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故友
带着一身气回到房间,去浴室洗头发洗澡,出来的时候,她的气还没消。
逗她玩呢这是?
她就不信他能忍。
走去床边坐下,她抬起自己的腿,左腿内侧,贴近私密的地方,有一道半寸左右的疤。
是被啤酒瓶碎片划伤的。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强迫。
混乱的现场,被人揪住头发拼命往墙上撞。
她哭得不省人事,头昏脑涨,却还要承受身下的羞辱与折磨。
没人来帮她,没人……
一声嗤笑,她摇摇头,从包里翻出香烟,点了一支。
死过一次的人啊,也看开了,男男女女的,都是些混账事。
现在她只想快些找出当年那场血案的幕后凶手,然后带着儿子彻底隐遁,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
这一夜睡得很不好,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过去的片段。
在雨中,宋澜冷漠的眉眼,机械般的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她不想听的那句话。
“我们有在一起过?”
太阳穴跳突着疼,疼得她浑身经络都在发颤。
她浑浑噩噩地摸到手机,随便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通,她直接说:“我好像病了。”
对方似沉默了一瞬。
而后道:“我马上过来。”
盛夏“嗯?”了一声,有些懵。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眨眨眼睛去看屏幕,她怔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翻身坐起。
原来她随意打的一个电话是未接来电拨回去的。
而那个未接来电……
是柳鹏程。
一下就感觉自己百病全消,她急急忙忙起床,跳到梳妆台前整理头发,胡乱扒拉几下,又打开衣柜去选衣服。
是她自己忘了。
昨天早上林薇说过,她和柳鹏程要过来玩。
当年国内那件事过去太久,跟后面发生的事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林薇和柳鹏程从头到尾都信她,所以根本没有把国内那件事放在心上。
盛夏感激柳鹏程当年的帮助,所以听林薇说三个人聚一聚,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哪知道今天就来了。
来的还是这么不凑巧的一天。
真是……
多年不见,一来她就跟柳鹏程说病了,让林薇怎么想?!
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她赶紧又给柳鹏程打了电话过去。
“你们到哪儿了?”
“你猜。”是林薇的声音。
盛夏有所预感,看向门,而后朝那边走过去。
打开。
微凉的手探上额头,盛夏怔了一瞬,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薇已经松了口气。
“还好没烧,最近发烧可麻烦了,”顿了顿,“是哪里不舒服?”
盛夏渐渐回神,摇头。
“大概是睡久了,头晕……”话没有说完,眼睛却开始发涩。
她吸吸鼻子,紧紧抱住林薇。
虽然有视频联系,但影像和真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细细一算,自机场分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没忍住眼泪还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不过是因为高兴。
眼风扫到柳鹏程微微扬眉,向前伸手暗示她,想了想,松开林薇,也礼貌地抱了一下。
柳鹏程立刻不服:“这还带区别对待的?见林薇热情百分,到我这就热情一分了?”
盛夏用指尖捻了一下泪珠,道:“那肯定不一样的,薇薇是女生啊~等你下辈子成了女生,我再热情百分吧!”
“呵,不得了,一别五年,以前那个说几句话就结巴脸红的人,现在还能怼人了。”
“快进来吧你们!”
她笑着关门。
柳鹏程在来的路上买了些水果,主动去厨房清洗。
盛夏牵了林薇走到沙发前坐下,促狭地腻过去。
“还没在一起啊?”
林薇:“什么?”
她眯起眼睛:“我是说,你和柳——唔!”
林薇赶紧捂住她的嘴。
怯怯看柳鹏程的方向,见那边没动静,才舒了口气。
拉住盛夏的衣服示意她坐下,凑到她身边:“我的好姐姐!你怎么会觉得我和他……?”
盛夏哼哼两声:“那天你一个劲地问我和谈岑的事,后来我想了想,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你跟他……你不好意思直接说,才来我这儿探口风了。”
“哎呀,乱点鸳鸯谱!我哪能跟他有关系啊,我有喜欢的小哥哥!”林薇急得眼都红了。
盛夏“啊”了一声,很意外。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
林薇扯过她的手臂晃了晃:“他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是他的菜,我跟他是最纯粹的兄弟姐妹关系,你以后可千万别把我跟他系一起了。万一我家小哥哥误会了怎么办?啊对了,我家小哥哥是个医生,风趣又帅气,比他这土财主好多了。”
盛夏:“……”
好吧。
抬头朝柳鹏程那边看了一眼。
五年没见,柳鹏程眉眼没几分变化,气质倒是比当年沉稳不少,内敛了许多。
发现沙发那边有目光看过来,柳鹏程抬头。
对盛夏淡淡一笑。
某一瞬间,盛夏恍惚看到了宋澜。
在清月湾住的那段时间,她经常这样窝在沙发里,趴在柔软的背椅上,借着角度偷瞄宋澜在厨房里做什么。
像馋嘴的小猫等待小鱼干。
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她抿唇,回给柳鹏程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林薇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倒。
又揪了她的头发,轻扫她的脸。
“老婆,你真的越长越美啦,美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唉,不得不说我眼光就是好啊,当年四人间里就你最普通,你说我怎么就一眼把你看上了?”
盛夏假装生气,要去推她。
边推边说:“我现在眼界高了,一般人还不能近身了。你这个小丑鬼,起来!”
“我不~”
“赖皮!”
“就赖~”
柳鹏程端着果盘走过来,看她们嘻嘻哈哈,忍不住揶揄:“两个加起来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幼稚说明我年轻,以为谁跟你似的,喜欢当老头子?”林薇立刻回怼。
盛夏扑哧一笑。
柳鹏程放下果盘,推去她们面前,笑道:“我怎么就老头子了?我家基因好,说不定我七老八十,看起来还跟四五十一样。”
“那你是成精了?”盛夏接话。
柳鹏程瞬间一噎。
以前吧,只有林薇是个小辣椒,说话呛人。
现在吧,多了个盛夏,唉,说不过,还不能说……
他摇摇头,认栽地叹了口气。
“试试这个,看看好不好吃。”指向晶莹剔透的葡萄。
盛夏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饱满浓郁的汁水瞬间炸开,她点点头,给林薇递去一颗。
两人很快吃了小半盘。
“啊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是打算回国了?”
“咔”一声。
葡萄籽咯到了牙。
盛夏一脸莫名地看他。
柳鹏程眉头微皱。
“你不回去?”
盛夏摇头。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递给她看。
页面上显示:
江城经济动荡严重,原本势力有望洗牌。
盛夏唇角微撇,不在意道:“洗就洗呗,江城于我来说,都差不多上辈子的事了,跟我没关系。”
林薇正拿了一颗葡萄在手,听到这句话,又默默放了回去,语气认真了两分:
“有的。”
指尖触到页面,点开,往下滑。
“你看看。”
盛夏囫囵看了一遍。
葡萄放进嘴里,忽而意识到哪里不对,又重新看了一遍。
文章中提到一句:
“盛氏重新回归江城,是否能造当年盛景,还有待观望。”
盛氏回归?
她怎么不知道?
……肯定又是老爷子的把戏!
“你是要当盛家掌家人?”
盛夏瞬间拧起眉头,抽了张纸把嘴里的葡萄吐了出来,擦了擦唇角。
“我去打个电话。”
林薇和柳鹏程面面相觑。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柳鹏程小声问。
林薇面露困惑,目光追随盛夏而去。
阳台上,盛夏刻意关上玻璃门,与他们彻底隔绝。
心烦意乱地快速按下号码,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毫不客气地把那消息原封不动扔了过去。
盛嗣严反应平常,“哦”了一声,道:“迟早的事。”
“什么叫‘迟早的事’?老爷子,我的脑子不如您,我是个半路出家的新手,您做什么事,哪怕再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也稍微顾及我一下可以吗?我心甘情愿当棋子,但您不能一次又一次把我乱下啊?”
盛嗣严笑了一声,透着丝丝古怪。
“谁说去江城的是你了?”
盛夏:“……”
盛家目前还能动的,能办事的,除了她就只有盛明朗。
盛明朗的爸爸倒是还活着,可这位叔叔多年前突发脑溢血,现在半边身体都处于瘫痪中,需要人照顾。
所以盛嗣严派的,是盛明朗?
可笑,盛明朗自己都是一滩浑水,还让他去蹚浑水?
忍不住吐槽:“还不如我去。”
“行,那就你去。”
盛夏:“……”
“不是,老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嘟——”
盛夏木木站在阳台上。
过了几秒后,气得想摔手机。
又被算计了!
而另一边,老管家端来艾灸需要的工具,帮助盛嗣严躺好。
看到盛嗣严满脸疲态,他叹了口气,边准备边道:“老爷,这些事您以后还是吩咐下去做吧,何必亲自安排?”
盛嗣严反对地“嗯”了一声。
“那丫头的事,我必须亲手过,省的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微侧脸,看向老管家,目光森森:“上次盛明朗那小子背着我阳奉阴违,我让你处罚他,没过两天又张牙舞爪,活蹦乱跳,你舍不得?”
老管家尴尬笑了笑,道:“老爷的吩咐,我自然是办好了的。只是明朗小子骨头硬,又年轻,所以恢复得快。”
“是吗?”他阴冷一句,转过脸。
老管家心里七上八下,点燃艾灸,手有些抖。
“你下去吧,换人来灸。”
“……好的。”
离开房间,老管家立刻舒了口气。
正在旁边监督佣人打扫的翠婶怔了怔,小步走到他身边,问:“这么快?”
“还没灸呢。”
“那你出来干啥!”翠婶没好气地埋怨。
老管家冷瞥她一眼,压低声音:“不知怎么回事,老爷子突然兴师问罪来了,问我上次对明朗的处罚……”
“啊呀。”翠婶吓出一身冷汗。
眼风扫到有人上来,她赶紧走开,朝另一边去。
盛嗣严站在门边,将门外的声音听去一二,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盛家当年的烂摊子,只能由他来收拾。
……
盛夏打完电话回到沙发前坐下,柳鹏程和林薇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而她也看开了,老爷子折腾她套路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与其耿耿于怀,还不如面对现实。
把手机丢去玻璃桌上,她翘了腿重新躺去沙发中。
“最迟下周,我回江城。”
“啊,你真要回去啦!”林薇最开心不过。
盛夏愣了愣。
忽而有些感慨。
恐怕除了她自己,其余的人应该都希望她回去。
她错开目光,淡淡落去一旁。
察觉到她的情绪,柳鹏程对林薇使了个眼色。
林薇抿抿唇,稍微坐好,小心翼翼试探:“话说你回去以后住哪儿?我搬家了,房子比以前的大,你要不要……”
“不用了,我到时候买一套现成的。”
发现林薇有些失落,赶紧解释:“薇薇你别多想,不和你住是因为我身份比较特殊,当年秦主任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想你被我连累。”
说到“秦主任”三个字时,盛夏微不可查地咬了牙。
这些年她虽身在隐国,但那件事却成了她心上的一个结,为此她还利用记者身份打听过,只知道后来秦以贤不知所踪,汪曼婷居家隐退,唯独女儿秦采薇,还活跃在公众视线中。
现在的秦采薇也是江城有名的小花,长得十分甜美娇俏,少女感十足,不少广告都邀请她做代言人。
而每次秦采薇出场,都会提一句当年的悲惨。
宋某语多么处心积虑不顾廉耻,拆散她完美的家庭。
她多么可怜可悲又不自怨自艾,坚强生活,终于如出水芙蓉,淤泥不染。
既然要回去了,那么喜欢作秀的秦采薇势必又要踩她一脚。
不过如今她今非昔比,谁踩她,她就敢把那人的腿狠狠掰断!
指尖在掌心微缩,细碎的痛处恰到好处刺激她的神经,她回神,望向欲言又止的两个人,笑问:“怎么啦?”
“……”林薇动了动唇,又摇头,“没事。”
“吊胃口。”盛夏嗔她一眼。
阳光在瞬间撒到柳鹏程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倾斜手背,一缕光又从他指缝透了下来。
“出去走走?”他提议,“林薇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林薇“唉”道:“我是战地记者,去的地方都硝烟滚滚的,哪里能来这种好地方?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现在夏夏可是东道主,还是名副其实的富婆,再怎么说,我们也得好好宰她一顿对吧?”
盛夏笑着起身:“请吧两位。”
电梯在走廊尽头,三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有留意到电梯前还站着一个男人。
等盛夏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宋澜微微偏了头,单独对她笑。
林薇刹那间跟见了鬼似的,面容扭曲,伸手要把盛夏护在身后。
盛夏倒是没那么惊讶,反正住在隔壁,碰面也不是什么怪事。
就……时间太巧合了。
“出去?”宋澜率先开口。
盛夏嫣然一笑:“是呀。”
柳鹏程诧异地看向盛夏,虽说他不像林薇那样的反应,但心里还是有很大的震撼。前两天他还听说宋澜在江城有新贸易,怎么转眼间就到隐国了?
还和盛夏这样近?
迎上两人试探的目光,她直言不讳:“人家宋总可是金色盛宴的贵客,昨晚金色盛宴落幕——”转看宋澜:“想来马上要走了?”
“你呢?”
盛夏唇角微挑,眼神错开:“下周。”
“真巧,我也是下周。”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宋澜略微伸手,示意她先。
“多谢。”她妩媚的眼睛弯起,温温柔柔,像蕴了绵绵春水。
林薇紧跟其后,柳鹏程次之。
宋澜最后进去。
从五楼到一楼,一分钟不到的距离。
盛夏却觉得好漫长。
被藏在最里角落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曾经放纵喜欢的男人。
每一秒,眸光都在变化。
想起和他的点点滴滴,他给的快乐,以及他赐的伤害。
这个人啊,她是从始至终都看不透。过去还会担心他有一天彻底抛弃自己,现在却不用了。
因为她无所谓什么抛弃不抛弃了。
走出电梯,另外两人也像劫后余生一般,彼此相视一眼。
宋澜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盛夏拿出墨镜戴上,用指尖微抬镜架。
“不走?”
林薇尴尬地笑了一下。
“走,当然。”
上车之后,盛夏熟练地拨下挡光板,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吸了几口,又摁熄,去拧车钥匙。
林薇坐在副驾驶,身后是柳鹏程。
到了这时候,盛夏也明白林薇带柳鹏程一起来找她的用意了。虽然她不反对来一段恋爱,但恋爱对象也是有要求的。
不能是熟人,更不能是故人。
柳鹏程看到她吸烟的姿势愣了一瞬,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回忆七年前她在雪地里羸弱失神的模样,忽然发现她变了好多。
这种变化让他心疼。
本来应该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却独自在异国他乡闯了好几年。
要不是盛家心善收留了她,恐怕如今她还是个黑户。
“话说,江城变化大不大?”盛夏随便找了个话题。
车上三个大活人还一路沉默,未免太诡异。
柳鹏程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一时间没有搭上话,林薇倒反应过来,回她:“也还好,你走之前江城经济差不多就是饱和状态,现在也不过是小的合并,再冒几个小的罢了。大蛋糕还是在他们几个手里呢。”
说着,故意撞了柳鹏程一下。
柳鹏程“啊”一声,讷讷回神。见林薇在给他使眼色,默了两秒,道:“对,她说得对。”
盛夏瞥了一眼后视镜,忍不住笑:“那你这位小少爷分了多少蛋糕呢?”
“不多,一个纸杯吧。”他当真比划。
盛夏微抬手指,轻敲方向盘。
“大蛋糕还是在宋家手里呢,不然宋澜能这么猖狂?”
一夜一个亿,真是谁听了都说败家。
她是这个意思,另外两个人却不知道。林薇还以为她对宋澜恨得咬牙切齿,忙跳出来安慰道:“他猖狂他的,咱们过咱们的,那跳蚤还在狗身上猖狂得不得了呢,它能蹦跶到几时?”
盛夏猛地一个急转弯。
“嗯?说谁是狗呢?”
回头,林薇和柳鹏程在后座东倒西歪,脸色苍白,吓得够呛。
她笑声连连:“我的车技不错吧?”
柳鹏程握住扶手,把林薇推了起来。
而后无奈苦笑:“我狗,我最狗,梦梦咱们好好开车,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