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画舫(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185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7章 画舫

  湖中央此时驶入了一只漆着朱红的画舫,那画舫破开重重烟波浩渺与层层莲叶田田,载着一船的金石丝竹与桨声灯影,顷刻便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过去看看么?”画舫上灯火荧荧,照亮了贺暄半边脸,他在这样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转过头问萧琢,连带着他的神色似乎也是半明半暗的,令人捉摸不透。

  萧琢点点头,贺暄似乎微微笑了笑,他朝萧琢伸出手,声音像是鲛人蛊惑的低语:“过来。”萧琢慢吞吞地伸出手搭在他粗粝而温暖的掌心,贺暄略一使力,便将他拉到他身边,萧琢抬眼一看,那画舫已经驶到眼前了。

  画舫的廊柱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菡萏生香,柱上不谢的莲花与水上枯荣的红蕖相映成趣,惹得萧琢驻足看了一会。正在他愣神的当儿,付湛川神出鬼没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萧萧,你咋还在这看柱子呢,你家殿下都被人拐走了。”

  “说了别……”萧琢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余光瞟到贺暄被围在一堆脂粉鬓环之中,只能堪堪捕捉到他漏出的衣角,剩下半句话便顺势卡在了喉咙里,就像他此时尴尬的处境,不上不下的。

  “难过了?”

  萧琢收回目光,低低摇头:“没有,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付湛川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一副劝失足少年迷途知返的样子:“晋国太子殿下,那可谓是全上安京待嫁姑娘的梦中情郎,他倒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呀……”

  付湛川顿了顿,“趁现在还没有陷得太深,可千万……”

  “我知道。”萧琢兴致不高地打断了付湛川的话,他靠着画舫角落里的廊柱,远远地看着贺暄站在那灯火堂皇之下,四周人声鼎沸,不管是一袭青衫的少年公子抑或是环佩叮当的乐伎舞女都争相往他身边挤,他就像是高居天寰的北辰,而众星拱之。

  萧琢有些落寞地缩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说道:“说起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我?”付湛川吊儿郎当地翘着脚靠在萧琢身边,“没有。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出人头地干出一番大事业,哪有闲情逸致谈什么儿女情长?”

  萧琢一脸震惊地看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付湛川皱皱巴巴的上衫,那领口好像还滴了一滴油渍,十分的不讲究。他默默移开了目光,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可真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那是。”付湛川老神在在地嘻嘻笑着,腆着脸光明正大的自夸,半点没有羞愧的意思。萧琢本来那一点不大不小的伤情被他这一打岔也找不到心情继续了,他没什么诚意地拍了拍付湛川的肩,随口勉励了他几句,就打算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萧公子?”萧琢脚步一顿,清霜一身白衣,清冷的像是一捧天山雪,在这有些闷热的画舫里带来了久违的凉意。

  “清霜?”原来当时付湛川旁边坐着的就是清霜啊。萧琢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问道:“一起去找点吃的么?”

  “殿下,尝尝这个核桃酥,可好吃了。”

  贺暄耐心耗尽,蹙眉将伸到他嘴边的白嫩柔荑挡了回去,他倦怠地捏了捏鼻梁,推开不断凑过来的莺莺燕燕,声音不自觉地泛着冷意:“滚。”

  他轮廓本就生得冷厉,再加上久居上位将养出来的威严,顿时把身边一圈挤挤挨挨的姑娘们都吓住了,畏畏缩缩地退了开去。贺暄眉间盘桓的烦躁还未散去,他抬眼在外边的角落里扫了扫,并没有看见预料之中的身影,他心里的燥意又添了一把火,直烧的他心肺都火烧火燎的。

  “殿下,待会儿我们安排了些歌舞助兴,还有延仙湖的特产名菜,殿下消消气,随我去那边坐坐?”

  秦谅叫苦不迭地硬着头皮上来应付这尊煞神,他本打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位太子殿下荤素不忌,又是风月场的熟客了,找些美人相伴总是不会出错的,谁知道今日是谁触了他的霉头,真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贺暄掀起眼皮乜斜着觑了一眼秦谅,不置可否地道:“带路吧。”秦谅这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掩去面上的喜色,恭恭敬敬地在前头引路。

  这边贺暄在上首落了座,萧琢同清霜转了一圈,只搜摸到了些不太能饱腹的糕点,二人正围着吃一盘杏仁酥,便也被引了来正厅观歌舞。

  “待会儿应该有吃的,划船划了半天我都饿了。”萧琢闷闷不乐地坐在清霜身边,凑过去小声同他说。

  清霜似乎不习惯同人贴近了说话,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说道:“听付湛川说是请的有名的乐伶,不知弹得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几位穿着轻薄的乐伶怀抱琵琶,莲步轻缓,在中间的绒毯上据了四角坐定,又有一列披着轻纱的舞女赤足而入,足踝上戴了一叠金钏,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摄人心魂。

  缓歌缦舞凝丝竹,杯酒香浓忘尘忧。

  萧琢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时不时夹几筷子延仙湖的盐渍鱼片,配着新酿的青梅酒,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舞毕,袅袅娜娜的歌舞伎正要退下,便听得场下一人说道:“听闻今日名冠上安京的清霜公子也来了,不如也来助兴一曲?”

  萧琢心下一坠,偏头见清霜虽面色仍是安定如常,攥着酒壶的手却微微颤抖着,倒酒时洒落了几滴在桌上,被他不动声色地揩去了,抬眼沉声道:“清霜琴艺粗鄙,不堪一听。”

  “哎,清霜公子过谦了,之前在南馆不也弹过么?如今太子殿下大驾,清霜公子不买我们的面子倒也罢了,太子殿下驾前还不肯赏脸么?”

  那厮咄咄逼人,清霜绷紧的后背摇摇欲坠,嘴唇紧抿,此时他脆弱的就像是一只狂风骤雨里飘摇的纸鸢,用尽了气力想要飞起来,可是被那雨点打湿了脊背,沉重地下一瞬便狠狠跌进泥地里,沾上抹不掉的污浊。

  座上的贺暄正漫不经心地小口饮着酒,这厅里的剑拔弩张浑然入不了他的眼,他只得空分出一丝心神,目光划过清霜苍白的脸,停在了萧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