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居影脸上的笑一僵,眼睛里的光也暗了下去,可他还是强撑着,笑着说道:“可是哥哥从前说...”
江雎贺站起身,冷淡地注视着他,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人的感觉本就是千变万化,不会永远不变的。”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居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可居影一想,便发现自己并不想反应过来。
于是这少爷就自动忽略江雎贺的这句话,他低下头在袖子里掏,似乎在找些什么。
终于,居影从袖间找出一张月牙白的手帕,上面绣着兰草,针脚细密又认真。看得出来,绣娘一定花费了很多功夫。
江雎贺看了一眼,就匆匆将视线收回。
居影仿佛并不在意江雎贺这副冷淡的模样,他自顾自的将手帕塞进江雎贺的手掌里,然后才开口道:“哥哥从前送我的东西,我总是不在意。”
说到这,居影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往事,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怀念,很快又开口道:“这下,换我送给哥哥,权当给过去赔罪。”
江雎贺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有要翻涌上来的欲望,他连忙扭过头,以防居影发现他的异常。
过了好一会,江雎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身外之物而已,况且送到你手上,便就是你的东西,如何处置,便与我无关了。”
居影心一沉,继而垂下头轻轻嘶了一声,将被受伤的手掌偷偷地藏进袖子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居影并不愿意让江雎贺发现自己刻苦学习绣花,还被针扎了满手的事情。
总感觉太卑微,又或者,像是在绑架江雎贺。
居影不愿意那么做,他只是想为江雎贺做一点事情,哪怕江雎贺对此毫不关心,他也不会难过。
可江雎贺并不容易被糊弄,他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尤其感知一个人情绪的变化,对江雎贺来说,格外简单。
于是,他余光一瞥,就看到居影的动作,再联想居影送给他的东西。几乎是一瞬间,江雎贺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可居影越是这样做,江雎贺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暂且抛去之前的事,居影从未对不起他,就算是把他当做玩物,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对江雎贺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居影不应该因为落水而对他动心,也不应该因为自己之前提的喜欢动心,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就对自己产生愧疚。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紧接着,江雎贺转过身,猛地拽住居影的手,却发现这少爷的手掌上满是细小的针孔,许多已经结痂,但还有很多青红交加,显然是多次累加的结果。
居影下意识想抽回手掌,但江雎贺牢牢拽着不让他动。
这少爷见江雎贺半响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于是连忙说道:“哥哥,我不疼的,只是我有点笨,绣了半天也没绣好。”
可江雎贺还是没说话,这少爷更加慌乱,他顿了一会,声音听起来都好似要哭了。
“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江雎贺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他没看居影,尽量维持语气平和,但还是有一点抖,说:“以后不要这么做,多不值得啊。”
他语气里的这一点抖,让居影察觉到了。
居影连忙笑了笑,眼睛里重燃起火光,讨好地说道:“很值得。因为我想为哥哥做一点事,不多,一点点就可以。”
江雎贺很不喜欢居影变成这副模样,他原先以为居影只是图新鲜,等过几天兴趣下去,自然而然就会放弃。
可事实不是如此,这少爷执拗又蠢笨,丝毫不懂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原来,喜欢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江雎贺不愿意,他不想看这个从前把骄傲刻在骨里的少爷因为自己,而变成眼下这等卑微的模样。
江雎贺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居影。”
居影一愣,下意识应了一声,道:“我在。”
“你何必为我做这些,明知我不会领情。你变成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加痛心。咱们之间,不是早就说清楚了,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江雎贺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总是理智又冷淡。
居影心一沉,继而开口打断他,说:“哥哥,你明知道我不愿听这些的。”
“我想着哥哥生气,倘若我也将哥哥所经历过的事情都做一遍,哥哥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雎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这少爷无法忍受江雎贺这样冰冷的目光,以前他总觉得文人整天吟诗作赋,着实酸的要命。
可这下,居影才算真真切切地体会到。
原来一个人的情绪转变真的可以那么快,只需要心爱之人的一句话,又或者,只是一道目光,就足以让他的心冻成寒冰。
居影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江雎贺的反应,于是自顾自的打圆场,说:“哥哥不给也没事,反正咱们以后的时日还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大概是居影的模样太可怜,江雎贺并没有告诉他,其实他们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江流兮的毒一解,自己身上的担子,便轻了一半。
江雎贺放开了居影的手,但眼睛还是盯着他,缓缓地开口道:“你先在还不清醒,你既然叫我一声哥,那就听哥的话,回去睡一觉,好吗?”
居影摇了摇头,他弯下腰,把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再次塞进江雎贺的掌心,说:“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这帕子丑的很,哥哥绣的比我好多了,亏我从前还笑话哥哥,说绣花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情。”
“其实不是的,这不是女孩子做的事情。”
“只是我想为你做的事情。”
江雎贺这次没松手,愣愣地看着手心的帕子,半响没说出话来。
居影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看着江雎贺,说:“既然哥哥让我回去,我就先回去。这几日家中祭祀,按理,哥哥不能同我见面。”
“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少爷说完,扭身离开,连带着那一群仆人也跟着离开了。
只留江雎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雎贺突然重重地坐下,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其中的遗憾和挣扎,大概只有江雎贺才能明白吧。
转眼到了祭祀的那天,正值深秋,天气早就凉了下来。
天空也阴沉沉的,沉沉的雾气占据大半空气,只让人觉得心中沉闷又压抑。
乌压压的人在大厅站成一片,为首的是居道,旁边就是刘氏。再往下一排,便是居影居延一行人。
江雎贺站在居影身后,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今天要有大事发生。
仪式过半,大家都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异常。江雎贺吊着的心才放下大半,只不过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居道突然停了下来。
居道扭头看向居影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错觉,他总觉得,居道好似透过居影,看了自己一眼。
居道朝居影招了招手,而居影好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抬腿就走了过去。
江雎贺下意识想开口,可被身后的人一碰,理智瞬间回笼,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居影的动作。
居影拿起桌前的小刀,往手心划了一道,挤出一小半碗血。紧接着,他身旁的居道,也学着他的样子,和他了同一件事。
江雎贺心神一震,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凉,因为他知道居道想干什么了。
追云毒的解药,就活生生的摆在居道面前。
再加上居影前段时间刚和绿娆圆房,他体内的血蛊已经催化成熟,已经成为解毒的最好良药。
江雎贺后背布满了冷汗,突然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他的一切行动,都被人牢牢地监视着。
相对于居道游刃有余,他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江雎贺不知道,此刻他的脸正苍白的吓人,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江雎贺控制不住的开始回想,自己进居府的时间,知道追云毒是的时间,都恰好晚了那么一步。
这到底是他们自己得到的讯息,还是,居道为了让自己的解毒之路更加顺利,故意透露给自己的信息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见沈默的事,恐怕也早就在居道的掌握之中。
怪不得,居道会卡在那个时间节点到他们院子里。怪不得,沈默能这么轻易的进入居府。
如果这一切,都是居道的授意,那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居影回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江雎贺,却发现江雎贺脸色苍白,神态不太对劲,但由于江雎贺身体一向不好,而且今天又是阴天。
可能是因为季节更替,才导致江雎贺变成这副模样。
这少爷想到这,就暗暗下定决心,准备回去吩咐汤言,让他做几道菜,然后给江雎贺送过去。
仪式结束之后,居道让所有先行离开,只让江雎贺留了下来。
居影皱眉看了一眼,觉得父亲有些不对劲,但今日并不适合争辩,还是退到门外等着江雎贺。
等到居影离开之后,大堂里面,就只剩下居道和江雎贺两人。
居道没说废话,只是随意拿起周边的一个碗,堂而皇之地当着江雎贺的面,将居影的血往这个空碗里倒。
如此,居影的血只剩下一半。
紧接着,居道就仰头喝下这这一半血,然后把另一个碗推到江雎贺的面前,笑着说道:“这样,你的目的便达到。”
“管好你的手,少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江雎贺心头一震,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