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玉石案(五)
“你说什么?”
江敬舟恼羞成怒,抬手便要给贺亭衍来上一拳,却在半空中被轻巧接住,翻转着胳膊轻易化解。
贺亭衍把他从门边推开,正要推门出去忽然胳膊一紧。
江敬舟紧拽着他,眼眶泛红道:“贺亭衍,你什么意思?是你说的,我两在一块儿了就是闹死了也无用,你现在又跟我说什么答应了!”
他越说嗓门儿越大,“你凭什么答应,我同意了吗!”
贺亭衍看着他,淡漠道:“你对我无意,你我又相看两厌,不必勉强。”
“相看两厌……”江敬舟松了紧拽着的手,心口酸胀道:“也是,你原本就看不惯我,我也不稀罕跟你有什么瓜葛。”
贺亭衍背过身,双拳紧握。前脚刚踏出房门,便听江敬舟哑声道:“亭衍,我一个人……睡不着,怪冷的……”
贺亭衍回首看他,只这一眼便心疼了。他无奈地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关门后说道:“要入秋了,就别只穿这么点儿衣服,冷了自然会睡不着。”
江敬舟把手塞贺亭衍手里,“我手冷……”
贺亭衍搓着他的手捂着,软了语气道:“下回还走吗?”
“你把婚事退了,退了我就不走。”
贺亭衍无奈,江敬舟对他总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铁了心肠质说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是有人阻着你,还是你娘跟阿姐逼你?
你若想的是将来有一日还能全身而退,那还是趁早断了的好。”
江敬舟把额头抵他肩上,闷声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贺亭衍松了他的手,“江敬舟,我再问你一次,你把我当你什么人?”
屋子里的烛火摇曳,晃得两人的身影在墙面上看不清姿态。
贺亭衍等了一阵,始终没等到答案便打算后退着离开。却不想江敬舟死抱着他不撒手,大有种说不出就想耍赖的架势。
“别闹了成吗?我两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江敬舟一番言论让贺亭衍听得烦闷,道:“你如今便是这般想,将来只会更甚。”
言闭,他想到了为他而死的江荣远,欲言又止。抚上江敬舟的后颈强行让其抬起头,再次问道:“我是你的谁?”
江敬舟不想承认,可如果再说些没有答案的话,贺亭衍必定会走。他恼怒这人的逼问,却也烦透了自己的优柔寡断。
他什么时候成这样了,这算是他年少时欺负人的代价吗?不过是一句话,想让贺亭衍留下明明有一百种方法,可他就是说不出口。
抱着贺亭衍的胳膊用足了力气,百般无奈下,他贴近了贺亭衍的耳侧,说了两个对男子而言难以启齿的字。
贺亭衍侧头看他,“你想好了?”
江敬舟松手,站直道:“你去把婚事退了。”
贺亭衍轻笑着没应答,只是脱了外衫坐到床上,一副要上床睡觉的架势。
这回倒是换江敬舟不干了,这么丢脸的话他都说了,这人凭什么笑一笑就当什么事也没有?
忙拉拽着贺亭衍,“你不退就别想睡我的床。”
“床是我买的。”贺亭衍提醒道。
“现在是我的,你能不能睡我说了算。”
贺亭衍没理他,自顾自地脱了鞋子翻身上床。
江敬舟暗骂一句,随即也跟着滚进了被褥里,而后很是不地道的把两只凉飕飕的手塞这人衣服里捂着。
贺亭衍也没阻止,就着衣服布料的隔层握紧了他的手,说道:“敬舟,我想将你关起来,让你在这世上除了我谁也碰不着。”
江敬舟乐了,难以想象这丧心病狂的话会是贺亭衍这种好修养的人说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蛮不讲理了?跟我学的?”
他挨近贺亭衍往唇上亲了亲,手被拽着收不回,也不能上下其手占点儿便宜。
“你那婚事是诓我的吧?大夫人看不惯你,怎么就突然这么好心要给你说门亲事?”
贺亭衍半睁着眼,沉默一阵后说道:“是大夫人娘家的人。”
江敬舟嗤笑,“有意思,这是想着害不死你就拉拢?还是说,想以这种方式让你对她网开一面?”
等等,他忽然想到侯府的大夫人乃是皇亲国戚。贺亭衍这般烦恼,该不会这婚事是去朝廷里请了旨的?
他顿时坐起身,质问道:“如果是陛下赐婚,你一旦退婚了会如何?”
他怎么就忘了,贺亭衍乃是世子,等郸石安回来后便会伦功封爵。而家中主母又是陛下表妹,想要求得个庇护,强行让陛下赐婚简直是轻而易举。
贺亭衍看着他,只道:“还未下旨。”
“还未?那就是之后会有了?”
贺亭衍沉默不语。其实如今这种局势,早在他三年前退了四海镖局的婚事时父亲便已说过。
让江瓷与他联姻原因有二,一是为了拉拢江荣远护他,二是为了避免大夫人让陛下赐婚。
高官中的皇亲国戚各个生的尊贵,他若是早早地娶了江瓷,有一个正房夫人在前头便很难会把女儿塞他这儿当妾。
“说半天,就是个你推不掉的婚事。”
江敬舟忽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来我这儿闹半天还说什么相看两厌。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为成亲找个合理的借口。”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的是他自己,“亏我刚才还内疚,你可真会算计人。”
贺亭衍跟着坐起身,问道:“敬舟,若是我将爵位给予长天,你可愿与我离开泛安?”
江敬舟瞪直了眼回首看他,“什么意思?”
“我们把这儿的事全都忘了,离开泛安,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不行!”江敬舟心跳如擂鼓地打断道:“父亲的死还未查明,没有手刃沙狼我哪儿也不去。”
贺亭衍别过头看着床边罩着灯罩的蜡烛,“可若是,沙狼身后之人,是你我都无法对抗的人,该当如何?”
江敬舟眼神坚定道:“你若是怕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言闭,他看着贺亭衍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贺亭衍靠着床榻,沉默许久后才道:“不知。”
择日天还未亮,江敬舟便起身去厨房拿早膳。
请来的师傅是临时从侯府里调来的,见到他说了句粥在锅里便继续忙活手里的腌菜。
他应了声,盛了两碗放食盒里。想着厨师把腌菜切出来还需要会儿时间,便无聊地四下看起了自家的厨房。
与从前的镖局厨房比确实是天翻地覆,只是冷清得厉害,半点儿也没有家的意思。
厨师用调料捏着木盆里的腌菜,说道:“江少爷且先等等,这腌菜还未入味儿,等弄完了我在去做两道小菜一并带去。”他解释道:“世子寻常用早膳都在辰时,若是太早进食会身体不适。”
江敬舟无所谓道:“不急,是我来早了。”
他闲得无聊,手欠的去把玩被厨师放在灶台上的几只泡菜坛子。打开其中一只时,看到里面有一块纸张被烧化后的灰,奇道:“怎么这坛子里全是纸灰?”
厨师道:“这是新买的坛子,刚才用来试试有没有漏缝。”他抱歉道:“我忙着腌菜倒是忘了把这坛子先拿去洗了。”
“试漏缝?这怎么试?”江敬舟平日不进厨房,对于一些做菜要用的器皿更是不怎么了解。
厨师解释道:“往新坛子里赛点儿燃火纸,扣上碗盖再浇一圈水。若是这坛子确实密封得不错,等里头的火烧得差不多了就会把周围的水给吸进去。”
腌制泡菜的坛子模样特别,身体像极了鼓着肚子的球,开口向上呈喇叭形。中间有一圈相对坛子而言较小的缺口,大小正好可容纳一个成年人的手臂进出。
把腌菜放进去后用碗状的盖子将封口处反扣,最后在喇叭形的缺口处倒上一圈水封口,以此来保证腌制的泡菜不会进入空气而霉变。
但在这之前,必须得先试试新买的泡菜坛子是否严丝合缝。而用这种火烧的法子是最为见效的。
江敬舟有如醍醐灌顶,兴奋道:“是啊,里面的空气被火烧没了,外头的水自然而然就会进去!”
他拍了拍厨师的肩膀,“谢了,你可真是帮大忙了。”
厨师满脸不解地看着江敬舟找碗碟,随后又找了根蜡烛急匆匆地就走了,连食盒都没来得及拿。
凶手不需要在场作案,只需要计算好蜡烛燃烧的时间把人困在玉石里。等里面的空气被烧完了,地窖中融化的水自然而然就会被吸进玉石里导致死者窒息。
他猛地推开房门,发现贺亭衍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桌案前写着案件纸。
“亭衍!我知道凶手作案的手法了,只要算好了时间,即便人不在也能杀人!”
他把从厨房拿来的碗碟放到桌案上,往盘子里放满水后将一截蜡烛点燃安在碟子的正中,再将小碗反扣住蜡烛。没一会儿,碗里的蜡烛将空气烧完后周围的水瞬间被吸了进去。
贺亭衍看他如此兴奋不想让其扫兴,可事关案件他不得不解释道:“玉石中没有蜡烛,更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将那只吸饱水的碗拿开,说道:“你的这个方法确实可行,但被吸进去的水,水位只会到达蜡烛的高度,一旦火灭了就会停止吸水。
玉石中,可没有接近半人高的蜡烛,且玉石内部的顶端也没有黏过蜡烛的痕迹。”
他将手里的案件纸转了个方向推到江敬舟跟前,“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案发前的半个时辰,而在案发的一个时辰前,所有人都去了祠堂。
按照死亡的时辰来算,如果凶手用的是我以往的机关术,那么在屋子留下的痕迹便不会这般少。”
见江敬舟皱眉,他继续说道:“即便用的是你说的蜡烛,那么按照水位的高度,在蜡烛烧光空气吸水之前,死者便会死于失血过多。时辰对不上。
按照死者手腕上的伤势来看,应当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该失血过多而亡。但偏偏死于窒息,而且死亡时间没有超过半个时辰。这桩奇案,奇就奇在了这儿。”
江敬舟顿时泄了气,颓丧道:“也是,时辰上对不上。不过我挺好奇的,凶手竟然都想到了用玉石闷死死者,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在手腕上划上两刀?怕人死得不够透彻?”
话说的无心,贺亭衍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道:“所以花瓣才会发白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