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冤案(一)(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335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6章 冤案(一)

  从郸石安回柏穗城拢共走了五日,比最先预想的要快了不少。

  朝廷没让御医去邻村等,而是跟着接应的铁骑和朝廷命官在半道上临时搭了个简易的疫站,诊断无误才放他们继续前行。

  所有人都需要把脉看诊,也包括江敬舟在内。唯一不同的,便是被看完诊还带走一盅血的贺亭衍。

  江敬舟远远地看着没有吭声,他极度怀疑这些人是受了陛下之命,拿走贺亭衍的血好去滴血认亲。

  但一想到这种法子根本无用也就没去阻止,毕竟任何人的血在水中都有可能相融,不能以此去作为证据。

  他看了眼贺亭衍,这人估计也是觉得即便拿走血也毫无威胁,神色淡定如常半点儿没有焦躁慌乱的样儿。

  回眸时,贺亭衍也看着他,但很快便侧过身跟他继续保持着冷漠。

  他想,他俩应该是真的结束了,恐怕连什么侍卫老板都谈不上。

  “敬舟,我打算先回柏穗城去见见我娘,都快三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吕鹤递给他件厚实的外衫,“天要冷了,你多穿些。大病初愈又遭大难,你可真是能折腾。”

  “大病初愈?”江敬舟疑惑。

  吕鹤干笑几声,道:“你先前中了毒,可不就是大病初愈。”

  江敬舟接过衣服穿上,出门时东西带的少,也没想过会出来这么久,现下确实是有点儿冷了。

  他的目光再次对上贺亭衍,这人也没带什么厚实的衣服。罢了,冻不冻着也跟他无关,可要是病了……

  贺亭衍取血的手掌被包了纱布,起身后皱眉看他,一副他欠了什么似的。

  阴沉着脸像是生气,可又好似压抑着什么,牵过马翻身上去后便打算一个人回柏穗城。

  江敬舟不由自主地也要去牵匹马跟上,但很快他就被吕鹤拽住了胳膊,劝道:“别追了,你就是追上了,他也是注定要成亲的。”

  “成亲?”

  江敬舟总觉得吕鹤在瞒着他什么,怎么好像随便开口一句都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吕鹤惊讶,“你不知道?此次郸石安赈灾结束,贺亭衍除了回朝廷封侯爵之位,陛下还指了门亲事给他。”

  江敬舟愣怔,他倒是知道一些,这事早在来郸石安之前他就知道了。只是当时他跟贺亭衍还好着,以为这事怎么也会想到别的法子推拒,哪里知道会成真的。

  他懊恼地踹了一脚边上的马车车轮。到头来这人什么后路都安排好了,就他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把两人的感情当回事。

  他没再追上去,而是选择安稳地跟着吕鹤的军队晃晃悠悠地回家。

  可到了柏穗城他忽然又不知该去哪儿了,如今的四海镖局早已不是他家,从里到外都是贺亭衍的东西。

  若是回去,那也太没有志气了。

  他跟贺亭衍前后脚回城差了三日,原还担心得知贺亭衍身份后朝廷会为难这人。但很快,他便听到了世子被封侯的消息,还得了不少赏赐。

  吕鹤让他住家中酒楼,但他不太想。毕竟非亲非故的,他也不是什么处处都需要人照顾的废物。

  于是寻思着还是重新回原先走海上镖的工头那儿,想着若是还能再寻门差事,他就跟着回海上再也不回来了。

  若是有机会,船商能停靠到锦州就回去看看娘和阿姐。反正沙狼的人也知道了真正的皇子是谁,应当不会再因为他而影响到他身边的人。

  就是他这人有时候挺好面子的,当时从工头这儿离开也没说一声,打算重振镖局的时候还死皮赖脸地挖走了不少镖师。

  现在回去,也不知道工头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给赶出来,只能先到码头旁敲侧击地问问再决定。

  这是工头今年第二次来柏穗城,也是赶巧了跟他们回来的日子差不多。

  按照他所了解的,一般这样的船商,一年内只会在一座城镇停留,很难会来第二趟。

  要么就是这座城镇的生意实在太好,要么就是有什么大客户专门要了东西需要单独送一趟。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刚到码头,便看到工头指挥着工人忙碌地搬着货箱。十几箱的东西,没有贴封条说明货品,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让工人们走明道。

  搬运时小心翼翼,工头指挥时也像做贼似的时不时左顾右盼。

  他看了眼放货的箱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货箱的材质要比往常运送货品的箱子都要牢固密实,而且在箱子右下角还用匕首划了个叉的记号。

  违禁品?

  江敬舟靠近后躲在暗处。

  船商停靠的码头跟以往不同,从前为了能让卖货的商人知道,来这儿时都是停靠在最为显眼的码头正中,而今日却是停在了较为靠边的地方。

  货品下了甲板就被快速塞进了马车而非运送车。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些不能被朝廷知道的。

  违禁品,还不能让朝廷知道,难道是工头压箱底藏了一年多都没找到买家的火药?谁胆儿这么大,还如此大批量的收购?

  这些马车的模样看起来也极为华贵,并不是家中有钱便能使用。皇城脚下,不是富人便是官宦,哪家官宦这么胆大包天,敢私下收购火药?

  难道,是朝廷知道了贺亭衍的真实身份,可又碍于明面儿上的侯爵之位不能乱来,就想着用别的东西栽赃嫁祸?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先前因为让贺亭衍查账而被沙狼暗杀的官宦人家不少。而那些被查出来安以罪名的黑账也都是被动过手脚的,难保就不会以此嫁祸随便安个罪名。

  那就是陛下想要故技重施,用以往对付权臣的方式去对付贺亭衍?

  他离开码头在城中瞎晃悠,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贺亭衍说这事。

  可万一码头的事只是他自己瞎想,觉得他去侯府只是想找理由跟贺亭衍藕断丝连呢?

  但如果是真的呢?说到底即便不是那种关系,贺亭衍也曾帮过他。比如重振镖局,又比如给了他钱……

  他烦躁的搓了搓头发,左右还是决定去侯府看看。不过不能走正门,免得被人瞧见了会被说成是攀关系。

  想明白了,他也就没再犹豫。带上鬼厉穿上夜行衣,三更半夜地从年少时经常翻墙的地方蹿上了侯府屋顶。

  府里的铁骑护卫队全都换了新面孔,应该是贺亭衍得了爵位后新归属的。也不知道功夫怎么样,反正他连翻了三四个屋顶也没见这些人有所动静。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原先贺亭衍的院子看守的铁骑最多也就两人,如今却是多到了六人,还时不时地有铁骑巡逻经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贺亭衍被看押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看看贺亭衍是不是真的被变相看守了。只是才刚上房顶没两步,便看到了那满院子的聘礼。

  陛下赐婚一说并不是猜测,在贺亭衍受封之时这事儿就已经成了铁板钉钉。

  他不禁嗤笑,当初这人跟他好的时候还说什么成亲能由自己说了算,不过都是些屁话!真到了这种时候,承诺什么的也都只是嘴上说说。

  他憋闷地看向那些聘礼,华贵程度比当初给他阿姐的还要好。也是,毕竟娶的是皇亲国戚,怎么能跟他们这些平民相提并论。

  说起来,贺亭衍也曾给过他聘礼。不过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十几箱绣线罢了,还是为了赌气才买的。

  他看了一阵,觉得码头的违禁品就是他多想了。如果是朝廷要用来对付贺亭衍,要么让铁骑下毒,要么让沙狼暗杀,多的是法子,何必这么偷摸的铤而走险。

  就在他准备要离开时,忽然看到管家脸色难看神色匆忙地跑进了贺亭衍的院子叫人。

  没多久,便见贺亭衍披上了以往对公时的外袍从楼里出来,跟着管家步伐急躁地往贺方戟的院落走。

  江敬舟提气跟上,先他们一步到了贺方戟住处的屋顶上。还未查探,便听到了贺方戟哽咽的哭声。

  “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闭嘴,别叫我娘!”

  江敬舟翻开瓦片往屋子里看。

  只见三夫人一改往日的温和面孔,手拿金线勒着贺方戟的脖子。面对满屋子的铁骑和下人,红着眼眶嘶吼道:“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我叫你们让开!”

  这院子里的守卫比贺亭衍院里的还多,院门上也被落了锁。怪不得吕鹤这几日过来找贺方戟都说人不在,竟是跟三夫人一起被软禁了!

  三夫人是凶手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不过按理应当是直接送去死牢。如今这么关押着,难道是凶手另有其人?或是私下有什么隐情?

  可现下又为什么要拿贺方戟来做人质?难道不是亲生子?

  院门的锁头被打开,贺亭衍戴上了新做的金丝袖甲从外头进来,层层叠叠的铁骑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三夫人当即越发勒紧了手里的金线,威胁道:“给我备一匹马和五十两黄金,要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

  贺亭衍抬手示意其余人出去,看向三夫人的目光除了平日的威严外更多的竟是怜悯。

  他沉着声叫道:“冯羲。”

  三夫人勒着金线的双手微微发颤,手心里因为太过用力而被勒出了鲜血。

  贺亭衍转过身把房门关上,将铁骑和下人与他们隔绝在外,而后转过身说道:“二十二年,朝廷丢失了一笔赈灾银,与此牵扯上的官僚。小到抄家流放,大到满门抄斩。而你的父亲冯安明冯县令,便是其中之一。”

  贺方戟两手拽着脖子里的金线,脸色惨白道:“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娘怎么会是……”

  “父亲是名秀才,家道中落又缝天灾,几番周折后逃难至柏穗城。被父亲相救后,以身相许还恩情。”

  贺亭衍说着三夫人在来侯府时自撰的身世和遭遇,“当年,不是因为父亲碰巧救了你,而是你特意找准了时机出现在父亲面前。”

  三夫人目光狠厉地看着贺亭衍。她早就该猜到的,这孩子在查探四夫人之死时没有任何动静,不是不知道,而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贺亭衍从袖子里拿出那支在棉线案现场找到的发簪,也就是父亲赏赐给四夫人后来又摔坏的那支。

  “我原本还疑惑,若你的仇人是父亲,想要杀的是侯府中的子嗣,又怎么会突然对四夫人痛下杀手。如果仅仅是为了不让子嗣出生,那大可不必到杀人灭口的地步。”

  四夫人第一次流产,御医看完后也说大人并无大碍。如果真的到了为报仇而杀人不管是谁的地步,那早在前两年四夫人就已经死了,断不会给她活命还让其有第二次怀孕的机会。

  直到他在郸石安的县令府中看到了那幅画像,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当年朝廷因为赈灾银被盗案将冯县令抄家,还将其家眷下人等就地处决。而其中充公上缴的家业中,便有这支冯夫人的发簪。”

  他看着三夫人,无奈道:“你之所以这么恨侯府,是因为当年去县令府抄家的,不是别人,正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