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宫变
宫中。
“逆子!逆子!”贺蘅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冷笑的贺旸,手臂颤抖地抬起又放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贺旸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十分夸张地捧腹大笑起来,良久,他方慢悠悠地抬起袖子揩拭眼角并没有的眼泪,道:“父皇,你看看,你的禁军都到哪儿去了?”
“来人,护驾!”贺蘅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何时殿中的侍卫竟尽数退了下去,他身边只有两位平日近身侍奉的宫婢,早已被贺旸吓的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父皇,别白费力气了。”贺旸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衣摆,目露得色,“来人,拿诏书来。”
贺蘅抿唇,这宫中的禁军想来已经被贺旸控制住了,驻扎在城外的西山营他尚未来得及整顿,如今还是他们柳家的人……
贺蘅深吸一口气,稍稍缓了神色,冷静地开口:“怎么?想让朕禅位于你?”
“不错。”贺旸摊开空白的诏书递到他面前,眼中透着疯狂的殷切,双手因为激动兴奋而微微颤抖着,“父皇在这个位子上坐的够久了,也该歇歇了。”
贺蘅轻笑一声,并不看贺旸,只顺从地接过笔,贺旸死死地盯着贺蘅握笔的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么轻易,便要成功了吗?
贺旸心下一跳,倏尔听见殿门口一阵骚乱,他下意识往外看去,竟是一直被禁足在宜清宫的柳后。
还有她身后的贺暄。
贺旸瞳孔紧缩,怔怔地看着贺暄右手捏着碎瓷片悬在柳后白皙的脖颈前,四下里的禁军刀剑出鞘,已将他团团围住。
贺暄手心已经被冷汗沁湿,他像是被猎人围困住的孤狼,狠戾的眼瞳微微眯起,悍不畏死地龇着尖利的牙,仿佛下一瞬便能腾空而起,将这些猎人尽数拆吞入腹。
贺蘅显然也看见了,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往角落里退了一步,凝神看着殿中剑拔弩张的众人。
“让他们退下。”贺暄将手微微抬高,冷声道。
贺旸嘴唇微动,略显慌乱地注视着被迫仰着头的柳芳蕤,按照贺暄的话挥了挥手,围着他的禁军便往后退了几步。
“孤说,让他们退下。”殿外的月光斜斜地打在贺暄高挺的鼻梁上,他半张脸都泛着银白的冷光。
贺旸咬咬牙,正要抬手,眼角的余光瞥见外头一晃而过的青灰色的残影,突然变了脸色,昂头冷笑,轻蔑地作出一副睥睨的神色:“我若是不呢?”
贺旸话音刚落,殿外一支冷箭穿云而来,正中贺暄的右肩,他手下一脱力,只电光火石之间柳芳蕤便挣脱了他的钳制,很快躲在了一旁的禁军身后。
“西山营?”贺暄眉间的戾气攒聚,几乎像是笼罩了一层阴沉的灰翳,月光似乎都在这个夏夜冷成了霜。他右肩很快渗出血来,在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绿色短衫上绽开朵朵深红色的海棠,弥漫开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柳芳蕤将头上凌乱的钗环扶正,抬眼看着面前脖子上被架满剑的储君,扬眉笑道:“西山营已经把守住了宫门,今日,没有人逃得掉。”
“陛下。”
柳芳蕤扭头,步履款款地行至贺蘅面前,她手指上还涂着鲜红的蔻丹,此时轻轻扣了扣摊开的诏书,眼角含笑:“陛下,写吧。”
贺蘅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突然开口道:“朕自问待你不薄,何至于此?”
“待本宫不薄?”
柳芳蕤讥诮地冷笑,“废后禁足,将旸儿夺爵就藩,这就是不薄?”
“那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柳芳蕤倏地扯起面前的诏书攥在手中,眼中已几欲有些疯狂之色,“好,若是本宫咎由自取,那孝元皇后呢?”
贺暄浑身一震,听见柳芳蕤清丽的声线逐渐变得尖刻,像是削骨的弯刀,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心口,“孝元皇后那样端庄温柔的人,陛下不也默许了本宫……”
“够了!”
“怎么?”柳芳蕤嗤笑,她饶有兴味地仔细打量着贺蘅此时苍白的脸,像是在看一出她最爱的折子戏,微微弯了弯眼睛,笑出声来,“敢做不敢认了?正好,孝元皇后的亲儿子也在,就让他睁开眼好好看看,他的父皇,究竟是个什么薄情寡恩的人!”
贺暄轻咳了一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着嗓子问道:“哦?那母后给儿臣好好说说,儿臣洗耳恭听。”
另一边,太子府。
“你说是昭嫔娘娘让你给我带话?”萧琢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侍女,心下纳罕,“可我同昭嫔娘娘并没有交情。”
“娘娘让我带了这个,她还说,等事情过去,阿姊再同你解释。”那侍女从胸口掏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是一支玉簪,正是萧琢临行前送给萧幼慈的那根。
阿姊她,竟然入宫了么?她是想……萧琢摩挲着莹润的玉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时已然镇定自若,“我明白了,你仔细说,现在宫里是什么情况。”
“柳妃娘娘同四殿下反了,禁军也倒戈了,如今宫里被他们把守住,应当是想逼宫。现在能解燃眉之急的,只有京外的骁龙卫了。”
“母后,时候不早了。”贺旸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柳芳蕤的话,他朝贺蘅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别让他们拖延时间。”
“本宫自有分寸。”柳芳蕤将诏书往贺蘅面前一扔,“行了,赶紧写。”
贺蘅提笔,在那诏书上落下第一个字,“朕还有最后一问。”
柳芳蕤蹙眉,“你问。”
“禁军是朕一手培植,怎会背叛朕?”
“哈。”柳芳蕤像是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看着贺蘅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杂耍的小丑,“你想想,这些禁军,最早是跟着谁的?”
贺蘅一愣,脸色霎时阴沉下去,前头拔剑对着他的一个士兵恨恨地盯着他,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开口,“蓝大将军一生为国,忠心耿耿,最后却落得……落得……吾辈日日辛苦操练,为的是保家卫国,奈何生不逢时,未遇明主!”
贺暄眼睫微颤,在肩头一阵一阵的钝痛中,吃力地抬眼,往贺蘅的方向望去。
“放肆!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什么做不得的!你们竟然为了区区一个蓝守一背叛朕!”
“贺蘅啊贺蘅,死到临头,你竟还是……”
“母后,同他多说什么。”贺旸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催促道,“父皇,您要是再不写,就别怪儿臣不敬了。”
贺旸手一挥,身后的禁军包抄过来,明晃晃的剑光将贺蘅的脸映照的越发惨白。
贺蘅攥紧了笔杆,额头冒着冷汗,强自硬撑着,笔尖慢慢落了下去。
“娘娘!殿下!不好了,骁龙卫!是骁龙卫打进来了!”殿门口此时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倒进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兵,那人面带惊恐地指着门外,说话颠三倒四,“骁龙卫!娘娘!顶不住了!”
“骁龙卫?”柳芳蕤一惊,一把推开那哆哆嗦嗦的小兵,慌忙往外望去。
“骁龙卫不是还在……”贺旸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夺过身边将士的剑,横在了贺蘅脖子上,“管他什么骁龙卫,他们还敢……”
扑哧。
一直默默站在阴影处的禁军统领罗怀将匕首拔了出来,抹了一把匕首上的血,跪下请罪,“陛下,逆贼已伏诛。”
话音未落,柳芳蕤似有所觉般扭过头,面前贺旸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垂头看着腹部的血窟窿。柳芳蕤浑身脱力,被赶到的骁龙卫生擒,捆了押在地上。
“殿下,殿下!”贺暄阖上眼睛,夏夜宫中的月光透过顶上的琉璃瓦覆在他微颤的眼睫上,像是金翅鸟绽开的流羽。
“陛下!陛下!传太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真是吃不下了的鱼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