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庄周梦蝶(二)
收到石菁电话的时候邰逸还没睡醒,铃声响了得有十几秒邰逸才从被窝里找到手机,睁开一只眼睛努力的看清来电通知。
“喂?石菁,怎么了?”
一晚上没有碰水的嗓子沙哑的很,邰逸一边清嗓一边坐起来想让自己清醒点,他一看是石菁的电话就觉得是对方出了什么事情——前天分别前邰逸留了个心眼,和石菁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嘱咐她若有事给他打电话。
石菁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正常的,她说:“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
邰逸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日期,回答道:“方便的,那就在后门早餐店见吧,我洗把脸就过去。”
挂了电话邰逸就利索的往洗手间走去,一边刷牙一边回忆着他做的那个梦。有了朵朵一事的经验后他猜到这个梦必然和石菁所经历的事情有联系,但具体是什么联系还得再看看,不过在见石菁之前先给邢阳打个电话要个参考意见也是不错的选择。
邢阳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距离他睡着刚过了不到三个小时,他一向作息不规律,困了就睡,醒了就东忙西忙,等再消停了就接着睡,比那大二的学生高三毕业的小孩作息还不规律。
邰逸听见那边咬牙切齿的说话笑了笑:“还记得我和你提到那个同学吗,我晚上梦到了点东西,你说这梦和她有关系吗?”
邢阳抬着眼皮看着表针指着六点半,他是困的连话都讲的含含糊糊,不过这样听来好像起床气更甚了,说:“你问她去别问我!”
说完就把手机一挂被子蒙头接着睡去了。
被挂了的邰逸也不恼,只要让邢阳不爽了那他就开心,收拾完就下楼了。
他和石菁虽住在同一小区,但是这个小区特别大,一共一百多栋分了三个物业管理,他在小区的西北侧,而石菁在小区的东南侧,恰好就是个对角了。
这小区为数不多的几栋大平层的楼都在东侧,而石菁家就是其中一户。
等邰逸到早餐店的时候石菁已经坐在店里了,俩手捧着一杯热豆浆在发呆,连邰逸坐下了都没发现。
“石菁?”
“啊,你来的好快,”石菁一回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忙着客套了几句,“我不知道你吃什么,我就随便点了点。”
邰逸看着桌上品类齐全的早餐还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都是我爱吃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邰逸看着石菁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急着说事,拿过一碗豆腐脑先吃了几口,这个点正是早餐店人多的时候,点餐的收拾桌子的还有着急上班匆忙离开的白领,店里热闹的很,倒是显得他俩这桌静的不和谐了。
等邰逸这碗豆腐脑都要喝完了石菁才张了嘴,声音沙哑的让邰逸觉得这杯豆浆她是白喝了:“你是不是……能看见她?”
邰逸和她对上目光,石菁眼里的红血丝在告诉着他眼前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还没等邰逸回答石菁就抓住了邰逸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能看见她?”
人在崩溃的边缘这力气也就不可同日而语,石菁的指甲抠在他的手腕上,看着这女孩瘦瘦小小的但是使起劲来也是抓的人生疼,邰逸皱着眉小心的把她的手掰开,又把豆浆塞回她手里。
邰逸说:“你别激动冷静点,我是能看见她。”
听见这一句话一行情泪从石菁眼里流下,她突然间想要卸一口气,医生说她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大把的药吃进去也不见好转,现在终于
有个人看见了她所看见的东西。
我没疯,石菁想着。
“邰逸你救救我吧,我真的要崩溃了,我已经、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来……”石菁捂着脸嚎啕大哭,喧闹的早餐店“唰”的就静了下来,大半的顾客扭过头来看着他俩,邰逸看着他们好奇的目光都能猜到已经有人开始给他俩脑补奇怪的剧情了,连忙拉着石菁离开了早餐店,离开前还不忘着把热豆浆给她拿上,人在紧张的时候喝点热热甜甜的东西总归是没坏处的。
邰逸领着人去了小区公园里的僻静地方,这么早除了遛狗的也没几个人,是个说事情的好地方。
石菁被他拉着手腕一路走过来,就像是一个不会自主行动的木偶一样,走的踉踉跄跄膝盖也有点僵直,到了长椅跟前还眼睛发愣,邰逸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回神的瞬间鸟叫声、鸣车声还有远处的狗叫声一股脑全传了过来,石菁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活着的,那一刻放佛是濒临窒息的鱼突然被放进了水里
邰逸看她脸色又回归平淡,:“发生什么了?”
“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人就像我们家的第四个人一样出现,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但知道有一天你发现全家福里其实只有三个人......现在我家被她弄得跟散了也差不多了。前几天我爸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我爸爸不喝酒不抽烟,累的时候绝对不开车,他不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出的事,我和我妈去警局看监控,就看见我爸好像是被人勒住脖子那种整个人往后仰,你知道吗那种动作不可能是自己做出来的!”
石菁声音越说越大,大大的杏眼死盯着邰逸放佛只要看到他流露出一点不认同的表情就要杀了他一般,紧握住豆浆杯子的手指尖微微发白,整个人像轻微的癫痫一样抽搐起来,连带着豆浆被晃出来大半泼到地上。
石菁轻声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邰逸见她这模样赶紧点头,豆大的汗水从石菁的鬓角流下划过脸颊滴在手上,脖子上也因为太紧张爆出了青筋。
“昨天,我妈去医院看我爸,下楼的时候摔下楼梯,从三楼滚了下去,”石菁深呼吸一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妈跟我说她根本就没想走楼梯,她是想坐电梯的,但是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有人推了她一把,我又去查了医院的监控,就在我妈路过楼梯的一瞬间她整个身子弯了出去。”
石菁再一次崩溃的哭了起来。
“我的肚子上有一条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石菁不顾邰逸劝阻把自己的衣服撩起来一点露出肚子的皮肤,原本应该是十八岁少女光滑白嫩的皮肤,现在却像是刚生产完的产妇肚皮一样,松松垮垮的肉皮上有一条做外科手术时才会画的定位线。
石菁倏的抓住邰逸手腕死死扯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肚皮上摸去,邰逸想把手抽走又担心力气太大把石菁带摔,反而让石菁真得了手,她凑近了邰逸的耳朵低声说:“这条线每天都会裂开,然后有人把我的肠子拿走,再把我的内脏拿走,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被绑住一样,我真的好疼啊邰逸。”
邰逸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碰到女生居然是这种情况,听她形容的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石菁看着邰逸有些害怕的往旁边躲着反而笑着松开了手,邰逸立马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现在都不确定邢阳能不能搞定这件事。
一个牵狗溜达的女人路过了他俩的位置,那条小小的泰迪看见石菁像发了疯般冲过来叫着,女主人拽了几下绳子那小狗也不离开,快步走过来抱着狗抱歉的朝着两人说了几句,邰逸看着那条小狗已经走了七八米了还在朝着石菁吠着。
石菁抿着嘴不快的看着那女主人离去的背影,拿起豆浆喝了一大口对着邰逸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证件照笑。
像是突然间带上一个面具一样,邰逸见她变化的如此之快还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个几近疯癫的女孩到底是不是石菁。
看着石菁又陷入了发呆邰逸忍不住打量其她,石菁是好看的,平日里班里同学总是打趣她是班花但大家也是存了几分认真的心,论漂亮石菁不是最漂亮的,她和萍姨一样是气质型的,这种人其实很有魅力。
就好比哪怕她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随便套了一套最普通的休闲装,脚上还是没来得及换的塑料拖鞋,那也是觉得是和谐的,好像她就该如此天然。
“谢谢你邰逸,我没有别的事了。”石菁把一缕头发掖到耳后。
邰逸把手上的手链解下来递给她:“你戴着这个吧,可能有点用。”
石菁接过说声谢谢便先离开了,邰逸本以石菁找他是想要进行求助的,但她这个表现看起来像是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既然对方是这个态度邰逸也不想去主动管这事。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邰逸也没回家直接骑着车就去了书屋,到了门口就看见带着发箍穿着体恤短裤的邢阳捧着一碗粥坐在门 口,看见邢阳的那一刻邰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阳哥?醒了呀。”
邢阳的眼睛生的好,眼裂稍长有点内双,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三白眼,说好听了这符合现在的趋势叫厌世脸,说不好听了就感觉这人好像时刻都在不屑的看着别人。就像这会儿,邢阳半抬着眼睛不爽的看着来人,从鼻子哼出来一个音接着吃早饭。
不过,就他这个吃咸菜的模样邰逸是怎么感觉不到严肃。
“小逸吃没吃早饭呀?我买了茶叶蛋熬了粥,吃点?”萍姨的声音从书屋里传来。
邰逸乐呵的走进去:“我吃过啦。”
八点多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尤其是这些天大太阳前面没有一点云挡着,这书屋里真是凉的舒服,屋里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但就是
有一种清凉的感觉。老爷椅被邢阳霸占住了,邰逸就搬了个板凳跟他一起坐在门口。
邢阳问:“怎么样?”
他今天被吵醒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睡了,有点担心邰逸把握不好度揽了危险的活计,干脆就直接起来了一直等到他过来。
“石菁说的挺吓人的,不过最后感觉她的意思好像是想让我装作什么没听见,她都这个态度了我也不好多管。”邰逸说着说着就觉得奇怪,“想不明白,我感觉她离疯也就差一脚了。”
“用不着你更好,省的招惹什么东西,你手绳呢?我不是让你天天带着吗?”
邰逸摸着自己的手腕,说:“啊......我给她了,她说她睡不好,我就给她了。”
“哦,你怕她睡不着你不怕自己睡不着?说给就给?都没问问我能不能随便给,你当这些天为什么没有乱七八糟的鬼来找你?你那手绳带着,阎王爷找你我都能给他抢回来半条命!”邢阳训完还是不解气,仰头喝了一大杯茶水接着训,“我真是长八个肝都不够你气的,你怎么这么有爱心啊你!”
邰逸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眨巴几下眼睛,他是真没想到那红手绳这么金贵,当初邢阳给他的时候可是从一个小盒子里掏了几下就掏出来的:“我看你翻翻就、就挺随便给我拿出来,我以为这东西你有的是呢……”
话是越说越心虚,把自己缩成一个虾米降低存在感。
“缩成团我就看不见你了?是我瞎还是你傻啊?”邢阳又叹口气:“我那不是早把那红绳给你…”
“给我什么?”
邢阳猛扇扇子,说:“没事!插什么话!”
有一点邢阳没想明白,邰逸其实是个自保能力很强的人,相比于其他特殊体质的人来说,能躲则躲是邰逸从小到大一直奉行的准则,不然要是换个好奇心强又喜欢招三惹四的人来,命早就不知道丢几回了。
“你怎么想管石菁这个事的?”邢阳问,在石菁找他之前他其实就给邢阳打过电话问了这件事可不可以管。
邰逸听见邢阳打趣他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姑娘时连忙否认,说:“你别瞎说啊,我还真不是因为石菁才对这件事好奇的,邢阳,你见没见过西方的圣母像?”
邰逸回忆起那个出现在石菁身边的紫衣女人,他只见过这紫衣女人两次且都是在石菁困顿的时候,邰逸猜测只有石菁睡着了她才会出现,比如刚才和石菁见面她就没有出现。
这女人一旦出现就总是温柔的看着石菁,虽然这女人从石菁嘴里说出就放佛恶鬼一样,把石菁的父母弄得遍体鳞伤,也把石菁的心理弄得几近崩溃。
她父母所受的伤邰逸不知道是否是这女人搞得,但令他不解的是,明明该是恶鬼一样伤害石菁的女鬼,为何有着那样一双眼睛——充满同情和悲悯。
“就好像,是美术课上看见的圣母像那样。”邰逸困惑的看着邢阳,“她既然已经要害人了,为何要用那样充满怜悯的眼神去看石菁?”
“圣母像......有意思。”邢阳没见过那紫衣女人不敢妄下定论,不过他相信邰逸的感觉,这样矛盾的特质出现在一个害了人的恶鬼身上显然是不寻常的。
邰逸侧过身,两只手扒着老爷椅的扶手说:“若是石菁再来主动找我,你陪我去看看吗?”
对上邰逸的眼睛邢阳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句要被用烂的形容“像是一汪清泉一样”,但就是这样。
人一出生眼白是泛蓝的,很多人的眼白长大之后就会慢慢变成淡黄色,但邰逸不一样,邰逸的眼白到现在也是微微泛蓝,瞳仁是黑色的,
就算在阳光下也是黑的。
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纯真,清澈。
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你很难去拒绝他的要求,摸了摸邰逸的脸,声音都放轻了:“可以,但是我得先给你做一根新的手绳。”
何欣接到石励明电话打扮了一番就出去了,临走前还在门口的小镜子那里确认了一下口红涂没涂好。
这是她和石励明的第三次约会了,想起来上一次约会之时石励明体贴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得意,这个花花公子惯会讲话,那些甜言蜜语有几分真心她不管,起码听起来是舒服得劲的。
想要吸引一个富家纨绔,当然是得陪他一起玩了,就林梦蝶那个观音女的模样,怎么可能守得住石励明呢?
这阵子石励明也很头疼,搞大了林梦蝶肚子的事情原本以为没多少人知道——刚毕业那会林梦蝶还没显怀,俩人也瞒的死死地,毕了业这帮同学们自然各奔东西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这事。
最近有了石家小儿子搞大了姑娘肚子的传闻,父母的事业还在上升期这种传闻自然会影响仕途,因为这事他在家已经挨了不知道多少次骂,林梦蝶那张温柔精致的脸如今也让人厌恶起来,这女人怎么好巧不巧这时候怀孕了,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些传闻是林梦蝶家弄出来逼婚的。
何欣挽着石励明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又聊起来林梦蝶一事,何欣叹口气:“怎么办啊,今天梦蝶给我打电话我都不敢接,我现在觉得好对不起她。”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显得又可怜又漂亮,何欣在人前一直都是一副强势女人的样子,但自从和石励明确定了关系之后时不时露出几分小女人姿态,这样的反差真是让石励明爱惨了。
“别哭别哭啊,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石励明搂过她柔声安慰着,“我真后悔怎么就招惹了她!要是这个人’砰’一下就消失了便好了,那便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听他这么讲何欣收住了哭声,犹犹豫豫的跟他讲了几句悄悄话,石励明听了之后眼里有一丝动摇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事儿你先别自己做主,等我好好想想。”
何欣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靠在他肩膀上,俩人享受着热恋期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