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是,我非她不可
渣吗?
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现在在她眼里,越解释只会越欲盖弥彰罢了。
伸手捏了捏鼻骨,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有窸窸窣窣的踩草声音逼近,他侧目,看到宋嘉泉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
“电话打完了?”宋嘉泉问。
“嗯。”
“进书房。”说完宋嘉泉转身,步履沉稳。
宋澜微敛双目,起身跟了上去。
在盛夏打来电话的十分钟前,宋家正乱成一锅粥。
虽然纪家的事最终由宋嘉泉点头拍板,但却直接掠过陈漪。在匿名举报线索的前一天,宋嘉泉特意给陈漪定了去国外旅游的机票,让她在外面好好玩了一圈。
五天时间,很多事尘埃落定。
比如纪家所持股份一夜间大幅度缩水。
比如宋澜和纪雅诗的婚事就此不了了之。
前者对于陈漪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反正集团有宋嘉泉和宋澜两个在,她可以过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
至于后者,影响太大了。
不亚于火山爆发。
一下飞机陈漪就接到圈中密友的消息,在车上把前因后果串了串,立刻反应过来宋嘉泉和宋澜联手摆了她一道。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正好两父子都在,她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朝宋澜打去。
宋澜能躲,但没有躲。
他知道陈漪需要发泄,所以生生受了。
宋嘉泉不耐烦地皱眉,眼看陈漪还要打第二下,出手把她拦了下来。
“宋嘉泉,你什么意思?”陈漪瞪大了眼睛,“你要对我动手?”
宋嘉泉手指微松,放了她离开。
语气严肃道:“小澜做了什么事值得你回家就一巴掌?”
陈漪气得发笑:“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我早就该想到,你们两父子都一个德行,为女人能昏头转向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的!早年是沈月娇那个狐狸精扰得咱们家鸡犬不宁,现在又是宋静语那小狐狸精!”看向宋澜:“宋澜你听好了,你要是敢把那小狐狸精带回家,我就敢跟纪雅诗一样,到时候叫你没了女人又没了妈,一辈子后悔去吧!”
宋澜眼神一凛。
“你想动她?”
周身气势顿时外泄,巨大的压迫让陈漪和宋嘉泉都吃了一惊。
宋嘉泉紧皱眉头,走到宋澜面前将二人隔开。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是一个妈该说的吗?宋静语那件事……跟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你只知道看纪家那个丫头,就不知道看看大局!”
陈漪不耐烦地别过头去,双手抱胸,没好气地道:“什么大局?狗屁大局!纪家那点家底那点破事我能不知道?这年头门当户对的,哪有身家全部干净的?除了你这个不懂变通的老古板,谁不是手里沾了红?”转过身用手指点宋嘉泉的心口:“说到这个我倒还想起来了,当年那件事就你非要摘清,非不去碰,结果呢?一下子就被另外三家给排挤了吧!沈月娇已经死了,只有你这情种念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意,美其名曰底线,说到底还不是忘不掉!”
“你怎么……怎么又提她?!”宋嘉泉气急,“你这个女人简直无理取闹!都二十多年了,她和盛天峤那个孩子,叫什么盛夏的,说不定都结婚生子了,就你还念念不忘,反倒向我倒打一耙!”
陈漪立刻撸起袖子转指自己鼻间:“我倒打一耙?我看你是敢做不敢当!宋嘉泉,你就该早点盼我死,我要是死得早,指不定你那狐狸精还没嫁人,你就能娶她,名正言顺当小澜他后妈!”
宋嘉泉脸色发青,嘴唇连连颤抖,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
末了勉强挤出一句:“我说不过你!”叉腰走到另一边。
陈漪哼了一声,走到沙发前坐下。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宋澜的反常。
父母间的只言片语,足够让他窒息。
从小到大,只要父母吵架,他总会听到“沈月娇”三个字,但他绝不会想到就是这耳熟能详的名字,居然会跟盛夏扯上关系。
还是无比亲密的血缘关系。
震惊众创,盛夏打来电话。
心弦触动,接通后简单说了一句,又挂掉。
离开房间前经过宋嘉泉,他无意问了句:“公司有事?”
宋澜踏出房间,留下尾音:
“丫头打来的。”
和盛夏通话的那段时间不知道父母之间又聊了些什么,回到大厅,陈漪已经不在了,侧目望去,卧房紧闭,应该是回了房间。
宋嘉泉走进书房,又示意他进去。
比起陈漪,宋澜更愿意和宋嘉泉交流。
毕竟陈漪那从小没吃过苦的娇纵性子,巴不得人人都依着她,听不得一点忤逆的话。他现在又浑身逆骨,尤其是盛夏,谁要敢碰,他就要那人付出代价。
“坐。”宋嘉泉难得没有坐软椅,而是在长沙发坐下了。宋澜走过去,坐去他身边,双手垂在膝上,一言不发。
宋嘉泉看着他脸颊上发红的指印,又想起前段时间被自己打到鲜血淋漓的背,心疼地叹了口气。
“你说……宋静语给你打电话了?”宋嘉泉问。
宋澜现在没有心思和他慢条斯理循序渐进地聊天,直接问:“沈阿姨的女儿叫盛夏?丈夫是盛天峤?”
宋嘉泉怔了怔,被他问得措不及防。
“你们……你们两母子存心来气我是不是?”脸上红白交错。
宋澜缓缓摇头。记忆中残留沈月娇的一点点印象,不过相当模糊。
从小在陈漪前耳濡目染,在他心里,沈月娇是坏女人,是差点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
这次去隐国,受到盛嗣严的邀请入住盛家古堡,虽然盛家隐藏诸多秘密,但他还是知道盛夏如今活着的二叔叫盛天谚。
姓盛,天字辈,隐国。
再傻的人也能把它们联系上。
微掀眼帘,见宋嘉泉丝毫没有告诉他沈月娇过往的想法,他一瞬哂笑,轻轻一句:“盛夏,就是宋静语。”
宋嘉泉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
“什么?!”满脸惊恐。
宋澜点头:“这次我去隐国有两大收获,除了找到她,还和盛家谈了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宋嘉泉追问。
宋澜唇角微勾,露出三分警惕,扬头看向宋嘉泉。
“您先告诉我沈阿姨的事,可以吗?”
虽然用的是商量语气,但宋嘉泉知道,宋澜没有给他转圜余地。
他脸色微变,轻道一句:“儿子长大了。”
重新坐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和沈月娇的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陈漪,家里有些家底,但远不如现在。
沈月娇比他小七岁,正在读高中,是他一个朋友妹妹的同班同学。那次几个年轻人约着去江边烧烤,朋友的妹妹去了,也带上了沈月娇。都是年轻人,正值爱说爱笑的年纪,自然把这两个小女生当妹妹一样宠。
那是宋嘉泉第一次见到沈月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纯洁无瑕。
沈月娇上大学后,他找了个机会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开始大张旗鼓地追她。沈月娇长得好,大学里不乏追求者,经常缠得她不胜其烦。多亏有之前认识的这个契机在,宋嘉泉一追,她就赶紧答应了。
虽然沈月娇当时的想法是,男朋友年纪大,又有点势力,那些人就不会骚扰她了。
后来也果然如她所想那样,宋嘉泉帮她解决了不少毛头小子,久而久之,沈月娇也真的依赖上了宋嘉泉。那个年代不如现在开放,所以两人并没有同居,除牵手之外,很少有其他亲密举动。
宋嘉泉说等她毕业就结婚,沈月娇也答应了。
可计划不如变化,为了不影响沈月娇的学业,宋嘉泉从未跟家里人说过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但家里那些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沈月娇开始以各种借口渐渐疏远他。三个月中,见面不超过四次。在宋嘉泉生日那天,沈月娇更直接提出分手,从此消失。
宋嘉泉失意了一段时间,就慢慢放开了。
那时他的事业已更上一层楼,父亲宋远致有意让他接手公司,忙碌中,他度过了三十岁生日。
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不得不提。
身边女人不断出现,各色各样的都有,他见得不少,一眼能看到她们图的到底是什么,每当家里人问起,他都说不合适结婚。
直到后来,陈漪出现。
陈家不算特别富贵,但和当时的宋家相比,差距并不是很大。
陈漪这个女人和其他的女人不同,一门心思研究美食,嘴上说着要照顾好他的胃,实则却是渗入他的生活,要他离不开她。
宋嘉泉怎么会不懂她那点小心思?看在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他好,比其他女人有脑子,便试着和她继续交往。
然后结婚,生子。
宋澜三岁的时候,沈月娇回来了。
是以“双料影后”的身份回来的。
宋嘉泉记得沈月娇是音乐系的高材生,一手钢琴令人叹为观止,但想不通她怎么就走上了演戏这条路。那时他已经声名在外,见一个演员不是难事。不过为了保护沈月娇,他特意组了一个局。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醉了。
那些人精哪里不懂宋嘉泉的意思,三三两两地离开,最终只剩下沈月娇和他两人。
沈月娇见他醉得不轻,让侍者开了楼上房间,扶他上去。
躺在床上,没多久沈月娇就端来了水让他喝下。温水入腹,人也清醒了不少。宋嘉泉抓住她的手,追问她当年离开的真正原因,沈月娇沉默良久,才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吧,现在他已经结婚生子,应该怜惜身边人。
沈月娇不说,他也没强迫,私底下让人去查,结果查到当年是他的母亲约见沈月娇,了解到沈家家庭条件普通,不过区区小康,所以给出诱人条件,让沈月娇离开。
那笔钱沈月娇一分没要,让父母给弟弟买了四室二厅的大房子。
然后机缘巧合,她被星探发现,走上演员这条路。
得知她还是单身,宋嘉泉生出离婚娶她的念头,只是回家以后看到三岁的小宋澜,又很舍不得。两相权衡,他决定包养沈月娇。
在那个年代,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找几个演员并不是件奇怪的事,而他的包养也是基于保护。毕竟以沈月娇的自身条件,难免被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垂涎。有他这金主在,沈月娇会免去很多麻烦。
对此沈月娇有过拒绝,但后来也看清了现实。
如果不是宋嘉泉,那还会有其他人。
无数个其他人。
在那一年中,虽然身份不光彩,但却是她最开心,最放松的一段日子。
直到东窗事发,陈漪找上门。
与此同时,盛天峤出现。
盛天峤和沈月娇之间,他并不是很清楚。陈漪却回家大闹了一场。宋嘉泉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做出了决定。
他要回归家庭。
不可能为一个现在像玩物一样的女人,牺牲他所拥有的一切。
沈月娇也很果断干脆,没有挽留,只是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为他弹一首曲子。
他没理由拒绝。
月下,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像一朵在湖中悠悠曳开的白色睡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凝望着坐在钢琴前的女人,暗自掐了掌心,想把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间。
天初泛白,沈月娇慢慢起身,对他温柔而疏离地笑。
“不再见了。”这是她最后留下的四个字。
此后确实没有再单独见过。
过去了大半年,她摇身一变成为人人艳羡的盛太太。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嘲笑盛天峤是个王八,只有他苦笑着说不出话。
盛天峤是捡了一块宝啊。
一块原本属于他的宝。
后来因为商业合作,他和盛天峤没少打交道,而盛天峤又和沈月娇形影不离,自然见面次数不少。又有人传,宋嘉泉故意派出曾经的情人施美人计,去打探盛家的商业机密。陈漪不乐意了,扬言要离婚,抱着儿子离开宋家,他无可奈何,只能渐渐减少和盛天峤的商业合作。
日子就这么过,他听说沈月娇生了一个女儿,是在八月夏天,所以取名叫盛夏。
有陈漪在,他不敢多留意那边的事情。加之后面的事务越来越繁忙,沈月娇这三个字彻底被他压在了心底。
直到十四年前。
沈月娇突然跑到涟漪山庄,乞求他帮助盛天峤过了眼前这道难关。陈漪看到沈月娇就来气,用尽手段侮辱刁难,沈月娇也没有离开。
听到消息的宋嘉泉于心不忍,准备下楼,却被陈漪的心腹徐姨拦住。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突然骚动起来。陈漪慌慌张张地进来,撞上他,脸色更加难看。问了半天陈漪才颤抖着告诉他,沈月娇掉进湖里了,让他出去看看……
生意人都讲究风水,宋嘉泉在建造山庄时特意在庄前开了一大片湖。担心佣人不小心掉进去,他还刻意安排人钉了栏杆。再问陈漪沈月娇究竟怎么掉进去的,外面的人却跑进来说,沈月娇断气了。
“这就是,你沈阿姨的事。”宋嘉泉说完,用双手抱住了头。
年近花甲的男人眼眶泛红,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
宋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宋嘉泉所说的那些,一句比一句令他震惊。
他没有想到沈月娇和父亲的感情会这样复杂,更没有想到沈月娇会死在他们家。
换句话说,盛夏的亲生母亲,死在他们家。
眼前渐渐浮现今早和盛夏坐在床上,认真对望的那幕,还有刚才的那通,她不承认吃醋的电话。当时她还能极尽可能地挖苦嘲讽他,得知真相以后呢?
恐怕会恨不得杀了他!
“对了小澜,你说,宋静语就是盛夏?”宋嘉泉侧过头问。
宋澜敷衍地应声,等他后话。
“那她以前……”
“不是装的,”宋澜直接打断他的猜想,“她以前是什么样,您心里还没数吗?说得好听是单纯,直接就是傻。”
宋嘉泉默然。
片刻后又道:“既然她已经回到盛家,肯定是知道她爸妈的事了。她现在接近你,目的恐怕不会太单纯。”
宋澜自嘲地笑:“您说错了,不是她接近我,是我接近她。”摇摇头:“罢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您权当不知道,尤其是在我妈那边,一个字也别提。这是为全家好。”
宋嘉泉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一个沈月娇都让陈漪心梗了多少年,更何况现在又冒出个盛夏。
沉默良久,宋澜准备离开。走到门前时,宋嘉泉突然叫住了他。
“我有个问题,儿子,你认真回答我。”
宋澜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回头:“您说?”
“你非盛夏不可?”
宋澜略有错愕,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但随即想到他这样问的目的,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是,我非她不可。”
宋嘉泉略是挥手:“去吧,有什么事可以跟爸说,爸帮你合计。”
门轻轻合上。
确定暂时不会再有人进来,宋嘉泉缓缓起身,朝书架走去。高大的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厚重的书籍,他准确无误地拿出那本《茶花女》放到手中。
整齐的书页里有个地方微微凸起。
直径翻到那页,里面夹着一张少女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温柔又纯洁,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背带裙,靠在紫藤花树下,抿着唇浅浅地笑。
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照片中女孩的脸庞,似受到她笑容的感染,宋嘉泉也忍不住笑了笑。
“月娇,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这一次,不惜一切代价,我都会保护好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