拧干了给他,点头道:“紫菀什么时候骗过侯爷。”
萧琢加快速度洗完脸,转过头严肃地问道:“祭月节那天晚上,你和谁一起走的?”
“侯爷看见了?”紫菀脸色微红,她含羞带怯地挪开目光,盯着自己绣着鸳鸯的鞋面,轻声说:“是府里的侍卫,叫流钟。”
“你们……”萧琢想了想措辞,轻咳了一声,道:“下回我观察观察他。”
“他人挺好的。”紫菀两只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替流钟解释了一句,然后飞快地端起水盆就往外走,“奴婢还有事先去忙了!”
萧琢手里还拎着毛巾,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紫菀一阵风似的关上了门,只得无奈地将毛巾挂在一边的木架上,出门去用早膳。
贺暄今日一大早荣光焕发地杵在大殿上,引得身边的几个王爷都甚是惊讶地多看了他一眼。许昱行来的路上同他说了两句,贺暄少见地早上没有跟他黑脸,甚至不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微笑,让许昱行着实深刻地反思了一回最近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惹得贺暄怒极反笑,吓得他下意识地就想绕道走。
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是贺暄遇见了什么好事,许昱行刚刚仔细观察一番,发现他甚至对最讨厌的几个墙头草都没有冷脸,看来这好事还不小。
“肃静……”孙得禄尖细的嗓子让紧赶慢赶来上早朝的众人都打了个激灵,朝龙椅上的贺蘅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贺蘅轻抬手,说道:“有事启奏。”
“禀陛下。”户部侍郎出列,“南地诸镇大旱,又兼蝗灾,颗粒无收,还需朝廷拨款赈灾。”
“朕记得柳光远不是南地镇守使么?就让他全权负责赈灾一事。”
贺暄心中一凛,蹙眉望向御座上的贺蘅,贺蘅垂眸扫视了一眼座下群臣,问道:“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殿中众人皆噤若寒蝉,低头喏喏不语。贺蘅收回目光,一锤定音道:“那便如此定了。”
“陛下又钦点了柳光远?”柳后问出此话时,正斜靠着贵妃椅,澜衣给她端了一碗红枣生姜茶,她近半年来月事不准,且颇有坠痛之感,太医都道她是过度劳神疲累所致,让她好好静养。贺蘅还特意为此来含元殿坐了几回,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最后顺理成章地让她好好休息,给了宫里的四位妃位协理六宫之权。
自从柳芳蕤坐上凤座之后,她确是一日也不得安睡。要她花心思琢磨的事情太多了,帝王的宠爱、握在手里的权柄、家族的荣耀、后宫的平衡、子嗣的教养便不用说了,甚至有些时候哪位妃嫔又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她也得好好记下送些补品药材过去,她仿佛练就了一身仙家本领,每日忙得只有时间睡上一会儿,在人前却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虚色。
以至于到了如今倏尔闲了下来,柳芳蕤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她神色恹恹地搅着杯里的茶,眉头蹙的如春山叠嶂,“柳光远在南梁本就名声恶劣,本宫花了多少心力才将流言压了下来,如今让他赈灾,能出什么好事?”
“柳大人虽说性子不好,但终归还是有些分寸的,断不会惹出大事来。”澜衣给柳芳蕤轻轻捶打着肩膀,宽慰道。
柳芳蕤嗤笑了一声,她摇摇头,“你不了解他,当时要不是本家极力举荐他,本宫是定要拦着不让他去做那镇守使的。虽说本宫同柳光远一脉向来不和,只是毕竟柳家同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派人传书一封,让他老实点,别捅出篓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