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庄周梦蝶(三)
戴上了邰逸给的手绳之后果然睡了一个好觉,石菁躺在床上把被子和玩偶都堆到了自己怀里,这种被紧紧包裹住的安全感让她舒心。
昨夜的梦里依然出现了那个女人,但这次她却无法近自己的身了,从昨日和邰逸分别到现在她一直没看见过那些开膛破肚的幻觉,虽然那女人现在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但石菁已经满足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石菁从床上下来把窗帘打开——这好像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把窗帘打开,外面的天气晴朗的很,石菁深呼吸一口感觉自己好像都闻到了小区里的花香,好心情的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柠檬茶,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点外卖。
她才不去管那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只要碰不到她怎么样都好。
石菁一想到自己可能快要脱离这苦海就觉得心里十分畅快,像是一束强光驱散了眼前的雾那般,等这件事情解决了她就可以安心的准备大学报到的事情,然后再像爸妈安排好的那样出国留学,回家找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她的光明未来似乎就在眼前,伸手可触。
邰逸伸着胳膊看着邢阳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卷红色细绳朝他手腕上比量,他还真没想到这手绳居然是邢阳自己编的,毕竟就邢阳这张脸怎么也想象不到他拿着绳子编手绳的样子。
“我看盒里还有个珠子,你给我串上呗。”邰逸说。
邢阳从盒里扒拉出来一个黑色的珠子给他串上,说着:“要求还挺多。”
一张符纸被邢阳折的细细扁扁的包进了手绳里,就见邢阳两个手灵活的拿着线串来串去一条宽扁的手绳就编好了。
“这回别再随便给人了,好好戴着。”
邰逸摇晃着手腕看着新手绳问他:“上一个手绳里面也是塞得符纸吗?我之前洗澡的时候一直都没摘过。”
“没事,这不怕水,该怎么戴怎么戴。”
邰逸摸着新手绳开心的很,对着邢阳的态度都带着几分殷勤:“你要不要喝饮料?我去拿给你,我好像就没看见你喝过水。”
“怎么没有,我也喝茶啊。”
邰逸刚一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头也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觉,连忙蹲下来用手扶着沙发边沿,邢阳心里一紧差点以为又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邰逸被邢阳拉着胳膊扶着大半个身子被揽进了他怀里,不自在的往前挪了挪,余光瞥见邢阳剑鞘都露了一截出来连忙说:“别别别不至于拿剑,有点起猛了眼前一黑没站住。”
邢阳听了松了口气,还是有点不放心:“真没事?”
“真没事就是起猛了,哎,石菁打电话了。”
邰逸接了电话打开了免提,入耳便是石菁的尖叫,俩人四目相对邰逸看着邢阳的眉头一皱,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邰逸一边走着一边对着手机喊石菁的名字,但对方一次都没有回应过,只能听到她不断的尖叫声从手机传来,这尖叫声听起来也不像是离手机很近的样子。
看样子石菁并没有手里握着手机,最令邰逸感到不安的是,石菁的尖叫声越来越短促且微弱。
他只知道石菁家大致的位置可具体哪栋哪号他也不知,俩人到了小区的时候电话那边的人已经没了声音。
值得庆幸的是这石菁家阴气实在是够重,刚到了这几栋平层居民楼的楼下,邰逸就看见了有一户人家窗户笼着一层黑雾一样的东西,连忙看向邢阳:“那是不是石菁家啊?十三楼对吧。”
看见邢阳点头邰逸才敢往那单元楼跑去,跑了没几步突然想起来自己弱鸡一个,就转个弯又跑到邢阳身后躲着去了。
脚刚踏进进了单元楼邢阳便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匕握在手里领着邰逸往前走去,邰逸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疑惑的看向了邢阳身后,他还是没看清这东西到底是他从哪掏出来的。
好在电梯是随便上的,俩人刚出了电梯就看见那紫衣女人站在几步之外的房门口朝着他俩微微点头笑了一下,还没等邰逸有所反应那女人就消失不见了。
邰逸忙问道:“刚才......你看见了吗?不是我看错了吧?”
邢阳点点头给邰逸护在身后:“你小心点,别乱跑。”
邢阳伸手推了推门把,正想着动手把这门破开就听见电子锁“咔哒”一声,就见面色青白的石菁打开门看着他俩。
“石菁?”邰逸看她脸色差成这样吓了一跳,“刚才怎么了?你给我打了电话怎么叫你都不应。”
石菁虚弱的说着:“进来说吧,不用换鞋了。”
看样子石母应该是在医院照顾她爸,家里就她一个人在,邰逸心里想着红绳在手按理说石菁暂时是安全的才对,眼神往她手腕看去发觉手绳已经不见了。
邰逸问她:“我给你的手绳呢?”
“不小心掉了。”
石菁坐在沙发另一侧满脸疲惫,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慢慢的讲着事情。
今早石菁起了床之后发觉一夜无梦自然是开心的,眼看着到了中午干脆就点个外卖,手腕上有着这个红绳护着那女人也不能近身,她便坐在沙发上一边等着外卖一边打量着那女人。
她总是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有她的父母和这个人,她听见梦中的父亲叫她“林梦蝶”,这三人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古早言情电视剧那样,不过结局却和电视剧不同——不是灰姑娘最终和王子生活在一起,而是门当户对的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若是这梦里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是非对错石菁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评判,若没有她妈,她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去享受这一切,但若是去责怪她母亲插足的话......
石菁不免有几分恶意的想到,这女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啊,怎么会相信家境悬殊过大的俩人会幸福平安的永远在一起。
她就这么打量着林梦蝶,对面那人也不恼,就那么挽了挽碎发有些痴痴的望着石菁,反倒是石菁被她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想着呢听见门铃响了,是外卖到了。
人一放松就想吃点重口的,刚一开门就闻见喷香的川菜味道,石菁不由得笑了出来,和外卖员道了谢就关上了门。
可没想到那手绳下两个抽紧的小绳子挂住了门锁,石菁下意识的把手往回抽了一下,手绳没抽出来倒是没扶住外卖烫了下手,这一下被烫到不要紧,手被刺激的往上一抬这红手绳竟然被扯开了。
石菁慌忙蹲下想把手绳捡回来,甫一低头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双白色的小皮鞋还有淡紫色长裙的裙边,一滴一滴的鲜血从裙边流下滴在皮鞋上,血滴圆圆的,小小的。
石菁僵硬的抬起头对上林梦蝶的脸,一边尖叫着一边把手里的外卖丢向她,房子就这么大,她不管躲去哪里林梦蝶都会在两步之外的地方跟着她,也不动作,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往后一走小腿就碰到了沙发,石菁跌坐在沙发上扭头看见手机连忙拿起来给邰逸打电话,可接通之后她吓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尖叫着,干瞪着眼睛看着林梦蝶坐到她旁边伸出手掀开她的睡衣,用那双冰凉刺骨的手摸着她的肚皮。
她的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尖叫,手指僵直连手机的抓不住,石菁听见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却连转个眼珠的力气都没有了,再然后她便晕了过去什么也不记得。
邰逸听完石菁的讲述感觉哪里不对劲,直到他看向了门口——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在刚才石菁的话里她把那份外卖砸在门口才对,又扭头看了一圈客厅也没有那份外卖。
于是他就随口问了一句:“你那外卖呢?”
邰逸还在看着门口没听见石菁的回答又补了一句:“哦我没别的意思,你不是说你把外卖砸在大门上了吗?”
邰逸没等到回答只听见身后的女声叹了口气,一转头看见的却不是石菁,而是坐在沙发上破着肚子的林梦蝶。
“!”
几秒钟之内邰逸的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石菁不见了,坐在身旁的邢阳神色呆愣,邰逸又往远处坐了点儿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警惕的看着林梦蝶。
前几次见到这女人时她都是远远的站着不说话也不做什么,邰逸见她没动也不敢轻举妄动,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和林梦蝶对视。这一回她突然变了副面孔,脸上那温柔微笑的表情收了起来,冷淡的看着他。
原本在旁坐着的“邢阳”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林梦蝶,邰逸看着一坐一右两个女人盯着自己突然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
他随父亲去庙里参拜的时候曾见过一尊十几米高的大佛,那佛像雕的与寻常见到的很不同,那佛像的嘴唇并非是圆润饱满微微上翘,而是走线平直且嘴角向下,配上那对低垂的眼睛曾让邰逸晃了神。
那样一副面孔的佛像让邰逸不禁想到,这佛究竟是慈爱的看着世人,还是冷漠的看着这些挣扎的被困于现世的可怜虫。
如今这林梦蝶的神色便如此,充满悲悯的眼神却让人感到寒冷,放佛是在用眼睛告诉你:你快要死了。
邰逸被着两对眼睛盯着觉得极不舒服,慌乱一瞥却看到从这房子的各个房间里走出了许许多多的林梦蝶,她们走到他的身边将他围住,几十双这样的眼睛冲向他不言不语。
这些人在邰逸眼里逐渐变得高大,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粒微小的尘埃一般,要费力的抬头才能看到林梦蝶的脸。
邰逸突然想到一个词,巨物恐惧症。
他被数不清的这个女人围在这里,一股压迫感和恐惧感爬了上来,邰逸被困于原地,往后一靠便是皮沙发冰凉的触感,可沙发后面也站着林梦蝶,不出几分钟邰逸便受不住了,崩溃的叫了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
时间又回到刚才,邢阳和邰逸一前一后出了电梯站在大门前,邢阳握着门把试着推了几下没推开,正想着怎么把这门破开的时候就见邰逸把手覆在他手上。
邢阳问:“你干什么?”
邰逸另一只手挎上他胳膊亲昵的用手指在他大臂上画着圈,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说:“不干什么啊,帮你试试这门能不能打开。”
邢阳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把胳膊抽出来让他往边上靠:“老实离远点站着,我把这锁弄开。”
邰逸听话的往后走了几步,正想转身回来的时候就见一把黑色长剑从自己胸口穿出,还没等痛感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又将剑抽了出去。
“你是什么恶心人的小东西在这恶心我?嗯?”邢阳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神态之间带着几分妖艳的“邰逸”,略带嫌弃的拿着帕子擦了擦抽回来的剑身,被刺中的只是一个幻象剑身并没有沾上脏污,“换张脸,嗯?”
“邰逸”抬手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似是对自己被认出来这件事毫不惊讶,那眼睛放佛是会勾人一样看了眼他然后一抬手朝着邢阳脸上甩了一把土,邢阳抬手一挡再放下时眼前人就不见了,周边的景色也变了,原本该是站在楼道才对现在竟然是在单元楼口。
看来他二人一进单元楼便进入了幻境。
“邰逸!”
邰逸昏倒在几步之外的地上,邢阳连忙给人扶到电梯旁边的墙边坐下,看着邰逸冒着虚汗浑身颤抖的样子一时间懊恼几分,以梦织幻,这样的人才可是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香气,他这真是大意了这才疏忽的中了陷阱。
使劲拍了几下邰逸的脸仍不见人醒来,邢阳一狠心一巴掌糊了上去,邰逸紧皱着的双眉一松猛一下睁开了眼睛。
邰逸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抓住了邢阳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缓了几秒就向他求救:“我看见特别特别多的林梦蝶,她们一直看着我不走,就那么一直看着我!”
邢阳搂着他像是哄小孩那样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邰逸自认从小到大还算是个情绪波动比较小的人,因为阴阳眼的缘故对于一些东西带来的恐惧感都更迟钝一些,很少有什么东西可以真的吓到他,但刚才看见的场景是真的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恐惧。
那不是寻常受到鬼怪惊吓所感到的害怕,而是如跗骨之虫一样慢慢的蚕食着人的理智,就看这个人的那根弦什么时候绷不住。
邢阳的体温偏高,俩人挨着的地方这一会儿便有了汗意,邰逸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冷在慢慢缓解,受惊的人总是会贪恋有安全感的地方,邰逸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抱住了邢阳想要获得温暖。邢阳感觉自己的肩膀似乎被邰逸的泪水打湿了,面色也难看起来,搂着邰逸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的更紧,连带着身旁的匕首都震颤起来。
俩人这么坐了两分钟一个提着菜的阿姨走进了单元门,一进来看见坐在电梯旁的邢阳俩人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们好几眼,加快了小碎步走向最里面的一个电梯,忙不迭连按了好几下电梯键。
两个看起来长得还不错的男孩,一个搂着一个哭着,旁边还有个管制刀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要多想几分。
邰逸注意到有人来了连忙起身擦了擦眼睛,想到刚才居然给吓哭了只感觉脸上臊得慌,说:“先上去吧,石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电梯一到那阿姨就赶紧走了进去,眼看着邢阳也要跟进去邰逸赶紧给人拽住了,小声和邢阳说:“我们还是坐旁边那个电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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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不知名阿姨:当时我也挺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