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成婚
“父皇,今日气色甚好,可是药见效了?”贺旸殷切地给贺蘅倒了杯茶,巴巴地等着。贺蘅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吹了吹,见贺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才笑着抿了一口,道:“你有心了,那药确实不错,此事你立了大功,正巧入春祭祖之事朕还未筹算,不如便由你安排吧,锻炼锻炼。”
晋国有入春去太庙祭祖的风俗,太庙不在皇城,一路上官员迎接,接风洗尘的酒宴,由谁露面,坐席如何安置,方方面面都有文章可做,关乎皇帝之事没有小事,往年都是由太子贺暄安排的,这一来二去不仅能安插自己的亲信,顺便从礼部的酒宴拨款中捞上一笔,那可是块人人争抢的肥肉。
不仅如此,祭祖本身便有着承祧国祚的意思,让贺旸安排祭祖这事,更是带了些明里暗里易储的味道。贺旸被这惊喜铺头盖脸地吓住了,一时怔了怔,这才跪下谢恩道:“多谢父皇恩典,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好好承办此事,父皇放心。”
“嗯。”贺蘅点点头,“有什么不懂的问问你皇兄便是。”
“皇上当真让你安排祭祖的事?”柳后犹有些不可置信地前倾着身子,右手一下一下叩着梨花木的凤雕把手,“此次老二可是栽了个大跟头。”
贺旸点点头,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
柳后顿了顿,沉声道:“如此来看,那白耳确是个好东西,本宫问过太医院了,正好适合种在你的封地上,你回去修书一封,让路子熙赶紧鼓励农户多种些白耳,好叫陛下记得你的用心。”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儿臣这就回去办。”
“嗯。”柳后点点头,又叫住他道:“你再去看看那个南昏侯,这回可该多谢谢人家,把这个给他,就当是谢礼了。”
柳后眯起眼睛,她挥挥手,让澜衣端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块做工精美的玉佩,莹润光泽,触手生温,是块不可多得的美玉。那块玉的吊坠上悬着一片柳叶,是用翡翠做的,在日光下泛着苍绿的冷意。
“母后要送他这么好的玉?区区一个丧家之犬,哪配得上如此大礼?”贺旸拧着眉看了看那玉佩,有些不满。
柳后轻轻合上盒子,仍递给他,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只管给他便是,母后自有用意。”
萧琢这几日身子已然是大好了,这连日卧床惹得他如今一躺着便觉得浑身硌得慌,如何翻身也不舒服,便每日早早地起床。
前些日子萧琢让管家买了些花种子,正好趁着春日里种下,他每日像模像样地请教新请来的花农,跟着他侍弄这些娇惯的花花草草,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这日萧琢仍穿着旧衣,只略微束了发,便披着外袍在庭院里浇花。
“侯爷如此雅兴。”贺旸背着手,身后跟着捧着盒子的小童。
萧琢将水壶放下,转身行了礼,笑道:“见过四殿下。”
“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
“托殿下的福,已是好了。”
“嗯。”贺旸点点头,他懒得再与萧琢虚以委蛇,便直接说道:“毕竟你是在我府上出的事,是我招待不周。今日正好你也大好了,我这有个小玩意与你,以表歉意。”
“四殿下太客气了,这可折煞我了。”萧琢忙摆摆手,“这我可不能收。”
“哎。”贺旸惦记着还要回府处理封地之事,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我让你收下你便收下,可是不乐意收?”
“岂敢。”萧琢一顿,只得应了下来,“那便多谢四殿下。”
萧琢进屋里将那盒子打开看了看,见是一枚质地上佳的玉佩,便也没有多想,放在桌上让紫菀收着便是了。
自那日梦见贺暄以后,萧琢便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思,起初似乎只是起了个小疙瘩,后来那小疙瘩在他心里越长越大,直到把他整个心都填满了,非得要靠华佗再世,将它连根切除不可的程度,他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
于是这几日每每贺暄来见,他总是推脱身体不适没有见他,萧琢其实心里早就想念得紧,恨不得立刻投胎做了贺暄床上的枕头,可以跟贺暄夜夜一同入眠,只是他还未将自己那些曲折回肠的隐秘心思收拾妥帖齐整,他自己都还是一团乱麻,贺暄再进心里裹乱,那当真是理到明年也理不清了。
贺暄却是不知萧琢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他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先是贺旸不知从哪寻来的个所谓秘方,贺蘅那顽固的风寒毛病竟是好了,这两天又得了手底下的人上报,说贺旸这两日三天两头往萧琢府上跑,还给他送了好些礼。
“如今连祭祖都让贺旸掺一脚,可是还把孤这太子放在眼里?”贺暄紧蹙着眉,他右手死死地攥着书桌上搁着的玉貔貅,几乎要将那上好的羊脂玉生生辟出一条裂缝来,再将贺旸塞进那条裂缝里,方能消气似的。
“殿下息怒。”许昱行叹了口气,“祭祖一事最为繁琐,稍有不慎便容易出错,四殿下第一次做,也未必便是件好事。”
“用些茶消消气。”贺暄抿了抿嘴,接过许昱行递过来的茶,僵着脸喝了一口,那汩汩的热茶带着熨帖的暖意,顺着他的喉咙往下,将他那浸泡着冷气的全身慢慢给抚平了。他这才缓过点力气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说这事了,你大喜之日便是这几天了吧,到时孤可得闹一闹你不可。”
“再过三日便是了。”许昱行点点头,笑着说道:“有你这太子爷捧场,许某人可是蓬荜生辉啊。”
“哦?”贺暄眯起眼睛笑了笑,“那到时候让你喝酒可不能耍花样。”
“岂敢岂敢,不醉不归。”许昱行拱手,话锋一转道:“这几日怎地没见小侯爷?”
贺暄一顿,他脸色一僵,皱着眉收敛了笑意,扯着嘴角哂道:“说不准人家正春风得意呢,哪还顾得上孤?”
许昱行自知失言,也不好多说,便又含混地糊弄过去:“你可有什么可心的菜品,我让厨师喜宴时加上去?”
许昱行与他娶的李倩语俱是世家大族,两人成婚时的仪仗据说排了整整两条街,抬着的一箱箱彩礼一间屋子都堆不下,满屋子的翠玉金钏晃人眼睛,黄淀淀金灿灿。府外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不绝,府内锅碗瓢盆也是炒的火热。
许家请的是天香楼的主厨,好几个月前便定好了,做的菜都是顶贵的大鱼大肉,一罐一罐的酒揭开盖子,酒香混杂着菜香,直叫整个上安京的百姓都过了回酒肉瘾。
许昱行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胸前系着锦缎绣花,正满脸喜色地在门口等花轿。按晋国风俗,通常是黄昏时分新娘的花轿到新郎府上,由侍女牵着进去拜堂,然后新郎再一一与宾客敬酒玩乐,至夜间时分回房。
贺暄歇了个午晌,想着时间约莫差不多了,便让下人带上贺礼,坐着轿子去了许昱行府上。
“新娘还没来呢。”贺暄同许昱行说了几句,许昱行点点头,带着些紧张地说:“也不知是何模样……”
“书香大家出来的,差不到哪去。”贺暄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孤先进去坐着。”
贺旸同许家向来是说得好听些是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便是互相不对付,毕竟各为其主,最多也就是僵着脸你来我往地说些场面话。最近贺旸又忙着春祭的事,便没有这闲情逸致扯些表面工夫,只派人送了贺礼,人便推脱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这也正合了贺暄的心意,他与许昱行二人从小亲厚,许昱行大喜之日,能不见贺旸这闹心玩意尽量不见,乐的清静。
贺暄几杯酒下肚,又夹了几片鸭舌,新娘的花轿便到了。
许昱行牵着新娘拜了堂,便被一群人起哄着来一桌一桌的敬酒。贺暄他们是第一桌,许昱行二话不说先灌了一杯,便讨巧卖乖地哀求道:“这下边还有好些呢,各位便饶了小的吧,还要回去抱新娘子呢。”
“哎,旁人的不喝,孤的这杯也不喝么?”这天香楼的酒香醇醉人,后劲十足,贺暄此时有些微醺了,他眯起眼睛搭上许昱行的肩膀,把杯子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低了些,透着些感怀的意味:“一晃都十多年了,你都成婚了。”贺暄顿了顿,轻声说:“当年我文章背不出来,先生打你手心的事,我都还记着呢。”
“是啊。”许昱行也有些怀念,他叹了口气,将酒喝完了,“你又骗我喝酒。”
“今日大喜,多喝些无妨。”贺暄笑了笑,放开他道:“去下一桌吧。”
许昱行点点头,贺暄又坐回位子上,吃着新上的炖牛肉,他一时有些怔忪,眼睛余光瞥见许昱行鲜艳的喜服时,竟不合时宜地想起萧琢来,前面戏台上还在唱着贵妃醉酒,贺暄撑着下巴,听那个唱腔清亮,身段秀美的旦角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