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甘心
江雎贺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槐花树,但槐花树的花期在夏季,而现在是初秋,枝头上只剩下深绿色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莫名显得有点可怜。
这少爷缓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看向江雎贺,他仗着自己个子高,于是眼神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扫过江雎贺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仿佛要把这几天没看到的全部补回来。
江雎贺很喜欢这种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会让整个人的心情都明媚起来,可以让他暂时性地忘掉一些事情。
可即使现在江雎贺身处阳光之下,但并不觉得轻松,仍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他自然能察觉到身旁居影的目光,那目光一如既往的炙热和单纯,但江雎贺却不敢在轻易乱想。
居影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哪怕江雎贺刻意忽略,但还是被这少爷看的有些脸热。
江雎贺哪有居影想的那般厉害,感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怎么可能轻易地拿起又放下。江雎贺也是凡人,自然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并没有居影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可江雎贺在水深火热的生活久了,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伪装。
要想装作成豪不在意的模样,首先要骗过自己,然后才能骗过其他人,但江雎贺觉得他此刻的演技很拙劣,只要居影仔细地看一看他,就能发现他的呼吸不对,眼神不对,甚至说,心跳的频率也不对。
可居影太笨,他只看到江雎贺神色冷淡,仿佛对自己失望之极。
许多事情就是在着阴差阳错的一瞬间,两人心思各异。一个害怕自己情绪暴露,再得到居影的轻视;另一个则是在心慌,害怕他们两人的关系便止步于此了。
居影看着江雎贺冷淡的侧脸,没话找话道:“今天的午膳吃了吗?”
江雎贺连动都没动,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话毕,两人之间再次归于平静。居影很不喜欢这种气氛,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他绝不会轻易放弃,于是再次开口道:“怎么没去休息,身子好一点了吗?”
江雎贺皱了皱眉,微微侧目看向居影,面无表情地说:“居少爷,您到底有什么事?”
居影被他一噎,半天没说出话,脸都泛起薄红,在麦色的脸颊上显得有点可爱。
可说实话,居影却并不生气,即使他知道江雎贺在有意堵他,但从另一个角度去说,江雎贺并不像面上那么平静。
他至少,至少,还有一点点在意自己。
只要江雎贺对他还有一点舍不得或在意,对于居影来说,就足够了。因为居影会抓住这一点点机会,慢慢地再次撬开江雎贺的心门。
可坏就坏在,居影的年纪太小,他的心智足以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决策,可却没给他相应的勇气。
年轻的男孩,绝大多数都心气大也好面子,居影当然也不例外。他现在就想道歉,就算消除不了江雎贺心中的芥蒂,但至少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生硬。
但居影一看江雎贺冷淡的眼神,便控制不住地打退堂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居影觉得真是奇怪,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忐忑、这般害怕过。
江雎贺身上好像有魔法,让人想靠近,可靠近了又不安,但退离又不舍。
江雎贺迟迟没等到居影的回答,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以为居影又在寻自己开心,而自己竟然又上当。
想到这,江雎贺立刻转过头,不再看居影,再次开口道:“如果没事,居少爷还是先回去吧。”
居影一听这话,再加上江雎贺此刻的语气,下意识觉得江雎贺肯定又生气了。
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走,但他也不想惹江雎贺更生气,憋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说:“你别生气。”
江雎贺一僵,顿时更恼,厉声说道:“你少给我扣帽子。”
眼下这少爷的功夫还没磨到家,脸皮还不够厚,既不想上贴着恭维江雎贺,也不想反驳江雎贺,就只好站在一旁不说话。
居影直接用行动证明,我是不会走的,你死心吧。
江雎贺见状都要被气笑了,他实在没想到这少爷会这么没皮没脸,但江雎贺这一点就想错了,因为这时候的居影的确是脸皮薄,根本不会在言语上反驳江雎贺。等江雎贺以后见了这少爷修炼到家的功夫之后,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这少爷见江雎贺没反应,以为江雎贺的气消了,脸上的笑意瞬间蔓延开来。他顿了一会,有点扭捏地说道:“金丝雀还在我屋子里,也不知道为何,它最近总是不吃食。”
只见江雎贺懒懒地抬起眼皮,修长的手指梳了竖披风边,然后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居少爷差人把那鸟送回雎贺这边便好。”
居影见江雎贺不上当,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而后又不死心地问:“何不去我屋子去看看它,自打你搬走,它就变得有些不大对劲。”
江雎贺冷冷地勾起嘴角,并不看他,反而看向不远处的树,慢慢地说:“我们对于居少爷来说,不过都是些取乐的玩意,居少爷又何必费心思。”
居影下意识想反驳,但他看到江雎贺满脸嘲讽,却又不知从何解释。因为他的话已经出口,伤害也已经造成。
现在这种场景,无论居影解释什么,看起来都像是掩饰,更像是想继续作弄江雎贺,目的是为了看江雎贺的反应,然后继续以此为乐。
江雎贺的余光察觉到一旁的居影僵住,心中的自嘲更甚,更坚定要舍去这段心思的想法,尽管现在他还无法完全做到,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狠下心,什么就都能成功。
毕竟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居影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当归昨日还告诉他,金丝雀被居影养得极好,哪里有居影说的这般惨。江雎贺不知道居影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敢再去胡乱猜测。
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江雎贺觉得,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就连自己不是也被这小少爷蒙骗。
原来那些青涩又莽撞的举动,都可以是欺骗。
想到这,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极其认真地看向居影,缓缓地说:“居影,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你是不满意这门婚事的。”
居影心头一紧,潜意识里觉得江雎贺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可能并不想听。这少爷想开口打断,于是抬起眼睛看着江雎贺,因此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少爷一直都知道江雎贺的眼睛很好看,他的瞳孔的颜色很淡,乍一眼看去只觉得像那种摆在精贵柜橱里的玻璃球,漂亮但是没有生命。
可现在居影却不这么觉得,他这双眼睛里明明藏着天下里最复杂又最难以猜测的七情六欲,怎么会没有生气?
于是这少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江雎贺,明明自己比江雎贺高出半个头,甚至江雎贺看向自己的时候,他还得稍稍扬起下巴。
可居影却觉得身居下位的那个人是自己。
倘若不知情的外人一看,绝大概率会觉得两人中,居影才是强势的那一方。可事实上,江雎贺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
江雎贺稍稍停顿一会,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但他没让居影等太久,就开口道:“先前是我抱有目的接近,被你轻视也是咎由自取,但所有的事情,都应该适可而止。”
说到这,江雎贺勾了勾嘴角,故作坦然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能在居府待多长时间,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对你说声抱歉。”
居影听完只觉得心都凉了一半,他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等他反应过来,便立刻拽起江雎贺的袖子,而这次的江雎贺也没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再无半点波澜。
这少爷竭力压了压嗓子,企图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点,可效果并不明显,听起来还是有点哽咽,他说:“你什么意思?”
一字一句,仿佛利刃从居影的喉间划过,割得居影生疼,以至于他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江雎贺见状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年长者特有的语气安慰道:“你不必这样做的,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困扰你,我很抱歉。”
“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你放心就好。”
居影死死地攥住江雎贺的手,无意识地拔高音量,道:“江雎贺!”
江雎贺没动,仿佛早就猜到了居影的反应,他平静地应了一声,道了一句我在。
“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怎么可以这样,凭什么,凭什么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居影眼眶通红,因为这几天一直惦记着江雎贺,脸颊也消瘦了不少,让他原本脸部轮廓变得更加锋利。
江雎贺与他对视了一会,无奈地笑道:“你看,你还是在生气,以为我耍你?还是说,是因为这些话是我向你提出的,而不是你主动拒绝我,所以你感到不甘心了?”
“我不是!”居影语无伦次,大脑早就当机,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反驳江雎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