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我对我阴暗龌龊的想法深表羞耻,并不预备拿出来展览,于是说,想法有差异,这就是磨合期。然后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睡觉?
他说我告诉你了我很惧,睡不好就跑出来了。你呢?
我说,我也睡不好。
他沉默片刻才说,我不擅长与别人交流,如果做错了我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请你告诉我,我会改正,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让你受委屈了。
我的委屈并非来自于他,而是来自于自己。懊悔委屈均分,为什么她要自杀?为什么我要那么冲动地参与这件事情?
这都没有答案。但他的话安抚了我。
他问,你在听吗?
我说是的我在。
他又问,可以原谅我吗?
语气那样轻,让我想到我们听戏的那个晚上,或者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狭窄的飞机座位,或者想到第一次在地面上的相遇,他是第一个让我如此牵神的外人,但那些个时候我从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一幕。
可到了今天,我依然不觉得满足,人总是不能满足,所以才会痛苦,所以才会快乐。
我的小心心扑楞着小翅膀飞来飞去地说早就原谅你了。
作者:我爱风起云涌 回复日期:2009-06-30 11:10:14
我爸不在家,老美女在家撺掇她姐姐换房子。
她说,我家附近有新楼盘在卖,也不是没钱,为什么还要住在那,看见那房子就闹心。
姨妈大概不同意,我妈又说,你看你你看你,我可和你说,他能打你一次,就能打你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家暴是上瘾的,你别看着他哭就心软,你哭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管?你住院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管?你洗胃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管?!
最后一句话吓住了我,姨妈也去洗胃了?剧情越来越紧凑,我也跟着肾上腺素激增。
姨妈这次恐怕是默认了,我伟大的医生老妈又说,你下次胃疼的时候提醒自己,就是那个陈世美把你害到这个地步,你要不想活了,你要不想让大东活了,你要不想让咱们全家活了,你就在跟他混去吧。
我探出脑袋来,表示这里有一个生物在偷听,我妈立刻收了线,端庄地问我,起得这么晚?
我说哦。
我妈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我可以就座,然后和蔼地问,吓着了昨天?
我说是。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覆住脸说,没想到这么乱,早知道听爸爸的话不插手这件事。
我妈笑了,说,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姨妈跟那王八蛋结婚。哪里那么多早知道。
有些咬牙切齿。
我又问,妈妈,我为什么总觉得是我让她自杀的?
我妈看我一眼,好久才说,月初的时候你姨妈吞药自杀。
我霍地从沙发站起来,又轰地坐下,只觉得头皮一阵麻,惶惶然问,姨妈,也要自杀?
我妈说,方文奎回家拿衣服,跟你姨妈碰上了,吵起来,又打了她。
我的胃里一阵抽搐,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妈说,原本就没让你知道,大东发现得早,把药片都抠出来了,我们去医院给她洗了胃,养了几天,我就带你姨妈进岛子散心了,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
我差不多理清了时间脉络,但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姨妈自杀。
姨夫既没有潘安貌,也没有周郎品。
难道是审美观有偏差?
一个坟堆半埋的无良公务员,竟然让两个女人寻死。一个美若天仙,一个青春逼人。
再过五百年,简直就成了神话。
我忍不住问,姨夫到底哪里好?
我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她说,我也问过你姨妈。谁知道呢,真是……
姨妈的自杀未遂让我的愧疚消失泰半。我不是个圣人,我要找的方式摆脱那些罗列的罪恶感。
我成**了。
我打电话给大东哥问姨妈的事。
大东哥说,跟你也没关系。
我说那是我姨妈,怎么跟我没关系?
大东哥顿了顿方才回答,我怕吓着你,何况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快过去,你不要问姨妈知道,知道也做不知道。
可为什么要自杀?依然没人回答我这个问题。
这世上几十亿人,为什么单单看上让你不快乐那个?总有些别的事情会让人留恋吧,父母,子女,挚友,宠物,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单单为那样一个不济事的人,流眼泪已经足够,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命?
我想到姨夫的丑态,十分反胃。
安慰自己道:姨夫一定已经死了,被哪个逃回人间的魔鬼借尸还魂,所以才会如此恬不知耻地为非作歹。
有位名人写道: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真是不错。有些人活着,只能当他死了。
我与Z君常在筒子楼见面。
陈经理很有段数,他认识我,他认识我爸,但他面对我俩一起出现时,又是另外一副脸孔。
久之我也放了心,他不会哪天抽风跟我爸说,哎呀,徐哥,我跟你说,你闺女跟我们小老板在谈恋爱呢。
经营八卦场所却不嗜好八卦。
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般。
Z君说,陈叔叔器宇不凡。
我说是。我十分倾心于陈叔叔,就是没有机会表达,不然你帮一个忙?
Z君先是十分诧异地看着我,然后就笑了,我喜欢看他笑,从没见过笑起来这么令人愉快的人。
他认真回答,那可不行,你不如考虑一下我,你不觉得我的条件更加适合你?
没错,何止是适合,简直就是要一起分享旺仔QQ糖的那种绝配。
当然这句话我不会与他说。
我说,那就勉强考虑一下?
他捞过我的手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握好,然后说,别费神了,就我得了。
那一刻我觉得终于看到幸福的模样了。
幸福跟我那些幻想里头的恶心桥段都没有关系。
幸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你想到他就快乐。
回学校前几日,Z君说要为我送行。
本来定在筒子楼,可那日偏偏筒子楼空前人声鼎沸,我们预备退到旁处。楼梯下到一半,听到有人缓步而上。
男声小心翼翼说,不然在楼下吃?
女人答,楼下像菜市。
Z君有些不乐意。
我喜欢看他眉头微微蹙起的样子。于是好奇楼下是何方神圣。
对话的一对慢慢从楼梯拐角现身,首先是一个女人,然后那个小心翼翼的男人出现了。
我吓了一跳,我姨夫,竟然。
我立刻往后躲了一步,那个女人必然是何鸣鸣咯,我再仔细看,看上去比上次老了十几岁,背伛偻,脸蜡黄,唇色紫白,视线向下,而姨夫扶着她却像对待珍宝。
她原来就不是美女,这下更加不算。
看起来比姨妈还要年长,十分没有生气。与姨夫站起来,真是好像原配那么相仿,还真是般配。
Z君感到我的惊讶,他默默走到前头去,巧妙地挡开我与他们。
姨夫与何鸣鸣似乎并不关心周遭世界,她低着头他搀着她,他们没有看到我,但我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信息,愣在半路,直到他们消失在二楼拐角,这场短暂对峙消耗我极大体力,我并不想去别的地方。
Z君从厨房顺了两份蟹肉烩饭,我们把车子往前提了提,坐在里面看海。
Z君不说话,我只好说,我一直觉得冬天的海要比夏天的海有气势。
他点点头说,是,我有次看到一辆车被浪头往里带了几米,撞在护栏才停下。
真够勇猛。
车里暖和起来,他脱了外套才问,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啊?
我说那个男的是我姨夫。
他“哦”一声表示了解。片刻,大约发觉不对,又试探,那你姨妈很年轻……
我说,很美,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忽略年龄的美。
Z君扬着眉点头。
我继续说,但今天你遇到的那个女人并不是我的姨妈。她叫何鸣鸣,比我哥还要小,是我姨夫的外遇,姨夫和姨妈正在办离婚手续。
Z君说,啊……,I’m sorry……
我笑了,问for my lost?
Z君过片刻才说,坦白讲,我很庆幸遭遇这件事情的人不是你,离婚……
他想了想继续说,我希望我的婚姻可以一直到老。
这话我比较喜欢听,权且收下当做加分点。
姨妈家的内讧,没有人愿意跟我说些什么。老唐支支吾吾,必然受了大东哥的教唆,我也不愿意让他难做;妈妈和到大东哥站在一条战线上;我爸恐怕在等着我向他缴械投降,哭着跑进他的办公室对他说,爸爸我错了。
我身边只有Z君。
人真是社会动物,可以忍受疼痛,却忍受不了寂寞。
我忍不住向Z君说了这件事。一边说一边不断权衡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说给他听。
但Z君是的优秀倾听者,期间做适当发问,大多数时间表示惋惜和遗憾,适时呼吁讲述者冷静,末尾用拥抱给予安全感。
我回了家,空前疲惫。
重新清理一次事件脉络我才能稍稍体会大东哥的处境:父母骤然反目,横空冒出第三者比自己还要小几个月,母亲**自杀,连续家暴,父亲急着跟别的女人结婚。原来的生活就像瓷器,此刻忽然四分五裂,不但拼不起来还一不小心就割伤自己。
大东哥真可以,一直如无其事。我越来越不放心他,我妈常说抑郁生癌,那些任何疮疖都不生的人最容易短命,像大东哥遭遇这样的事情,还这么镇定,我怕有一天我会在电视上看到他挥舞着斧头看人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