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病[过去]
人在年少时大多会经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谈不上可惜和遗憾,非要有个明确定义的话,不如说是成长的必然阶段。
但对于严潜来说,这个“必然”实在非常难。
他们都待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太久,所以早忘了还有无法抗衡的“变数”二字,等到终于认清自己懵懂内心后,他和陈樱之间却没有了“来日方长”。
“距离产生美”这句老话不过是人们找得自我安慰,严潜早就懂,距离根本产生不了什么美感,只会产生生疏。
就像是以前学校的同学,不论曾经多熟稔,半年不见就找不到共同话题了。
上海距离北京一千多公里,坐飞机不过两小时,就算是坐特慢火车,也才一天一夜,这点时间在漫长的岁月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严潜和陈樱都懂,就因为这丁点的时间,他们之间产生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枫回到四合院时已经接近零点,厂子里的一批零件出了问题,他连续加班好几个日夜。这会儿推着疲惫的步伐,一推门就见蹲坐在陈家房前抽烟的严潜。
沈枫想了下,走过去掐了他的烟:“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污染环境?”
严潜淡淡睨他一眼,从兜里掏出烟盒,续上另一根。
“……”沈枫捏着眉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潜愣了愣,心说自己就想抽根烟,怎么现在四合院里禁制不健康行为?可他很快就懂了沈枫的真实意图——
你守着空屋子有什么意义。
“我也没想怎样。”严潜的声音发紧,“就想……离她近点儿。”
沈枫没说话,沉默半晌后也掏出烟盒,刚把烟点上,严潜忽然站起身,看向季家还亮着的房间:“竹子马上要去念大学了吧。”
沈枫心尖蓦地颤了一下,顺着严潜的目光望过去,透过麻制的窗帘依稀可见一个趴在桌上的身影。
“……嗯。”
“挺好。”严潜说,“忙来忙去总要各奔东西。”
沈枫不自觉皱眉,想说这有什么好,可当他发现严潜的“挺好”只是一种自我慰藉洗脑的手段后,便什么都不想说了。
严潜拍拍他的背,转身回了房。
沈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季家的窗户。他此刻想敲开那扇窗,问一句:“竹子,你想考哪所大学,会留在北京么。”
大概自己急切的声音会暴露挽留的内心,不过沈枫并不在意,甚至希望季敬竹能听出来,因为这样小竹子一定会顺着他意说:“那我就留在北京吧。”
然后沈枫便可以得寸进尺再问一句:“那你会住校么。”
季敬竹或许会笑:“你不想让我住,我就不住。”
又或许会故意闹他:“你要是不想我住校,就求求我。”
无论是哪种结果,他的小竹子都会为了自己留下来。
陷在美好幻想里的沈枫慢慢勾起唇角,忽然眼前一黑终结了他的思绪。
季敬竹关了灯,也把沈枫拉回现实。
“……”
沈枫脸上清楚的写着失落,他重重咬了下烟蒂,自言自语低声说:“各奔东西其实真挺好。”
—
陈家的搬离没给四合院带来什么影响,除了严潜每夜蹲在大院里抽烟外,似乎一切照旧。
当然这只是沈枫以为的部分。
因为要刻意避开季敬竹,他待在四合院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他不知道季未生和李晴总在不经意间喊“红姐”,更不知道季敬竹这几天连屋都没出过。
又是一个午后,沈枫特意挑选季敬竹上课的时间段回了家,不成想,在大院里与季未生和街口卫生室的护士相遇。
“季姨。”沈枫问,“您生病了?”
“没有。”季未生神色疲惫,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但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小竹发高烧快一个星期都没降下来。”
她一直往屋里张望,没注意沈枫眉宇间的深深皱痕:“小枫你帮我照看一会儿小竹可以吗,我去商场给他买点吃的。这孩子生病了也不好意思撒娇,昨天半夜却一直盯着空罐头发呆——”
季未生说了片刻没听到沈枫的声音,还以为他有事在身在为难,连忙止住话头:“你要有事就算了,等你李晴姨回来我再——”
“您去吧。”沈枫打断她,“我没事。”
“哎行。”季未生又嘱咐一句,“他刚挂上水,别跑针就行。”
沈枫甚至都没等她说完就进了屋。
屋子里拉着窗帘,只余一盏小暖灯照明。季敬竹安静地躺在床上,神色恹恹地合着眼,本就不大的小脸有一小半埋在被褥里。他的右手垂了出来,透明的针管顺着皮肤连接到衣架上的吊瓶。
季敬竹的皮肤偏白,血管也细,使一点力都能留下痕迹,而现在手背上一片青肿,还残留着几个未消下去的针孔。
沈枫眸光一黯,不由在心里质疑卫生室护士的能力。他轻轻走过去,将季敬竹的手往里挪了挪。
“妈,我不冷。”季敬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一点都听不到往日里的清亮感,“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沈枫顿了几秒,缓缓说:“季姨去商场了。”
季敬竹倏地睁开眼,眸光里泛着水汽盯了沈枫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身,抬起双手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
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针管,回升起一小段淤血。
“闹什么。”沈枫语气不善,动作却很温柔地将他塞回被子里,“生病了还不老实。”
季敬竹本就混沌的大脑愈发懵,呆呆地看着沈枫,嘴唇蠕动,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枫没管他的反应,半蹲着身子轻握住针管,待淤血全部消退后,才拉过凳子坐下。
“怎么生病了?”他问。
许是因为灯光太暖,连带着沈枫这句话都浸入了温情,低沉的嗓音很熟悉,很好听。
季敬竹心头一酸,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安慰自己这是生病的自然反应,一点点关心都能令眼热。
他眨了下眼,这段时间以来的委屈打着转儿的往上升,最后化为一句:“我要能找到原因,就不会生病了。”
沈枫察觉到他的小脾气,抬眼看过去,下意识又问:“怎么不和我说。”
话出口的过于自然,以至于两人都愣了。沈枫在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而季敬竹那点小心思,因为这熟悉的“质问”又开始活泛起来。
蠢蠢欲动,怎么都止不住。
季敬竹仗着“生病最大”的理论,干脆顺应内心,回怼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那忙,还要陪小彤姐。”
结果他刚说完便后悔了,这怎么听都带着浓浓醋意,沈枫不可能听不出来。他更怕沈枫反问 “你有什么资格吃醋”,所以没等沈枫回答,季敬竹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要睡了。”
沈枫正准备解释的话音转了个弯:“行,有需要喊我。”
季敬竹没吭声,慢慢闭上眼。他的睡相很好,不乱翻身也不会蜷缩起扎针的手指,沈枫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目光将他的眉眼描绘过一遍又一遍,直到脑海里全是小竹子的样子,才转身去了书桌前。
他靠着桌板发了会儿呆,忽然注意到摊开的习题集。
沈枫知道随便翻人东西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可一想到这些课本习题都被季敬竹碰过,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两人触碰过同一事物的念头令沈枫满足。
他其实没有询问过季敬竹的成绩,不过从这些满篇对勾上也能看出来他的优秀,记得季未生曾经说过,小竹现在球打得也好,还被选进校队。
沈枫勾起唇角,心里莫名生出骄傲之情,小竹子如他的期盼一样,越来越优秀。可又有一处隐秘在隐隐发疼,季敬竹越优秀越在提醒他——
那些午夜梦回的幻想只能存在于梦境中。
也必须只存在于梦境中。
忽然,沈枫的指尖一顿,一张轻飘飘的画纸无声的落在桌上,却重重压在沈枫心头。
是他的肖像画,虽然没有勾勒出五官,但沈枫依旧认出来了。
透过光可以看到纸张背面留有文字。
沈枫滚了下喉头,他隐有种预感,现在需要把画夹回书本里,不要多过查看,不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把他和小竹子推进“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秒彻底失了控——
看一眼不会怎么样,又不会有人知道。
哪怕通过季敬竹的行为他能看出来对方的暗示,可毕竟还有着猜测成分,就算不能在一起,沈枫也真的、真的很想确定小竹子的内心。
然而纸张背面的那几句话就像是灼热的火舌,瞬间点燃沈枫全身,烧得他眼尾红成一片。
沈枫死死捏着纸张,扭头去看床上的人,只见季敬竹直起身子,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季敬竹根本没睡,也知道沈枫翻弄课本一定会看到他的“秘密”,可他不想制止,甚至纵容着对方,不给沈枫一点回避的机会。
季敬竹明白他和沈枫之间横着千沟万壑,也懂他们的每一步都会走得艰难万千。
可是“力不可及”总会在彼此扣紧的双手下变为“势不可挡”。
季敬竹清了下发哑的嗓音,熟悉的声音飘进沈枫的耳廓。
他在说:“沈枫,我喜欢你。只想喜欢你。”
沈枫抿着唇轻喘一口气,忽然大步走向季敬竹,然后轻扬起他的下巴,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深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