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不可饶恕（七）
仿佛整个房间安静了几秒，下一刻，警报器的炸裂声，红光和尖叫声，研究人员的惨呼声 ，还有水槽寸寸崩裂的声音，一切都在沈青的耳中模糊了。
巨型的水槽轰然炸开了，钢化玻璃爆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在纷乱中似乎被高压电枪打 中了，贴在墙壁上，视线涣散的看着脚边慢慢弥漫开的水泊。玻璃碎片划伤了小腿，沈青努力 挣扎着摇了摇头，有个佣兵抓住了他，想把他拖出房间。
“天鸣！！ ！ ”他暴吼道，但乱成一团的黑暗房间里他看不到陆天鸣，两个佣兵把他推到 墙边，他听见伊诺克大吼着：“给他麻醉，带到C区去！ ！！ ”
沈青死也不想走，但他扛不过两个高大强壮的佣兵，他拼命挣扎喊叫，其中一个佣兵夹住 他，往他的脖颈上狠狠扎了一针。
与此同时，艾洛正头晕目眩的从地上爬起来，他面前的玻璃水槽被一只怪物撞碎了，玻璃 碎片一地都是，割伤了他的手臂，被扯断的电线嘶嘶在半空吐着火星，他撑着身体挪到门口， 有一双手臂从背后一把搂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 ”艾洛吼道，那个男人松手很无辜的看着他：“我是在感谢你。”
艾洛看着这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对方身上还在往下淌水槽底下的水，他身后是躺着的两只 怪物，艾洛倒是很高兴他一出水槽就能干掉这种级别的怪物……
“我得去找沈青。”艾洛说，他脸色煞白，刚刚引着怪物一路狂奔到这里，已经耗干他的 体力了，几个守卫的喊声猛然从走廊尽头传来，他来不及休息，那个男人拉起他就往走廊另一 头逃去。
沈青的脑子一片混乱，深度麻醉下他陷入了极其可怕的恶梦里，那个实验室内的高大怪物 出现了，数十个那样狰狞可怖的人形怪物围攻着陆天鸣，他却叫不出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 睁看着。
但是下一刻，他在梦里听见陆天鸣在狂笑，癫狂可怖的笑声像是野兽在暴吼，他看见陆天 鸣生生撕扯下了其中一只怪物粗壮的右臂，勾连的血骨相连，血浆泼洒在地上，惨呼和咆哮， 他们像是一群撕咬在一起的猛兽，暴戾得狰狞毕露。
然后他很快发现，他听到的狂笑声是真实的，不是在梦里。
沈青睁开双眼，周围是一片苍白的房间，像是医院的病房，然后他听到了笑声和枪声，纷 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嚎声，隐隐约约透过门缝传来。
他爬下床的瞬间几乎跌倒在了地板上，他拼劲全力爬挪到门边，扒着门的玻璃窗往外看。
满满一走廊涂满了血，碎肉和骨头散落在墙角，还有折断的枪械和倒卧在地上的尸体，他 的视界所及之处成了一片红色。
沈青的眼睛凝住了，他看见一只之前他见到的狰狞怪物躺在墙角，它的头盖骨碎了，整个 头颅像是被捏爆的西瓜一样，往外倒流出脑髓和鲜血。
沈青难以想象在他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他屏住呼吸想要开门，但门被锁住了。
“我的实验还是成功了。”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猛然转过身，埃德蒙从病房 的一个隐藏的暗门间踱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樵悴，但眼睛灼灼发亮。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青喘息道：“陆天鸣呢！ ！ ！ ？ ”
“十年前，他就曾经杀死了所有跟他一起成形的试验品，然后逃离了这里。这一次，他也 能做同样的事。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他是最强的‘该隐’，我们梦寐以求的战争兵器。”
“你疯了，博士！！ ！这样下去，我们谁都活不了！！！！ ” 一个他身后的佣兵破口吼道
“是啊，我做梦都想造出最完美的战争机器，能以一人之力比拟一整只精锐军团的力量。 ”埃德蒙幽幽感叹，沈青发现他的额头上有几丝冷汗。
“对于这种危险难以控制的试验品，就应该给他安装上大脑控制芯片。不过他又是太狡猾 敏锐了，在那之前就逃离了……”他低笑道。
“……你的意思是，外面这些……”沈青的声音颤抖着：“都是他做的？”
“你恐怕低估你伴侣的战斗力了。”埃德蒙摇了摇手：“这些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我当时 的初衷就是，我挚爱的战争机器要拥有猎豹一样敏锐的感官，雄狮般暴烈的战斗力和人类最为 洞明的判断力，这些宗赋都已经成形了……”
沈青失语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们吗？”他看着埃德蒙身边的 一个佣兵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想要复仇。”埃德蒙轻飘飘的说：“不过，我后来才发现了一件事。
”
“他想要的是解药。“
在那瞬间，沈青看到陆天鸣的身影出现在埃德蒙的身后，这也许是这辈子他觉得对方最陌 生的一刻。
陆天鸣几乎全身是血，他像是从血泊里爬起的人形野兽，通身浴血，深不见底的眼睛灼热 发亮得吓人，他在享受杀戮，这是沈青第一个出现在脑子里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忍不住倒退 了半步。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陆天鸣，病毒没有解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佣兵已经疯狂端起机枪，枪膛子弹迸射，照明灯应声而碎，屋内猛 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沈青被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他跌倒在地，撞倒了一方立架，紧紧抱住头 避开乱射的子弹。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沈青几乎感到梦境般的眩晕，他的腿很疼，他摸了一把，都是 血，他的腿被乱射的子弹打穿了。
“永远不会有解药和血清的，陆天鸣。”他听到埃德蒙的笑声从模糊不清的光线下传来。
“波塞冬没有解药，一旦注射，它就已经扎根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忽然想变成一 个普通人了？啊，对了。”
沈青看见陆天鸣的手臂紧紧扼住埃德蒙的咽喉，但埃德蒙却没有半分紧张，只是闲然自若
“你真心爱上了你的小爱人，所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的爱人孩子共度平静一生吧？ 真遗憾，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句话的尾音戛然而止，然后沈青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浓烈的血腥味喷薄而出，沈青 全身发抖，他身边满地是血和尸块，陆天鸣几乎是缄默的伫立在原地，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黑暗 里，一言不发。
那一瞬间，沈青看见伊诺克模糊的轮廓一下现在黑暗里，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陆天鸣早 就像机警的猎豹一样猛然转过身。
房间一片黑暗，沈青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他只听得到鲜血滴落在地下的声音和短促的喘息 ，然后又是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伊诺克仿佛之前已经受了重伤，他喘息着的身体在黑暗中伫 立，最后回头，似乎想看沈青一眼，但最终还是重重倒在了地上……他的颈骨被扭断了。
“……天鸣！”沈青颤抖说，他几乎不敢看着陆天鸣了，子弹射穿的血洞在对方的肩胛上 缓缓流着血，但陆天鸣好像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他只是盯着沈青，双眸充血，像是饿疯了的 野兽。
沈青一步步挪动后退，直到贴紧墙面，一只断裂的手臂躺在他的脚边，他全身发冷，看着 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这个高大男人。
洛尔很久很久以前就告诉他，你要小心，因为那个男人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沈青闭紧了双眼，他感到陆天鸣的脚步声靠近了，一步又一步，沉重拖曳的脚步声像是踏 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研究中心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天鸣。”他又轻声喊了一声，他想站起来，但是站不起来了，他的腿被子弹射穿了，像 是沉重的铅一样拖着。
如果他在这里死了，想必陆锦扬会照顾好弟弟们的，还有黑藤，有白银，家族的所有人， 孩子们不会有事的。
沈青忍住疼痛的喘息，他慢慢咬牙从地上够着一把短枪，这把枪是刚刚一个佣兵掉下来的 ……他压住呼吸，把那把枪握在手里。
“不管怎么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在稀薄的光线下，浓重的血腥味充塞着鼻腔，他看见陆天鸣高大的身躯朝自己俯身下来， 咬牙把枪口对准对方，推开了手枪的保险，但那只手越来越近，他却没办法扣动枪栓，手指禁 不住的颤抖。
我要下手，我要下手，我要下手，但是……我下不了手。当沈青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陆 天鸣的手掌已经碰到了他的头发。
沈青全身绷紧，然后他感觉头发被粗暴揉了揉，他感到对方浑浊的呼吸喷到脸上，陆天鸣 俯身看着他，手臂撑靠在他身侧，他充血的瞳孔俯瞰着沈青，像是觉得他瞬间很陌生，又很熟
悉一样。
“……沈青。”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沈青才听见对方浑浊而沙哑的喉音中，溢出了带着疲惫的这样 一句话。
在沈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撑身狠狠抱住了陆天鸣，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他感到陆天鸣迟缓单臂搂住他的后背。
“你真的是为了解药才来的吗？”沈青颤抖说。
嗯、。，，
“没有解药也没关系。”沈青喃喃的说，他抱紧对方：“没有解药，就算是这样，你还是
你。”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怎么办？”
一片死寂中，沈青听见陆天鸣在耳边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茫然无措的孩子，沈青 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心黑手狠的男人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这句话很模糊，但是沈青理解他是什 么意思。
“不管你是怪物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我都永远跟你一起。”沈青说，摸着陆天鸣的赤裸 后背，抱紧了他：“我永远不会走的，我发誓。”
“你又哭了。”陆天鸣沉默很久，忽然说。
“……你怎么这么烦人。”沈青说，但是他鼻子又酸了，忍住发涩的眼眶。
在一地鲜血和残尸中，在犹如地狱深处的一片黑暗中，他们紧紧相拥。
“别动我！我要去找他们，你……”
灰尘在空气中飞舞，艾洛在被炸开的一方暗道入口处停下，远远他看见黑藤和几个慌张的 佣兵的模糊身影出现在地道口，墙壁被炸穿了，火药的气息在风中还未散去。
“不用了，艾洛！ ”那个男人拽住他，压住呼吸：“你听，一切都很安静，没有声音了。
”
艾洛愣怔了一下，他转向远处的地道入口，在黑藤模糊的身影后，晨曦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缓缓亮起，灿烂的金色太阳在山峰边缘吐出流金般炫目的光辉。
“没事了，艾洛。”那个男人低沉说：“一切都结束了，天已经亮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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