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挚爱”(1 / 1)

第七十章 “挚爱”

  电梯停在住院部顶楼,门打开,两位警察模样的人站在林知南对面。

  林知南走出电梯,向复健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警察们已经乘坐电梯下去了。

  做复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林知南没有进去,只隔着窗户看他。

  陆云起在护士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向前挪动,额头的汗不时顺着脸颊滴落,单薄的病号服被打湿了一片。

  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在忍着剧痛。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咬牙继续向前走着,上下起伏的胸膛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林知南的手扶着玻璃外侧冰冷的把手,目光落在陆云起身上再不能收回。

  和聂文昌说话的时候,林知南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他摸到了一粒纽扣——它是从林宁最喜欢的衣服上剪下来的。

  火葬场里,懂规矩的老人告诉林知南,人死掉之后,为了不让他路上挨冻,必须把在世时穿的衣服给烧掉,过世的人不能系扣子,所以烧衣服前必须把扣子拉链都剪掉。

  林知南剪了林宁衣服上的一枚黑色纽扣,随身带着,偶尔触碰到,总觉得还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这枚纽扣和撕碎的体检报告成了他和聂文昌对峙的底气。

  心理防线一旦坍塌,首先涌出的是对陆云起的感情。

  陆家父子是把林知南带入社会的老师,一个教会了他如何在职场生存,一个握着他的手,让他懂了什么叫冷暖。

  林知南抬起手,紧贴冰冷的玻璃面,身体前倾,陆云起身上延伸出来的线牵扯着他的目光。

  陆云起好不容易结束了两个小时的腿部复健,匆匆擦擦汗,来不及喝一口水,就摇着轮椅晃晃悠悠来到林知南面前。

  隔着透明玻璃,他仰起头向林知南咧嘴傻笑了一下,随手抹了把额头还在往下流的汗。

  寸头使陆云起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他天生优越的眉眼弯起,盛满笑意。

  忽略身周刺鼻的消毒水味,林知南甚至以为自己置身球场。

  他曾经无比羡慕过能和陆云起一起打篮球的男孩子,因为他没有机会,他只听说过陆云起打篮球很厉害,但从未亲眼看到过。

  他第一次独立拍摄的广告就是关于篮球的。

  男孩在球场中挥洒汗水,与敌校用篮球一决高下,但他的眼中其他人都是灰色的,只有正在围观的另一名抱著书的男孩身上带着色彩。

  决定胜负的一球落下,男孩赢了比赛。

  他略过前来祝贺拥抱的队友和教练,拒绝了所有人献上来的鲜花和情书,坚定地大步走到了抱著书的男孩身边,向他伸出手。

  抱著书的男孩一愣,问他想要什么。

  男孩指了指他手里的水,“水。”

  又凑到他的耳边,“和你。”

  这个广告被陆明承评价为“又土又甜”,可他不知道,这是林知南那时对爱情唯一的幻想。

  林知南根本没有什么艺术天赋,撑着他顺利毕业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妥协想法。

  陆云起的出现,使他贫瘠的想象力充盈起来,所有的设想瞬间有了颜色。

  现在幻想照进现实,陆云起真的穿越人群来到自己面前,林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心底的澎湃强压了下去,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陆云起伸长胳膊去推窗户,却被赶来的医护人员制止了,他只能一边听着唠叨,一边摇着轮椅老老实实回到医护人员身边。

  林知南凝视着陆云起的背影,笑容有些落寞。

  推门进去,医生正在为陆云起做检查,林知南站在他身边等。

  医生拿着仪器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陆云起则心不在焉地瞄了眼自己和林知南的距离,看到林知南垂在身侧的手,陆云起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轮椅,伸直胳膊,悄悄握住了林知南的手指。

  林知南垂眼看他,见他一脸无辜,便任由他去了。

  这边医生还不知情,检查完毕后,边念叨注意事项边在报告单上写着什么。

  显然,两个脸色微红的人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

  回到病房,陆云起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右手摩挲着牵过林知南的手指,低头迅速傻笑了一下。

  整套动作林知南站着看得清清楚楚,他轻咳一声,别开了视线,走到桌旁给陆云起倒水。

  “现在洗澡还是等一下再洗?”把水杯递给陆云起,林知南问。

  陆云起扯起衣服闻了闻,满脸嫌弃,“现在?”

  刚坐在沙发上的林知南迅速起身,“我去打开热水器,你等一下。”

  陆云起一顿,叫住了林知南,看他转身,又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你帮我擦擦就行……”

  伤口怕感染,洗淋浴得在伤口处裹上保鲜膜防水,陆云起很少洗淋浴,都是林知南或者护工帮他擦身体,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忽然想到什么,陆云起又闻了闻衣服,“是不是我身上味道太重了?”

  “不,”林知南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我等下进去帮你洗。”

  说完,林知南走进了浴室。

  被留在原地的陆云起茫然地眨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林知南的意思,不由地动了动喉结,脸更红了。

  上午的谈话本来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但现在他庆幸自己没有早早放弃,才得到了林知南转变态度的机会。

  给病人洗澡是件难事。

  林知南调好水温,准备先给陆云起洗头。

  陆云起一个大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很是憋屈,他只能尽量压低腰背,把头往前伸,林知南先观察了一下头上手术的缝合痕迹,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往陆云起头上淋水。

  温暖的水滑过,林知南空出来的手帮陆云起轻轻按摩着头,不时缓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起的眼睛盯着林知南雪白瘦削的脚踝,看着水珠滑下,紧接着白色的泡沫溅到了他圆润的脚趾上,陆云起彻底心猿意马起来,哪还有心思管身上痛不痛。

  洗完澡,林知南破天荒的同意了陆云起拼床一起睡的提议。

  病床和看护床可以严丝合缝淡地拼在一起,林知南先照顾陆云起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才绕到另一边躺下。

  床头有控制大灯的按钮,林知南调好中央空调的温度,随手关了灯。

  窗帘的缝隙透过月光,或许是温度太低,显得月光都格外清凉。

  陆云起睡不着,又担心压到伤口,不能随意翻身,只好用手慢慢的摸索到了林知南身边。

  林知南也没睡,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感受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觉得这一刻有些不现实。

  忽然有只手碰到了他的大腿,林知南条件反射地动了动,转头看陆云起。

  “我……”

  “手。”

  陆云起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林知南没有重复,而是主动伸手过去,一把握住了陆云起的手指。

  陆云起的手指骨节分明,下午的时候只牵住了指尖,这次却是十指相扣的方式纠缠在一起,林知南有大把的时间来研究陆云起的手指。

  顺便用目光临摹陆云起月光下的侧颜。

  陆云起和林知南对视了一眼,笑笑,“感觉好久没有跟你这样躺在一起了,我原来不觉得失眠是个开心的事情,跟你在一起之后才觉得失眠也不错,至少有你陪着我。”

  何止是不错,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简直爽爆了。

  林知南之前推测陆云起的记忆大概停在了两个人刚刚结婚还在热恋的时候,陆云起说出多么坦荡,多么令人脸红的话都不奇怪。

  因为他根本不是现在的他。

  林知南的目光依然落在陆云起的侧脸上,许久,他淡淡的回答:“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你了。”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俩,小煦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林知南恍惚了一下,赶走了脑海里的画面,看陆云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便搪塞道,“当然是跟你出去走走,在你好了之后。”

  这是个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就在林知南以为陆云起会像以前一样吐槽自己无聊时,他听到陆云起说:“……我们可以到处旅游,然后在落日余晖下接吻。”

  还挺浪漫。

  林知南拉了拉他的手,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问:“突然这么有文采,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补了语文?”

  陆云起哼笑一声,有点得意的笑道:“我当年可是高考状元,这点文采怎么能够……”

  “那你形容一下我。”

  陆云起忽然沉默了下来。

  大约过了两分钟,陆云起才开口,“我想不出来。”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林知南本想揶揄他这个高考状元竟然会词穷,可是下一秒他的耳边传来了陆云起的小声嘀咕。

  “……你是我喜欢的人,哪能用几个词形容清楚……”

  林知南燃起了奇怪的胜负欲,追问,“如果我非要你说一个呢?”

  陆云起侧头和林知南对视,回答的很慢,而且艰难,“非要说一个的话……”

  “挚爱。”

  这两个字说得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林知南手指微微一蜷,却被紧紧握住,不许逃避。

  “……这是个名词,不,不算形容词。”林知南不敢再看陆云起的眼睛,迅速眨了几下,垂眼看下面两人握着的手指。

  陆云起霸道惯了,强势地把人拉到了怀里,林知南的头被按在陆云起的胸膛,寂静的夜里,能感觉到陆云起发出声音时,胸腔的微微震动。

  “它也可以用作形容词。”陆云起吻了吻林知南的额头,两人身上淡淡的鼠尾草与苦桃香气交缠在一起,吻慢慢下延。

  “哪有你这样乱用文法的……”

  林知南的嘴唇被捉住,他听到陆云起的声音蛮横又带着一丝喑哑:“我说可以,就可以,比如,小煦是我的挚爱。”

  “再比如,我挚爱的林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