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水(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241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0章 落水

  这当儿本就只微醺的酒意立马便醒了,贺暄皱着眉绕过了满口殿下千岁的阿谀之词的不知是哪个世家公子,拦住还在四处敬酒的贺旸。

  “南……”话刚出口,贺暄突然想起来萧琢当时说不用管他的话,他突兀地顿了顿,说道:“南边的院子可是修葺齐整了?”

  “前些日子刚完工。照着玉液池的样式做的,来年夏天可记得来赏荷啊。”贺旸自得地举了举杯子,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小声说道:“殿下,南昏侯在南院池子里落水了!”

  “什么?”贺旸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这南昏侯贺蘅暂且不想动他,若是在他府里有个三长两短,惹的一身腥可够他受的。一边的贺暄显然也听见了,正蹙眉看着他,贺旸冲他拱了拱手,“我这就过去看看。”

  说完,贺旸便急匆匆地打算过去,右脚刚迈出一步,他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贺暄阴沉的脸像是此刻天边团簇的乌云,稍稍攥一把便能炸开雷霆一般,贺旸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放低声音道:“皇兄若是担心,随我一道去瞧瞧吧。”

  等贺旸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萧琢已经被侍卫救起来了,他及腰的长发蜷曲成一团垂在脑后,像是水底细密缠绕的水藻。衣衫都湿透了,这大冬天的湖水刺骨的冷,也是萧琢运气不佳,这池子刚通上水,一时只结了层薄薄的冰,看着似乎能过人,其实不然。

  萧琢的嘴唇被冻的青紫青紫的,透着暗沉的乌黑,他软绵绵地靠着一旁的假山,额头上的几缕头发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水,顺着他的侧脸淌进衣领里。似乎是冷得厉害,萧琢的眼皮微微颤着,嘴唇也哆嗦个不停,那眼睫上的水珠随着动作上下跃动。

  贺旸见着这模样,气急败坏地拉过愣在一边的侍卫便跳脚起来:“一群蠢驴!这天这么冷,让侯爷湿淋淋的躺在地上是想冻死他吗?要是他死了,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砍了脑袋也不够赔的!”

  “属下死罪,属下死罪。”边上的侍卫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赶紧抬起还闭着眼睛的萧琢往客房方向去了,贺暄怔怔地看着萧琢垂下来的,一晃一晃的苍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十岁那年,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也是在这样一个没有结冰的水池。

  他似乎还能回忆起那彻骨冰寒的湖水,连绵不断的一波一波侵袭着他的口鼻,他慌乱中四肢无措地挣扎着,却只能越陷越深。双眼被湖水刺得生疼,他只来得及看见头顶隐约渗进来的一丝天光。

  那回他是怎么被救起来的?好像已经记不清了。贺暄怔怔地看着那个幽深的水池,那里头一定有一只巨兽,他耐心地蛰伏在水底,将幼小的贺暄吞吃入腹犹嫌不够,还要把萧琢也拖入不见天日的水底。

  可是水底太冷太黑了,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皇兄?皇兄?”

  贺暄低咳了一声,僵硬地移开了眼,听见贺旸说道:“毕竟是在我府上出的事,我要过去看看,皇兄接下来打算?”

  “孤同你一道。”这话似乎都没有经过考虑,就顺着贺暄的嗓子一骨碌地滚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像是对这种自己背叛自己的行为有些着恼,然而脚步却半点没落的跟着贺旸进了客房。

  客房里贺旸府上的大夫已经看诊完了,正坐在一边摆弄着医箱,见贺暄与贺旸一同进来,忙起身行了礼。

  “情况如何?”

  “回四殿下,幸亏救的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毕竟大冷天的,遭这么一罪,免不得染了风寒,得小心着些。”

  “赏。”贺旸点点头,萧琢这时已经醒了,他有些费力地转过头,像是要说些什么,刚张口随即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贺暄站在远处看着他,萧琢脸色仍是苍白的吓人,贺暄蹙了蹙眉,终究是忍住了没有上前。

  “见过四殿下,太子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

  萧琢抿了抿嘴,一旁的婢女给他递上帕巾,萧琢接过来笑了笑,“都是我的不是。我本在院子里寻我的荷包,正巧看见荷包的一角,我一时心急,便想着从湖面上走过去。我是南边人,原以为北边的湖都结实的很,哪知我刚踩上去那上头的薄冰便碎了,这才……”

  “原来如此。”贺旸叹了口气,“这倒也不能怪你。既是在我府上出的事,你这些日子回去好好将养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我过些日子再去看看。”

  “多谢四殿下关心。”萧琢挤出一个笑容,吃力地想起身行礼,被贺旸又按了回去:“你歇息着吧,我还要回前厅看看,就先走了。”

  “四殿下慢走。”

  贺暄一直远远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与贺旸你来我往,待贺旸出了门,贺暄跟着他往外走,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萧琢,他正低着头,新换的干净的亵衣有些宽大了,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显得他的身形有些瘦弱。贺暄脚步一顿,垂眼别开了目光,关上了门。

  “咳咳……”萧琢靠着床背咳了几声,正想躺回去继续睡,紫菀已经拿了水壶推门进来了,“侯爷,喝点热水吧。”

  萧琢点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又躺了回去。紫菀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唏嘘:“侯爷,你何苦如此折腾自己?”

  “折腾自己?”萧琢扯出一个苦笑,他垂眼捏着被子的一角,“现在若是不折腾,就没机会折腾了。”

  “侯爷。”紫菀声音抬高了些,不太赞同地给他掖了掖被角,“怎地说些丧气话。可是要请大夫来看看?”

  “嗯。”萧琢应了,紫菀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厉害,她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到旁边打了点水,将干帕子扔进去浸湿了,绞了搭在萧琢的额上,“侯爷睡吧,奴婢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萧琢那时还在睡着,隐隐能听见他呼吸粗重,面色潮红,似乎睡得不是很踏实,在梦里还蹙着眉,忧心忡忡的样子。

  “是风寒之症。”大夫收了医箱,“用这个方子,若是过几日热能退下去,便无碍了。若仍不退,到时再来找我。”

  “多谢大夫。”紫菀点点头,让大夫去管家那儿支取诊金,将他送出了门。

  “侯爷,药熬好了。”紫菀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碗进了门,“趁热喝么?”

  “倒了吧。”萧琢没什么精神地抬眼看了看,声音有气无力的。

  紫菀愣了一瞬,她端着碗犹豫了一会儿,见萧琢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她扫过角落里枯了一半的盆栽,心往下坠了坠,“侯爷……”

  她本打算问清楚,可是刚开口,见萧琢早已闭上眼睛睡着了,紫菀只得闭了嘴,将空碗带了出去,合上了门。

  冬日的风寒本就不容易好,萧琢又不吃药,第二日烧得便更厉害了,任紫菀换了一块又一块的帕子盖着,仍是不顶用。

  “萧琢的病如何了?”贺暄正吃着晚膳,恰巧今日桌上有盘萧琢爱吃的鸡丁,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李福海弯下腰道:“怕是不太好。”

  “不太好?”贺暄搁了筷子,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他心里惦记着萧琢的病,此时一起身,竟突然怔怔地不知要去做些什么。他心里像是刚熬好的小米粥一般扑扑地往外冒着糊糊的热气,一边担心萧琢的病,一边又气萧琢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时愣在原地半天,眼见碗里的汤都凉了,李福海站在身后,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殿下,菜要凉了。”

  贺暄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微微蹙眉,心头的烦躁涨了潮似的狠狠拍打着看似稳固的堤岸,那种说不出来的担忧与恼意变作一只只噬人的蚂蚁,成群结队地蛀空了垒砌的砖石。那横亘的堤坝终于溃决了,贺暄深吸一口气,耐着火气站起身来,拿起挂着的大氅披上,戴上帽子,吩咐门房备马,按捺不住地迫不及待地要去萧琢府上看看。

  权当是兴师问罪罢,贺暄戴着皮手套的手攥紧了缰绳,心烦意乱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