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冰嬉(1 / 1)

乌夜啼 霜见廿四 280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4章 冰嬉

  来时还没发现,如今被贺暄这么一提醒,回去的路上萧琢确是看见了许多干果店已经开始上年货了,成衣铺门口也挤满了人,想来都是来裁一套过年的新衣的。

  萧琢独自在街边走着,街上的百姓俱是喜气洋洋地提着大包的年货,他也觉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往事稍微松动了一回,仿佛也感染了些晋国百姓的年味。萧琢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甚至有些怀念地哼起了南梁的儿歌,一路回府里去了。

  临近春节,宫里时常送些棉服瓜果之类的年货,因着得了贺暄的照拂,内务府送来侯府的俱是上等。

  这段日子萧琢在府上无事,左右去太子府的路他都已是混熟了,便去的勤了些,他格外喜欢朱雀大街上新开的卖蒸糕的店,每回去都要带点热乎的蒸紫薯糕。

  贺暄多数时候都在批文书,萧琢便缩在他书房里挑几本晋国的杂书看,在暖烘烘的书房里吃一口甜丝丝的紫薯糕,简直堪称是神仙日子。贺暄每每瞧见了,便让侍女给他泡杯他爱喝的茶,算是默许了。

  如今天气更冷了些,护城河的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人马走在上面也相安无事。萧琢被紫菀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了厚厚的狐裘,又给他拿了顶帽子,他出门的时候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被自己那副白熊似的样子逗乐了,笑得直冒白气。

  紫菀见他仍成天的往太子府跑,明里暗里地便有些担心。

  “侯爷,又去太子府上?”

  萧琢点点头,安抚她道:“临近年关,殿下平日里忙得很,难得能与我说上话。”

  他哪里不知道紫菀想说的不是这个,只是虽说那场仗已经过去了快大半年了,时间非但没有模糊他的记忆,反而愈发敏感了,一个人睡觉时经常半夜惊醒,总觉得窗外那些经久不息的风声像是南梁死去的士兵们在地狱的哀哭。

  他在自己房里整宿整宿的失眠,唯有在贺暄府上,听着他低头批文书时沙沙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安心感。他不知道他如今对贺暄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愿去想明白,有些时候糊涂点比清醒要好上太多。

  说着他不待紫菀再说些什么,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殿下今日早晨便出门去了。”那小厮颇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回答他,萧琢皱了皱眉,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那殿下说了何时回来么?”

  “这……奴才不知。”

  “唔。”萧琢在迎客的前厅喝着茶,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终究是没等上贺暄。他将最后一点茶饮尽了,认命地拿过外套准备穿上,恰好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小琢来了?”虽说因为名字的关系,萧琢与小琢听着似乎也就是些许音调的区别,只是这点微不足道的音调的转弯,听上去却让人隐隐有些摸不着门道的亲昵。

  “殿下!”萧琢眯起眼笑着,将外套放了回去,道:“殿下终于回来了。”

  “待会儿可有事?”贺暄没脱手套,看着似乎一会儿又准备出门,“带你去玩冰嬉。”

  “冰嬉?”南梁比晋国暖和的多,便是寒冬也不过是湖边的水面结一层薄薄的冰,萧琢之前只听过北边的冬日里百姓有玩冰嬉的传统,只是自己从未有机会试一试,此时眼睛都亮了,立马穿上外套,“好啊!我这么大还未玩过冰嬉呢。”

  “也是。南梁怕是结不了那么厚的冰。”贺暄也笑了,朝身后的小厮扬了扬下巴,“给侯爷也准备一双冰鞋,要双齿的。”

  说着向萧琢解释道:“你头一次玩这个,双齿的不容易滑倒。”

  城外不远便有个冰嬉场,原是个不大的湖,边上设有垫着毛皮的座椅,案上还有着南边运来的水果,供休息时用。一旁有几个侍者,俱是着装整齐,许是为搀扶跌倒的客人所安排的。一看这冰嬉场便价格不菲,专为京城里达官贵人游乐。今日贺暄包了场子,只他与萧琢两人,本来不大的湖面倒显得宽阔了许多。

  贺暄先让小厮给萧琢穿上冰鞋,看着他穿好了,让他在湖边扶着栏等着,他自己喜欢穿单片的,他自小时落水之后,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学游泳与冰嬉,年年冰嬉大会上也是拔得头筹的。

  “害怕么?”贺暄见萧琢扶着栏杆,不太敢动的样子,笑着问道。

  萧琢倒是好奇多过害怕,他摇摇头,刻在少年骨子里的争斗与野性在他的血脉里流淌着,他借着贺暄的力,慢慢沿着边沿滑了起来。

  “身子低些,手配合着往后。”

  贺暄在一旁跟着他,冰嬉这种游戏,放开胆子很快便能学会,萧琢很快便滑得像模像样的了。

  一旦会滑了,冰嬉总是让人欲罢不能的。那种迎着风飞快的前进,无端给人一种献祭的快感。仿佛能挣脱了所有束缚,获得终其一生寻而不得的自由。贺暄见萧琢慢慢得了趣,便也不再跟着,让小厮在一旁看顾,自己往湖心滑去了。

  萧琢渐渐也离了湖边,滑开了便有些停不下来,这片冰嬉场在郊外,冬日里四面的树都落了叶,举目望去能看见边缘深黛色的远山的轮廓和落日的余晖。

  萧琢只感觉猎猎的风从耳边刮过,那种激烈而畅快的感觉席卷全身,他有些陶醉在这种放纵的自由与愉悦中,完全逃离了这个复杂的尘世,心里眼里只剩下呼啸的风与冰寒的空气。

  贺暄滑过湖心的时候,正巧瞥见萧琢不受控制地越滑越快,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便顺着他的方向过去,果然萧琢没能把握好方向,拐弯的时候冰鞋在湖面上滞了一下,整个人便向前倒去。贺暄刚滑到他旁边,伸手扶了他一把,萧琢便猛地扑进他怀里,贺暄一时受不住他的力,两人一起向后倒去,幸得一旁看顾的侍者赶到,帮扶了一把,才堪堪逃过一劫。

  萧琢气喘吁吁地脱下冰鞋,也知是自己玩心大,连累了贺暄,便过意不去地给坐在一旁休息的贺暄道歉:“对不住殿下,是我太心急了。”

  “冰嬉摔倒是常事,况且你刚学会,哪有不摔倒的。”贺暄倒是没有很在意,他心神不属地想起萧琢扑进怀里时身上淡淡的杜衡的清香,和他的人一样,干净的晶莹剔透,道:“还玩么?”

  “不了。”经过方才的事,萧琢已是有些累了,贺暄平日里冰嬉玩的多,今日本是为了陪萧琢来,见他摇头,便也起身要走:“那今日便到这里,下次孤再带你来。”

  说着问萧琢道:“晚上来孤府上么?孤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萧琢本对今日之事过意不去,听贺暄讲哪有不肯的,便一口应了下来:“那定是要去的。”这回答倒像是迫不及待地讨食吃的样子,见贺暄低头看他,萧琢一时羞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膳确是萧琢爱吃的,只是贺暄让厨房多准备了几瓶豆汁,解辣。贺暄自己吃的不多,只挑挑拣拣地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往后靠着。

  “日后还是少吃些辣。”贺暄给萧琢倒了杯豆汁,“之前同你说了,晋国气候干燥,吃多了容易上火。”萧琢吞下了嘴里的红油肥肠,接过来喝了一口,他吃的浑身发汗,衬得愈发唇红齿白。“唔,下次我会注意的。”

  萧琢点点头,一看便没往心里去,转头问道:“殿下不吃了?”

  “嗯,吃饱了。”贺暄懒怠地靠着椅背,歪着头看他,“你慢慢吃。”

  自己毕竟是个客人,这样让贺暄等着总是过意不去,萧琢大概吃了八分饱,便也干脆搁下筷子,“我也吃好了。”他将剩下的豆汁都喝完了,起身推开椅子。

  那一桌子菜都是香鲜的辣菜,沾得两人的衣服上尽是一股子呛鼻的饭菜的味道。贺暄让下人去打了两桶水,又赶着萧琢去客房沐浴。

  客房里没有预备着衣服,贺暄便拿了自己的里衣给萧琢穿着,他想起上次无意间撞见萧琢沐浴的样子,那水气弥漫的湿漉漉的模样挠得他心肝肺都不老实了。他脑子里忍不住窜出萧琢穿着他的里衣坐在床边擦头发的样子,一时觉得浑身燥热,便让小厮去端了些酒来,送到客房里去。

  贺暄在自己寝殿洗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客房敲门:“洗好了么?”

  “好了,殿下进来吧。”萧琢果然已经穿上了衣服,在一旁擦头发。他头发浓密细软,乌黑发亮,长长地垂在一侧,萧琢不太会干这些事,擦了半天还在滴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贺暄看不过去,上前用长毛巾给他包上了,幸得室内炭火烧的旺,这样晾着也不冷,便招呼他过来喝酒:“沐浴完喝杯酒,可算得上是神仙日子了。”

  “殿下这是什么酒?”萧琢坐在他旁边,给两人倒了一杯,问道。

  贺暄晃了晃酒杯,“此酒名美人笑。传说是前朝皇帝有位嗜酒的后妃,为博美人一笑,召全国的酿酒师为她酿造最甘甜的美酒。”贺暄说到这顿了顿,笑道:“不过多半是酒家为了多卖些酒而穿凿附会的,不可尽信。”

  “倒是个大家爱听的故事。”萧琢抿了一口,确是醇厚甘美,许是原本确是为后妃所酿,故味道不冲,反而口感更似果酒,萧琢权当果酿,很快便喝完了一杯,又斟了一杯,赞道:“味道确是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