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惊蛇
夜深,一道身影匆匆离开太子府。
素菀找了一夜的别宫,她大概知道方向,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兜兜转转他终于到了,站到了别宫门口。
门外有侍卫把守,他们不认得素菀,立即将她拦下,喝令离去。
次日早上,萧衡回到府中,琼枝跌跌撞撞跑出来说素菀不见了。
在这城中没有人是素菀的对手,素菀不辞而别又是为了什么?
萧衡派人去找,几乎把整座陵昌城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素菀的身影,他忽然想起他在昌德医馆时,听人来报别宫的消息,莫非……素菀听到了。
他想立即赶往别宫,可城中瘟疫一事未定,他不能离开。而素菀的速度比他要快很多,此时估计已在别宫了。
思来想去,他将城中之事交给柳不辞,自己带上行知单独前往。
两人刚走半天,门外就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里面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
守门的侍卫相视一眼,他们查看车厢里的人后,立即领着马车,从后门进了太子府。
是奶娘带着小公子萧佑回来了。
陵昌城门已封,奶娘是凭着太子府令牌才得以入内。
奶娘说皇后走后,萧佑就整日哭闹,她于心不忍,只好擅自悄悄带着萧佑回来。
柳不辞接过萧佑,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
萧佑趴在他怀里,眼角带着泪珠,慢慢停止了哭泣,低声哽咽。
柳不辞将奶娘和萧佑在府上一处僻静处安顿,心里也在担心,此时别宫没了萧佑,素菀和萧衡碰上面恐怕会起误会。于是,他立即书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追去给萧衡。
素菀悄悄守在别宫之外,注视着别宫里发生的一切。
可是除了那些巡逻的侍卫,就只有寥寥几个宫女太监在宫中走动。
她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大概确定了侍卫换班的时间,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溜了别宫。
可是几乎找遍了每一间宫殿,素菀都没有看到孩子的影子,甚至也没听到孩子的声音。最后,她在一间面南侧的寝殿,看到了一双绣花小鞋。
她捏着这双鞋子看了许久,心里扑通直跳,思绪纷乱成一团。
这个孩子跟萧衡有何关系?皇后之前住在别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侍卫为何要把孩子的消息传到太子府让萧衡知晓?这一切,不言而喻,可素菀心中……始终不敢相信。
不会是她的佑儿。
她的佑儿,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素菀失去重心,身形踉跄一步,撞到身后的铜香炉,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
“什么人!”
声音惊动外面的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门口跑来。
素菀勉强回过神,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她一路飞逃,离别宫已经很远,却还在闷头往前跑,直到力气耗尽,跌坐在路边。
两天后,萧衡赶到别宫,门外侍卫把守,一切平静如常。
可他心里还是揪着,如若素菀真的来过这儿,不该半点风声消息都没有。
直径来到萧佑的寝殿,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许久未通风的气味,里面没有声音。
萧衡心里一紧,让行知去找。
行知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急忙问跟来的别宫侍卫:“小公子呢?”
侍卫神色慌张,抓抓脑袋:“前两天还在的,怎……怎么会不见了。”
行知一听就听出端倪,怒喝道:“前两天?你们是怎么看守的,今天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们都没有时刻巡查的吗!”
萧衡神色紧凝,抬步坐在椅子上,无神的双眸此处兼上了一层冰霜。
几个侍卫慌得两腿发抖,跪倒在地上,其中一人告诉说:“皇后走后,只剩奶娘和小公子了。前两天奶娘说小公子染了风寒,不能外出,所以一直关着门,由她照顾着。我们……我们也就没怀疑。”
谁料到,这会儿萧佑连同奶娘两个大活人都不见了,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
这时,另一侍卫想起前两天巡逻时发生的事,连忙禀报:“对了,前两天偏殿里有动静,但是我们搜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人,还以为是猫儿来过。”
偏殿是奶娘经常带着萧佑玩乐的地方,行知在偏殿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只萧佑的鞋子,另一只不知所踪。而萧佑的寝殿,属于萧佑的东西都不见了,像是被打包带走了一样。
萧衡紧紧抿着唇,闷声不语。
闯入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素菀。
“殿下,夫人始终认为小公子已经没了,该不会以为这个小公子是你私下有的,所以才……”
行知担心的说,萧佑还活着这件事就连琼枝都不知道。
当年萧佑病重,其实是萧衡一手设计的。
他让萧佑沉睡了过去,如同死人一般,为的就是让素菀跟萧佑分离,好让素菀彻底对他私心,也好实行平山剑祭。
如今,剑祭已过。
一切都朝着他们设计之外的方向进行,萧衡本打算过了萧帝这一关,再将藏在别宫的萧佑接回。但现在,事态又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去了。
“找素菀!”
萧衡下令,眉宇间尽是焦躁不安。
行知立即带人去别宫四周寻找线索,还有两支人马朝着别宫边上的村庄搜寻。
如若素菀只身带着孩子,必定很不方便,估计不会走远。
萧衡在殿中坐不住,起身摸索着方向,这时行知也正好匆匆回来。
没有找到。
从行知的沉默中,他便知道结果了。
萧衡离开别宫,表示往高处走走。
这里四面临山,往高处便是要上山了。
行知扶着他往山路走,一边观察着边上的情况,却突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找的很难,却又那样容易就见到了。
是素菀,她自己来了,可她却是两手空空。
行知把情况告诉萧衡,萧衡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自行朝着那个身影踱步上前。
素菀在这附近游荡好些天了,她认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别宫之中一定有孩子。
虽然那天晚上没见到孩子,但她还是不甘放弃,所以日日守在这周围,盯着别宫的动静。
可惜,这别宫之中毫无变化。
她时常看着慌乱之中带出来的那只小鞋子,心中思绪万千。
直到,她看到别宫有人来,是萧衡。
她主动过来找他了,问个明白。
两人面对而立,神色各自沉重,不似前些日那样亲密,反而很是生疏的样子。
萧衡首是开了口,对她说:“菀儿,孩子还太小,不能折腾。”
闻言,素菀眸光动了动,这里果然藏着孩子!
知道结果,她本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突地像泄了口气,心里的沉重在此时落地了。
“是谁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素菀提问,她最终在意的还是这个。
萧衡抿着唇,没有作答,似乎在芥蒂着什么。
见他沉默不否认,素菀心里扎下了一根针,苦笑起来:“难怪皇后要住在别宫,原来是替你偷偷养着这个孩子。为何我从不知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的路上,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直到现在,我甚至还是很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要骗我?”
心中的疑惑拧成一团,素菀几乎语无伦次,一股脑儿把话都抛出来,恨不得立即从萧衡口中知道事情始末,知道真正的真相。
“等事情过去,我再说给你听。”
可是,萧衡面不改色,就这么语气淡淡的说。
“在宣宁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你每次都让我等,最后等来的又是什么!”
素菀失声怒吼,情绪如翻涌的海浪,一下一下用力拍在她身上。
好痛好痛。
昆仑回来之后,素菀自以为已经能坚定不移的相信萧衡,也一再的否决别人对他们的质疑,可如今换来的是什么,又是他的隐瞒!
唯独这件事,她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
“孩子太小,身体较弱,你先把他抱过来。”
萧衡向她张手,没有见到萧佑,他担心素菀会伤害萧佑,素菀以后会后悔。
然而,素菀脸上却生出一种带着讽刺的惊异。
“我?”她动了动唇,慢慢从萧衡话中悟过来,可笑地摇摇头,“我根本没在别宫见到孩子,所以这几日才会在此逗留。为的,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孩子到底存不存在。怎么?你以为是我偷走了孩子,以为我会杀了他?为什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觉得我是一个不会心软不会心痛的杀人邪魔!”
萧衡脸色一沉,转身往别宫走去。
行知上前搀扶,不明所以地看看他,看看呆站在后面一脸愤怒的素菀。
既然不是素菀带走了孩子,那会是谁。
萧衡的心被揪在一起,他没有精力再去多解释什么,准备调查此事。
而一回到别宫,就在大门外碰上了也是从陵昌城策马赶来的侍卫。
萧衡一行人快马加鞭超了近道,所以送信的侍卫这才把柳不辞的信件送到。
行知看完信件,暗中松了口气,把上面的内容都告诉了萧衡。
原来是奶娘担心皇后会责罚,所以带着萧佑收拾了东西,晚上悄悄地从后宫门走了。
别宫的侍卫本来就少,后宫门处也少有人把守。
这是个漏洞。
但旁人都知这里是萧帝别宫,百姓不敢冒然靠近。
而皇后在时,是带了许些守卫来的,人手也刚好够用。
现在皇后走了,还没几日,这后门的守卫正好也缺着。
奶娘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带着萧佑偷偷回陵昌城太子府了。
所以,素菀到这儿之时,奶娘和萧佑已经离开了。
他刚才还冤枉她偷走了孩子。
萧衡心里一顿,回身去寻。可回到刚才的地方,哪里还有素菀的影子。
素菀不见了,没有留下半点行踪。
陵昌城不断有关于昌德医馆的事情传来,催促萧衡回去。
无奈之下,萧衡只好返回陵昌城。
几日后,他回到府中,萧佑正在院子里跟奶娘玩儿。
看到萧衡,萧佑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模糊的,直到萧衡在萧佑面前蹲下,萧佑才摇晃着站不稳的身子贴近。
萧衡抱着他,亲昵低哄,微微露出一抹笑。
行知从院外进来,过来同他说,素菀自那日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他心情沉了下去,抱了萧佑一会儿之后,便到前厅与来访的府衙官员谈事去了。
角落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在萧佑稚气的小脸上,而后目光转向萧衡离去的背影。
此时素菀的心情无法言喻,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孩子,可却没有自己以为想象中那样生气。
反而……还觉得这个孩子,有几分可爱。
如果她的佑儿还在的话,那也应该是这般模样了。
然,如此算来,这孩子也是萧衡在宣宁城时就有的。
那个时候,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笙笙身上,反而忽略了萧衡次次夜不归宿的背后。
她以为,是为了平山剑祭,现在看来……
念及此,素菀不由自我苦笑了下。
那么这个孩子的生母呢?
萧衡也不要她了吗。
素菀心中对萧衡的完好形象,渐渐开始崩塌。
或许,从始到终,萧衡就是个没心的。
他可以设计将她剑祭,说不定此时费心哄骗,也另有图谋。
素菀的目光最后在那孩子脸上顿了顿,转身消失在树影之中。
此时,萧赢跟参与此时瘟疫之事的府衙在前厅,他们跟萧衡汇报,瘟疫暂时已经压制,所有得病之人都已在昌德医馆进行救治。从周边调度过来的药材也已经全数到了,目前看来,一切都在紧锣有序的进行之中。
突然,外面来报,萧赢到了。
众人奇怪,这安王从未对瘟疫之事出过一分力,而且这些日听说不是在武场就是在喝酒,此时来太子府又有何事。
“不耽误时间了,你们都先去忙吧。”
萧衡出声,将厅中之人散去,之后才许萧赢进来。
萧赢性子顽固,他不想让萧赢与这些官员有交流,他猜测萧赢因上次之事耿耿于怀,这些人留在这里,只会被这颗炸弹牵连。
“皇兄这是去哪儿了?前几日来寻你,外面的人都说你不在。”
萧赢进到厅中,毫不客气的自己坐下来,两眼冷笑。
刚才他站在门外,看着那些官员一个个的从太子府出来,虽然都跟他打了招呼,但他还是看到他们眼中的那些不屑。
呵,萧衡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太子。
如若他们两者身份互换,那些人的态度大概就会截然相反了吧。
说到底,萧衡从旁人身上得到的尊敬,不过就是身份加持罢了。
“东奔西跑,哪儿有事,就有我,我也不是经常在城中的。”
萧衡语气淡淡的说,并不想多谈此时。
丫鬟送来茶,低着头为两人端上。
萧赢扫了那丫鬟几眼,目光又看向院子里的人,一边说话:“你可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很多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何必亲力亲为,自讨苦吃。”
一股子的不屑。
萧衡问他:“你来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萧赢笑,捏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近日我听到了一些不利于你的言论,所以过来问问。有人说,先前听到有孩子的声音从你这府中传出,是你这儿的什么丫鬟嬷嬷生孩子了?这里可是太子府,可不能乱来啊!”
萧赢话中有话,更是恶心讽刺了萧衡一番。
“是那些人听错了,我这儿没有孩子。”
萧衡面不改色,只是眉心隐隐间缩紧了。
萧佑在这儿的事,府上并未有人往外面传,这点他还是很相信自己府上的人。
可萧赢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皇兄迟迟不肯跟暮家小姐成亲,是不是另有隐情?”
萧赢不依不饶,目光在这厅中每一人脸上转动,今日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皇兄啊,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
“安王,你整日里都泡在街巷听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吗?”萧衡打断他,语气中已然有了不悦,“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到昌德医馆帮忙,也好让父皇对你赞许有加。”
萧赢却仍满不在意,嗤笑起来:“我不像你,一发生这种事就急不可待的要去立功。我倒是希望天下太平,少点这样的事,那我也好做个逍遥快活王。”
听到他这么说,行知忍不住发话:“我们殿下亦是希望天下太平,所以才会做这么多!王爷此番话,是不是太折损我们殿下了!”
“狗急了?”萧赢讥讽冷笑,目光则往外面飘了一下,看到那个人影之后,他再次说话道,“皇兄,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在外面乱搞,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不会再做那种搅乱子嗣的坏事。也希望你安分守己,你的嫡子,只能身出太子妃,否则不管养了多久,到头来都会是一具死尸!”
话毕,萧赢抬腿起身,“皇兄,不久坐了,你这儿也无趣,我还有约呢,就先走了。”
他快步离开前厅,后面,青竹跟了上来,在他身边低声说话:“四处看过了,没有。”
“看来藏的很好。”萧赢脸上的笑意越发戏谑,眼中则开始暮霭叠重,“不管有没有,很快就知道了。”
他就是要打草惊蛇,不这样,怎么把蛇给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