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你狗,狗男人!
手续办得很快,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
两人并肩而行,默契的没有说话。
走到车前,盛夏熟练地拉开车门,自己坐了上去。宋澜从另一侧上车,解开手机屏幕,准备导航。
盛夏瞥了一眼地址,淡淡道:“回清月湾。”
宋澜受宠若惊,手一抖,手机险些从指缝脱落。
但随即盛夏又补了一句:“有些小玩意还放在你那里,今天正好收拾了,过两天搬家方便。”
宋澜菲薄的唇紧抿成一线,沉默着把手机放回原位,扭转钥匙。
回到清月湾,盛夏踏进玄关,打开鞋柜,看到那双跟五年前一样情侣图案的新拖鞋,心脏颤了一颤。偷偷做了深呼吸,从容地拿出那双粉色猫咪拖鞋换上,朝客厅里走。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大一些的塑料袋?纸箱也可以,我出门忘记拿了。”她站在楼梯上问。
宋澜有些心不在焉,低声回:“我帮你找。”
“嗯,谢了。”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里面的陈设还和当年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书柜里甚至还放着她的专业书,一本一本,都是干干净净的。
指尖掠过那些满载她曾经记忆的物品,她微微扬起唇角,颇是感怀的叹了口气。
桌上的电脑右侧还挂着她的耳机,正前方立着她以前唱歌用的话筒,上面都一尘不染。
走到窗前,她用力扯开窗帘。
时值傍晚,海边晚霞格外绮丽,红色、蓝色、橙色、金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像一块厚厚的软毯悬在天边。她的房间视角一向如此,以前宋澜还会一早一晚跑过来,抱着她看朝霞夕阳。
正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突然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微微一愣,顷刻间熟悉的淡木香在鼻间缭绕开来。
“夏夏,前天……对不起,我弄伤你了。”
也是在清理床单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殷红。
盛夏身子一颤,不适应地蜷了一蜷。
而后嘴里讥诮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答应了陪你三天,那这三天中你对我怎么样,我都没话说。”
宋澜瞬间沉了眸色。
他不想听到一天两天三天,不想和她的关系就只有那场交易,更不想今天过后就被她彻底划清界限。
像手里捧了一只陶瓷做的娃娃,明明就在掌心,却不敢触碰,害怕眼睁睁看它就这么消失,离他远去。
不自觉地收紧双臂,贪婪的呼吸她发间的香气,而她却如同一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任他摆弄。
夕阳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能看到颤抖的眼睫上,金光折射出一段七彩旖旎的彩虹。
原以为宋澜会继续动作,但他最后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松开了她。
“你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
盛夏没有回应。
没过多久,隐隐听到马达发动的声音。
只剩下她一个人,顿时觉得整个房间都空荡了起来。卸下满身防备,她仰身躺去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头顶的灯。
是一盏星星和月亮的灯。
当时宋澜像她现在一样,平躺在她的身边,温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指,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看我们,像不像星星和月亮。”
她有些自卑,怯怯的,没有回答。
她以为在宋澜眼里,她就是那众多星星中,毫不起眼的一小颗。现在她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在说,星星永远和月亮在一起,形影不离。
无力地蜷缩手指,捏住一段冰冷的空气,恍惚想起楼下的大厅还安放着她的钢琴。蓦然起身,穿上鞋子走下楼去。
黑色的琴身光彩依旧,人影可鉴,她推起琴盖,食指放去白键上,随便按了几下。
“没走音吗?”她兀自蹙了蹙眉。
坐去椅凳上,十指轻落琴键,思忖片刻,她还是弹起了《梦中的婚礼》。
闭上眼睛,呼吸随着流畅的琴音仿佛在渐渐淡去,她看到了好多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穿白裙子的妈妈一边演奏着琴曲一边对她温柔地笑,才从公司回来的爸爸手里拿着一只泰迪熊,还故弄玄虚的藏在身后,殊不知她早就从玻璃窗的倒影里发现了。伸出双手接过泰迪熊,她一蹦而上,跳到爸爸怀中,甜甜地笑:“谢谢爸爸~”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白雪皑皑的地方。昏黄的路灯,簌簌雪粒从天而降,沾染在她的发间。她头疼欲裂,茫然地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谁,家住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现在的处境。依稀有打斗声从巷道内传来,她壮着胆子挪到巷口边朝里望,赫然发现一个二十来岁的哥哥正拿着木棍,和十来个地痞流氓混打在一起……
琴声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如果没有家变,那她就不会成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甚至不会认识宋澜,接触宋家,再蹚隐国盛家这滩浑水。
可惜那只是如果。
忽而想起当年她扶宋澜逃离现场之后,两人之间的对话。
她问:“你们为什么打架啊?”
宋澜鼻间一声轻哼,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道:“他们骚扰我女朋友。”
肖娉婷是他的女人,所以他可以为肖娉婷去打架,甚至明知后果可能会坐牢,也愿意自毁前程。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在遭受流言的时候,他确实做了点事,不过却是把跌在泥水里的她再狠狠踩了几脚。
五年前他说:“我们有在一起过?”
五年后他说:“你别放手,别丢下我。”
虽然他不承认,她还是知道,在他心中她的定位真就只是像一句歌词那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没有后悔,没有知错,所有的伏低迎合都是因为“得不到”。
再次抚过光滑的琴键,她突然心血来潮,一连弹了好几首曲子。
正沉浸在《野蜂飞舞》的放纵与狂乱中,宋澜回来了。
听到她在弹琴,他先吃了一惊,继而又忍不住高兴。可是当他走到客厅,看到盛夏唇畔的肆笑,恣意纵情,所有的高兴瞬间都烟消云散。
尾音一落,盛夏侧目朝他看去。
见他双手拎着东西,微微挑眉,算是问询。
宋澜把食材拎进厨房,沉默着,开始做饭。
期间盛夏自由自在,先去楼上把舍不得的小玩意收拾打包在一起,又下楼打开电视,故意选了一个宋澜不喜欢的综艺台,开始嘻嘻哈哈。
等到火锅鲜辣的香气飘来,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切掉综艺,准备找部电影继续消磨时间。
很久不看国产电影,她自动选择了欧域区。
想了想,在搜索框内输入一个自己演过的剧。
没想到还真有。
她眼前一亮,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还是林薇垂涎过的那个金发帅哥。
宋澜把调料配好端上桌的时候,正好看到电影里的盛夏和男主角接吻的片段,手一抖,差点把整晚调料打翻。
阴沉着脸色过去,当事人还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抱着薯片边吃边看,两眼放光,津津有味。
“这个小哥吻技很差的,还不如你。”盛夏“咔”地咬掉一块薯片。
宋澜握了握拳,似笑非笑:“是吗?”
“是啊,”她点头,“在现场我教了他好半天,后来他红着脸跟我说,以后能不能再单独教教他。”
“你答应了?”宋澜深吸一口气,坐去她身边。
盛夏用舌尖灵巧地舔掉唇角的薯片渣,回他:“没有,这小帅哥用国内的说法就是……小奶狗,对,小奶狗,我不好这一款。我男朋友大都小麦肤色,那叫一个阳光勇猛有安全感。”
接下来她又喋喋不休地开始说电影,似乎每一帧都能说出一朵花来。宋澜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在盛夏激动到快要手舞足蹈的时候,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严肃道:“我不想听你的‘男朋友们’。”
盛夏“哦”了一声,把薯片袋子抖了抖,捏出里面最后半块薯片塞进嘴中,然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我吃饱了,上去洗澡。”
宋澜抿紧唇角,黑眸一片幽深。
一个人的火锅。
看着满桌丰富的菜品,他几次提筷,又几次放下。
末了关掉电磁炉,把那些菜统统扔进了垃圾篓里。
回房洗澡,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热水器怎么都打不燃。四月的天气说冷不冷,但山上的夜晚也只有十几度。他咬咬牙用凉水简单洗了一下,正准备关水穿衣服,卫生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我找找前天落下的耳环。”盛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进浴室,在角落里仔细翻找。
宋澜一脸酱色,就这么看着她。
盛夏捞起耳边落下的一缕鬓发,余光发现他跟木头似的杵着,难免好笑,道:“你继续洗你的啊,我又不是没看过,难道还害羞?”
直起身来发现他周身的水没有丝毫热气,怔了怔,向他走去,伸手去摸花洒的水。
当即缩了手。
“你有病?!”她关掉花洒,扯下旁边的浴巾朝他手里塞。
顿了顿又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扯:“去我那边洗……”目光触及到他背上的伤口,顿时噤声。
一条条一杠杠,都是皮开肉绽的痕迹。
“你又打架了?”虽然觉得很扯,但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宋澜略微侧过半张脸,否认道:“不是,我爸打的。”
盛夏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印象中宋嘉泉常年冷着脸,全身上下都充满长者气息,话不多,平时回家也都是扎进书房或者卧室。不过他和陈漪的夫妻关系表面看上去还挺融洽,她在宋家这几年至少没听过什么桃色绯闻——
除了她妈妈沈月娇。
当然那也是十多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所以就这样一个可以算得上“居家”的好男人,竟然会对亲生儿子下如此狠手。
实在想不明白。
手指放去他的背上,轻轻触了一下,宋澜顿时将手里的浴巾往后一掀,打断她的动作。
“怎么回事?”她在他身后问。
宋澜低头,自嘲地勾了勾唇,没有回答,朝她的房间走去。
盛夏的浴室里还残留着她沐浴后的香气,和热水的白雾混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仿佛缥缈起来。
身体快速升温,白玉般的肌肤因为热水而呈现出健康的红。他闭上眼睛,将脸融入水帘中,不到三秒,生生被盛夏拽住胳膊扯了出来。
“有事?”他平静地问。
细碎的水珠顺着他额前发滑过他突出的眉骨,滴在他泛着光泽的唇上,一双黑眸被烟雾熏过,深邃之余又添几分朦胧。他定定看她,上前一步,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体和洗手池之间。
面临突来的压迫,盛夏下意识后退,后腰贴上冰冷的水池边沿,胸前却是一片燥热的黏湿。
“那么喜欢看我洗澡?”戏谑的语气,脸上的神情倒很真挚。
盛夏抿了抿唇,不去看他那双攫人心神的眼睛,答非所问:“你这伤挺严重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蓦然矮身凑近,温热的鼻息轻轻覆在她的鼻尖,间歇之时,却仿佛在抽离她的灵魂。她紧张地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刚想拉开和他的距离,伸出手的瞬间,就被他抢占先机,反握住了手腕。
“你是在关心我吗?”
盛夏挣开他的束缚,没好气地回:“我是个正常人。”
因为是正常人,所以看到这满背伤口,难免会多问一句。
宋澜“哦”了一声,很是失落,重新走回热水中。
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你回国那天我跟家里摊牌了,我跟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要娶你。”
盛夏:“……”
是这样吗?
足足十二道伤口,看起来已经是好几天前了。现在都还是这样的状态,那当时宋嘉泉得有多生气啊。
宋家如此反对,对她来说倒也是件好事。
她一瞬哂笑,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他的背。
目光下移,停在他的腰间。
黑色的,小小的字母。
S.X。
他竟然……
盛夏瞬间蜷紧十指。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浴室。
床上的手机嗡嗡振动,她心浮气躁地拿到手里。发现是谈岑发来的视频通话,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一个翻身上床,飞快把枕头垫好,拧开床头灯,然后按下接听键。
“妈妈!”盛星河的脸紧紧贴着屏幕。
盛夏噗嗤一笑,说道:“宝贝,你离得太近啦!妈妈只能看到你的小鼻子小嘴巴哦~”
盛星河立刻扁了扁嘴,扭头找谈岑“求救”。
调整好角度,盛星河又重新喊了一声:“妈妈!”声音比刚才还甜。
盛夏的心立刻就融化了,弯起眼睛笑:“乖宝宝~有没有想妈妈呀?”
“想了想了!我好想妈妈呀!谈叔叔说妈妈因为有很重要的工作,所以需要离开几天,可是,可是我数了数,妈妈离开都快十天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妈妈很忙吗?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抱宝宝呀?”
听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盛夏不禁怔了怔。四岁的孩子正在语言学习阶段,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已经很不错了,而她的小星星,不仅能完整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还非常有逻辑性。
这令她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小星星回国后第一件事,要帮他找一所合适的幼儿园入学。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啦?”
“啊……嗯,妈妈是在想,给小星星的房间放些什么玩具好呀~”
听到“玩具”两个字,盛星河奶呼呼的小脸立刻笑开了花,连声道:“蜘蛛侠!我要蜘蛛侠!”
盛夏心口一堵。
说起来怪她,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带去隐国的行李把那只蜘蛛侠玩偶也顺手塞了进去。后来盛星河在某天从角落里翻出那只蒙灰的玩偶,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盛夏再想扔掉,也没有机会了。
心口堵归堵,她还是只能笑着答应:“好,妈妈给你买好多好多蜘蛛侠~不过你要答应妈妈,这几天必须要乖,听谈叔叔还有Cindy姐姐的话,到时候妈妈会问他们的。要是你不乖呢,妈妈可就一个玩具都不给你准备咯~”
盛星河赶紧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余光扫到宋澜的身影在卫生间磨砂玻璃上晃过,她急于结束视频,对着屏幕道:“好啦乖宝宝,妈妈今天忙了一天,好累哦~你快给妈妈一个爱的亲亲,然后妈妈就去睡觉了~”
盛星河乖巧地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对着镜头大声地送出一个“啵~”。
视频结束的瞬间,宋澜出来了。
外面的对话他大概听了一二,盛夏那发自内心的开心,对小屁孩的撒娇都让他深深妒忌。一想到那小屁孩没有爸爸,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他不屑地撇下唇角,擦着头发走去床边。
盛夏诧异地看他一眼。
“你要在这里睡?”
“嗯。”
好吧,也不算意外。
她随手从第三格抽屉里拿出吹风,丢给他。
“赶快把头发吹干,免得感冒了传染给我。”
宋澜:“……”
无语地拿起吹风,插上插头,按开关之前,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我都受伤了你还对我这样凶?我还不如一个小屁孩。”
隔着被子,盛夏立马狠狠踹了他一脚。
“不说野种说小屁孩了?我家小星星跟你是有仇还是八字不合?你的嘴就这么欠?”
宋澜乜她一眼:“什么时候小屁孩也成骂人的话了?路上半大的孩子那不都是小屁孩,没见他们家长跟你似的老母鸡护崽子。”
话音刚落,盛夏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哪知道生了一张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
宋澜:“……你说谁是狗?”
“你狗,狗男人!”说完这句话,盛夏气呼呼地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