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泥菩萨 月光下的恩底弥翁 252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9章

  仿佛一道闪电击中尼贝尔的脊梁骨,他向楼上奔跑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尾椎微微颤栗,手脚酥麻。他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这种必死的决心使他觉得自己格外像个男人。他微微挺起胸膛,感觉心脏在狂跳,微微发烫。

  这种勇气是由某种名为爱情的东西带给他的,尼贝尔惊讶自己竟会如此着迷甚至痴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

  居伊夫人想要冲进去拦住他,但是一楼已经被大火吞噬,她尖叫着,告诉尼贝尔伯努瓦在三楼。她的身躯颤抖着,心里莫名的期盼。很快她意识到这份期待背后隐藏的自私,一阵羞愧涌上心头,若不是居伊先生扶住她,她定会瘫坐在地上。有人说要把门关上,防止火烧出来,居伊夫人张开双臂挡在门口,眼睛通红,瞪着说话的人,骂他没良心、畜生。

  “赶紧叫人救火!快去接水来!”米尔先生意外地镇静,仿佛早已见过这种大场面。他把礼帽拿在手里,露出滑稽的头顶。但是火太大了,众人只能在门口往里不断泼水,那灼热的魔鬼刚被削弱一点很快又东山再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三楼只有一个房间,栏杆上燃着火焰,尼贝尔不敢停下喘口气,直奔房门。房门与二楼的材料相同,可能是刚上了釉没多久,或者是常常有人擦拭,泛着崭新洁净的亮光。

  “伯努瓦!快出来!”尼贝尔拍了拍房门。这扇沉重的木门非常华贵,同时也非常稳重,他手掌都拍红了,它也只是发出轻轻的闷响。无奈之下,他直接拧开门把闯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个人影躺在床上靠着床头,手里的书倒在被子上,竟然已经睡着了。尼贝尔冲过去,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向门外冲去。伯努瓦很轻,身体软绵绵的,只穿着一套淡蓝色的睡袍,像是一个幽灵,尼贝尔本想至少为他套上一件外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跑到楼梯口,二楼也完全沦陷在火海之中,伯努瓦已经醒了,睁着眼有些迷糊。尼贝尔又抱着他跑回房间,把门紧紧关上。感受到伯努瓦的挣扎,他放开了手。伯努瓦皱着眉去找斗篷,问他发生了什么,这么慌张。

  尼贝尔四下打量了一番,三楼整层都装修成了伯努瓦的房间,所以书房、卫生间等都在这里。他抄起书桌上的花瓶,把水泼到沙发上放着的毯子上,塞在了门缝里。

  “着火了,居伊先生。着火了!”

  “你说什么?”伯努瓦刚把斗篷披上,转过身看着尼贝尔。

  “一楼二楼都烧着了。”尼贝尔从阳台往下看,三层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他估摸着从这儿跳下去活下来的几率,想到伯努瓦的身子骨,又放弃了。虽然不一定会死,但是这么跳下去,伯努瓦估计得摔个半死不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肉体凡胎,这么摔一下也有可能半死不活。

  他走过去探了下门板,发现还是凉的,放下了心,转身跟伯努瓦说:“他们应该已经在救火了,咱们等等看。”

  伯努瓦急得原地转圈,他问尼贝尔有没有受伤,尼贝尔告诉他没有;他又问尼贝尔自己的父母在哪儿,尼贝尔告诉他已经出去了。到这伯努瓦似乎稍微放下了心,但是没多久他又走到尼贝尔旁边。

  “谢谢你来救我,但是你上来做什么?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

  “你不是说了?我上来就是来救你的。”尼贝尔坐在扶手椅上,感觉自己的心脏缓缓回到了原位,像往常一样老实巴交地跳着。

  “这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伯努瓦很为难似的,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重复着。尼贝尔闭上眼睛,听着他把这句话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说,声音越来越小。突然伯努瓦声音又变大了,声调很高,尾音往上飘,居然显得有些清脆:“你和我只见过几面,只见过几面!”

  尼贝尔睁开眼,瞅着对面着急的青年,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天对方站在书摊前为难的样子。

  他坐直了些:“嗯,也许火就是我放的。我制造这么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想要赢得你的好感。”

  “你说什么呢!”伯努瓦瞪着尼贝尔,眉头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很像中国的龙舟手划着的桨。他有些为难,想要斥责尼贝尔的轻佻,又觉得不该这么对待救命恩人。而刚刚尼贝尔的话他是一点儿都不信。

  “你不信?”

  “别拿我开玩笑了!”伯努瓦裹紧了斗篷,在他对面坐下,接着说道:“你好歹是个君子,我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突然尼贝尔站了起来,走到伯努瓦面前,像是一朵乌云靠近一座山脉。伯努瓦抬起头看着他,睫毛的上端快要碰到眉毛。

  “君子。”他品味着这个词,足足念了好几遍,食指屈起,食指搭在拇指的指甲盖上,用指节挑起伯努瓦的下巴。“我可不是什么君子。相反,我的的确确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人。”

  伯努瓦感到面前的黑影猛然凑近,一阵鼻息打在他的人中上。他不敢说话,室内也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这份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尼贝尔一直没有动作,直到一阵烧焦味传来,那只手才从伯努瓦下巴上撤离。

  他走到门口,探了探门的温度,手被烫得一缩。

  “不行,来不及了。”尼贝尔检查门缝里的毯子,发现已经干了。他用花瓶去洗手间接了一瓶水,把毯子再次泼湿,又用它擦拭了一下门板。“咱们得赶紧走,不能再留了。”

  伯努瓦也站起身,保持着尴尬的沉默,看着尼贝尔把床上的被子带到洗手间打湿。

  “你换件短点的外套。拿这个包着身子,尤其是把鼻子和嘴挡好。”他拎着湿透了的被子走过来。

  伯努瓦迅速换好衣服,见尼贝尔没有动作:“那你呢?”

  “没有水了,可能是水管出了问题,剩下的水只够一张被子的量,再勉强打湿我的衣服。”他不由分说,把被子往伯努瓦身上围,把那张小脸挡的严严实实,让伯努瓦自己把被子抓好。“我用毯子就行。”

  那毯子已经半干了,尼贝尔拍了拍灰,用它捂住口鼻,拿着还剩一点水的花瓶走到门口,猛地打开门。他把花瓶里的水泼出去,那点儿水落进火里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突然背后一凉,原来是伯努瓦张开被子,把他一起罩进去了。尼贝尔来不及争执,干脆也抓着被子往下冲。感谢幸运女神的眷顾,被子湿的很透,两人顺利冲下了楼梯。一楼浓烟滚滚,温度高得吓人,热浪一阵阵涌上来,把被子烤得半干。

  伯努瓦眼前一黑,身边的人用毯子捂住了他的脸,带着一些轻微的湿意。他感觉唇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力道很轻很柔,一触即分。那是尼贝尔的双唇,被热气熏得干燥发硬。

  “这就算是报答吧。”他听见尼贝尔模糊的声音,像是呢喃,然后就感到自己被抱着往外冲。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围着他,不让他把被子撑开。

  一声尖叫,那是居伊夫人的声音。伯努瓦身上的被子落下,居伊夫人紧紧抱住他,有人拿着一盆水猛地泼上他的身后,定睛一看正是米尔先生。此时院子里的客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居伊夫妇、米尔夫妇还有一些善良热心的客人守着他们。

  尼贝尔的脸黑乎乎的,是火场里浓烟和灰尘的痕迹,此时被水一冲露出一半俊秀的面容。他的头发末端被烧焦了,眼睛紧紧闭着,手腕和脖子上被灼伤了,一道形似菱形的伤口从他耳根连到锁骨,外套和裤子都有烧焦的痕迹。

  米尔先生蹲坐在旁边喊他的名字:“罗斯威尔先生!”他翻开尼贝尔的眼皮,又去按他的颈侧,尼贝尔像是布偶娃娃,任人摆布。

  “还活着。”米尔医生下了定论,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呼,但听见他的下半句话后又陷入了沉寂。“但是眼睛可能……”

  “起码保住了命。”罗宾逊太太叹了口气。

  “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居伊太太说不下去了,掩面哭泣。居伊先生搂住她的肩膀:“我们一定能为他想到办法的。”

  罗宾逊太太想着自己投资的产业,看着尼贝尔出神:“想什么办法,如果他真的瞎了,你们难道能养他一辈子?”

  “有什么不行?”伯努瓦微微颤抖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