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色很好
救援行动仍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江念尔虽然是最后上车的,可但凡需要的地方,她一定是第一个伸手的,几天下来,仇俊杰和高副队都对她另眼相看。
不仅长得好看,还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且吃苦耐劳,他们私下都在说,穆深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
江念尔闲暇时会发发微博,在不涉及隐私的情况下写一些救援队的行动日记,记录一些或沉痛或有趣的瞬间。
粉丝也渐渐接受了江念尔这段时间的“不务正业”,加之江念尔的立场很平和,对于小动物,她主张的是“不爱也不要伤害”的思想,绝大部分人能够理解并接受。
晚上,江念尔发完最后一条晚安微博,躺好准备睡觉。
没过一会儿,后背感觉到一阵温暖,穆深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还伸出一只手臂圈住她。
两个人离得很近,穆深呼出的气息好像都萦绕在她脖颈上,酥酥麻麻。
江念尔一激灵:“你往后退一点,行吗?”
“嗯?”穆深半梦半醒,声音更加沙哑,“怎么了?”
“这里隔音不好,不要打扰别人休息。”她有点害羞,声音渐小,“回家再说。”
穆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抱着她开始笑。
“你笑什么?”江念尔一“爪子”拍掉他的手。
“我刚刚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翻到这边来了。”穆深意味深长,“你想得还真多。”
“……”
我不是!我没有!
江念尔干脆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某人的调侃。
可穆深却睡不着了,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江念尔始终感觉到脑后勺那道灼热的视线,终于还是没绷住,翻身瞪他:“你看我干什么?”
穆深笑而不语,他手指修长,捻起江念尔的一绺长发绕在指间,绕了半天。
就在江念尔认定穆深真的不怀好意的时候,穆深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晒黑了。”
江念尔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去。
这跟看完她的身材评价了一句“是不是胖了”有什么区别?
狗男人真是丁点长进都没有!
但江念尔还是有点担心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美色依旧吗?”
“依旧。”
“那就行。”
江念尔准备翻回去继续睡,却被穆深按住了肩膀:“你吵醒了我,我现在睡不着了。”
“那怎么办?”
穆深想了想,说:“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你堂堂一个博士,现任高校硕导,还要听睡前故事?你三岁吗?”
“你也可以不讲啊。”穆深笑得俊俏,“不过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很好,成功地威胁到江念尔了。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立刻就被穆深揽到怀里,于是便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脑袋贴着他的胸口,还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
“从前,有一块小饼干成精了,它决定外出历练,于是就来到了人类的世界。它在人类世界转了好久,无意间进入一个到处都是锅碗瓢盆的地方。在那里,它遇到了一盘厨师刚炒出来的辣子鸡,没想到因为厨师技术太好,这盘辣子鸡也成精了。辣子鸡以为饼干精在侵犯它的领地,于是问:‘呔,你是哪块小饼干?’饼干精不服气,回问:‘你又是哪来的辣鸡?’”
穆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念尔编不下去了,脑袋不安分地蹭了蹭,蹭得穆深胸口有点痒。
他拍了拍江念尔的后脑勺,示意她抬起头来,然后自己顺势低下去,温温柔柔地含着她的唇珠。
一吻结束,穆深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江念尔重新躺下,忽然瞥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我的公主殿下【玫瑰】【玫瑰】。”
江念尔以为是诈骗短信,随手删掉就睡了。
转天仍旧是高强度忙碌的一天。
因为狗贩子的另一处窝点迟迟没有进展,以仇俊杰为首的救援队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替周边小区里的流浪猫做体检打疫苗。
和当地居民混熟了,救援队还得到了另一个情报,这附近最近常有丢猫事件发生,后来就发现有一户人家家里每晚会传来不正常的猫叫——疑似虐猫。
穆深在负责这件事。
江念尔今天是跟着仇俊杰这边的,好不容易休息之际,她发现昨晚那个陌生的号码又发来奇怪的短信。
一开始只是表露爱意,但见她一条都不回,对方似乎有些急了,开始说一些大胆而露骨的话。
江念尔皱眉想了一会儿,难道是她的私人号码在网上泄露了吗?可是去网上搜了一下,她最近顺风顺水,没有这样的消息。
收工之际,对方终是忍无可忍,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
江念尔起先没说话,先听对方抒发了一通对自己的爱慕和思念之情,说什么那惊鸿一瞥后,就再也不能忘却她的容颜……
情话说得贼溜,连草稿都不带打的,但越是这样直白越显得虚假,完全就是一个低阶渣男,走在路上她连余光都懒得分一丝的那种。
不等这位大哥说够,江念尔冷漠地打断他:“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表白错人了,再给我发短信或是打电话,我保留告你骚扰的权利。”
男人愣了一下。
她此刻的语气跟前一天晚上略带骄傲与娇羞的样子完全不符,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挂了。”江念尔交代了一声,匆匆就要挂断电话。
然而男人突然在那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等等!你和你的伙伴们是不是在找一伙狗贩子?”
江念尔动作停顿,犹豫两秒,重新把手机举回耳边:“说下去。”
男人干脆也不再伪装了:“我有狗贩子的消息,今天晚上在酸辣粉店后面的小巷子里见。你来我就告诉你,但只能你一个人来,否则你就别想知道任何信息了。”
说罢,男人主动挂了电话,好像在出刚刚差点被挂电话那口恶气似的。
江念尔望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跟仇俊杰请了个假,立刻去找穆深商量。
穆深要走了这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委托警察朋友搜寻信息,然后她交代江念尔回宾馆好好休息。
江念尔眨了眨眼,问:“就这样?”
“不然呢?”
“他要提供狗贩子的信息给我哎!”
穆深严肃地蹙眉:“所以你要去?我不同意。”
“别着急,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虽然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可以赌一把。我赴约,然后你们在后面悄悄潜伏着,如果有什么万一……”
“江念尔,我不允许你冒险。”穆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眸光陡然暗沉,眉宇间都是戾气。
江念尔赶紧给他顺毛:“不会有危险的,我会带上防狼工具,还有你,带着队伍里身高体壮的人躲在阴影里。”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不知真假的信息付出这么多?”
“可我们现在在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吗?”江念尔说,“你也不知道那户人家里的猫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是每天都在积极地探查?即便知道可能没有结果或是徒劳无功,也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穆深没有说话。
江念尔放软了姿态,耐心地劝说:“其实这件事,我们也没付出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会遇到危险?现在是文明社会了,我很安全的。”
“不行……我还是不能同意。”
“穆深!”江念尔着急地跺了跺脚,忽然眼珠一转,“那这样吧,我去跟仇队长和高副队商量一下,让他们俩安排人跟着我,你就当不知道这事。”
她转身就要走,穆深一把拉住她,从背后把她圈进怀里:“念念,我不能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不是你让不让的问题。”江念尔挣脱穆深的怀抱,坚定地看着他,“我作为救援行动队的一员,自愿去做这件事,不需要你同意。”
穆深无可奈何,垂眸良久,忽然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去……”
“啊?”
“如果我代替你去……”
江念尔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他:“你要戴上假发穿上女装代替我去跟那个男人见面?”
“对……”穆深答得很艰难。
江念尔笑到扶墙直不起腰。
穆深脸色都黑了,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僵硬地迈开步子:“我去找附近居民借道具……”
“别别别。”江念尔及时拉住他,憋笑,“虽然你这个想法很有建树,但我觉得……你太高了,会露馅的。”
“那怎么办?”
“还是去借一点儿辣椒粉、防狼喷雾、水果刀之类的东西给我吧。”
等仇俊杰等人回来后,穆深把这件事跟他们说了一下。
仇俊杰立刻对江念尔肃然起敬:“你不仅是嫂子,还是个勇士!”
周泽文和曲鹏都很担心,提议把防护工作交给警察。
不过,经过众人一番商量,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惊动警察,万一对方只是随口说说,警察白白出警浪费资源就不好了。
当天晚上,快到约定的时间,江念尔带好东西准备出门。
仇俊杰看到穆深袋子里提着的裙子和假发,惊讶地问:“这什么情况?”
穆深不耐烦地动了动嘴皮:“以防万一。”
仇俊杰没懂:“以防什么万一啊……”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瞪大了眼睛问:“哦!你想扮成女的啊?”
“……”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微妙地向穆深扫了过来。
穆深凉凉地看了仇俊杰一眼。
仇俊杰立刻闭嘴,疯狂憋笑到差点内伤。
其实穆深这个办法还不错,但可惜他们这趟出来的男队员身材都比较魁梧,个子最矮的曲鹏也有一米七八,离得稍微近一点就会穿帮。
江念尔走在最前面,距离他们十米的样子,她径直拐进了酸辣粉店后面的小巷子里。
刚进去,江念尔就看到巷子尽头的黑暗中,好像站着一个人影。
她深吸一口气,迈着稳当的步子慢慢向前走。
这个巷子比较狭窄,周围没什么遮挡物,穆深一行人只能悄悄徘徊在巷口。
江念尔冲着那个人影,问了句:“是你约我出来的?”
那个人影愣了一下,反复打量她,似乎在想,这怎么跟上次见到的妹子不一样。
但仔细一瞧,他又高兴了,这位可比昨天那个漂亮太多了,就像是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简直不真实。
男人问:“你也是动物救援行动队的?”
上来就是这样的问题,江念尔屏息两秒,平静地回答:“我没见过你吧?”
“没,我见过的的确不是你。”男人“啧”了一声,表情莫测。
昨天晚上那个小姑娘给了他同队女孩的电话,可见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对女人间的尔虞我诈没兴趣,现在就对面前的美人有兴趣。
男人招了招手说:“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聊聊呗?”
江念尔僵在原地没动:“聊什么?”
“呵,你不是想知道狗贩子的信息吗?”
“你愿意告诉我?”江念尔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装模作样地点了根烟,答非所问:“你说你长这么漂亮,干什么不好,非要搞动物救援,那动物是你家的吗?管那么多闲事干吗?”
江念尔眸光微闪,低下头去,拢了拢鬓发:“这不是没办法,暑假打点零工嘛。”
她一本正经地胡扯。
“哟。”男人更有兴趣了,“你还是个学生啊?”
“怎么,我看着很老吗?”
“哈哈哈,不是不是,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哥哥就是想告诉你,趁早离开这个组织,这附近的狗贩子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家伙。”
江念尔语气平静:“哦?你怎么知道?”
男人龇牙笑,烟圈喷到江念尔脸上:“因为我就是其中一员啊。”
江念尔浑身紧绷,不适地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她推断,这个人没有撒谎,他是狗贩子中的一员,但应该不是核心成员,恐怕因为贩狗挣了一笔钱,现在有点飘飘然。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窝点吗?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去啊。”
他一转身,江念尔才发现这条巷子尽头居然有一个隐蔽的秘密通道,可以直接走到另一条街上去,现在那里站满了不怀好意的男人。
就是那群狗贩子!江念尔的直觉告诉她,这是对方的阴谋!
男人们在向她逼近,脸上写满了猥琐,其中一个男人直接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跟我们走吧。”
江念尔一惊,立刻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往他脸上一顿喷,但可能是过保质期了,喷雾只是让男人稍微虚起了眼,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
那人被惹怒了,粗暴蛮横地拽着江念尔的手腕往巷子深处拖。
就在这时候,巷口率先冲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对着那男人的脸就是一拳。
这拳非常硬,结实地落在那人身上,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密密匝匝地又挨了几拳。
两方人马混战,小巷子里一片混乱,江念尔作为风暴的中心被挤到了最外围,迅速跟警察取得了联系。
警察很快就来了,制止了这场混斗,虽然仍有个别狗贩子临阵逃跑,但总体来说,收获颇丰。
警察局里,所有人都低着头,连救援队的人也是,被好一通教育。
谢警官来回踱步,最后走到穆深面前,叹了口气说:“穆深啊,你说你一个博士,把人打成那样……”
那个把手搭在江念尔肩膀上的男人就是穆深的火力集中对象,被打得很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听到“博士”两个字,他惊魂不定地抬起头。
不是说学霸都手无缚鸡之力吗?怎么却是他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江念尔做完笔录出来,望着穆深脸上一道细细的伤口,忧心忡忡地问:“疼不疼?”
他摸了摸江念尔的头,声音温柔:“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江念尔撇嘴,说:“我知道,他们在,你疼也不好意思说。”
穆深看到她满眼心疼,心一软,彻底抛却了自己的教授包袱,说:“那怎么办,你帮我吹吹?”
其他人:“……”
对不起,我们这就滚。
连一旁的谢警官都看不下去了,捂脸摇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江念尔当然不可能帮穆深吹伤口。一切流程走完,救援队众人就回宾馆了。
如果审问顺利,警察很快会突击狗贩子的其他非法窝点,届时他们就要去帮忙处理那些受伤的狗狗,又是很大的工作量。
回去的路上,穆深也懒得避嫌,直接牵着江念尔的手,生怕她再被人拐跑了。
周泽文和曲鹏走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内心凌乱。
那场混战,穆深最先冲出去。
那一刻,其实他们都吓了一跳。
那时他浑身煞气,挥拳的力度也非常狠,像个有格斗经验的人,跟平时冷静儒雅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总感觉无意间发现了穆老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难道就是,看自家女朋友要被人拐走后的惊人爆发力?
周泽文更加一言难尽了,穆深是他的长辈,在家里是人见人夸的懂事天才,今天却把架打得这么凶狠,不知道家里人看到了会多么震惊。
另一边,从警局出来后,仇俊杰就给留守宾馆的高副队打电话报了平安。
高副队接完电话后,跟屋子里聚集的其余女队员通报了一声,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这其中,她发现梁月月的表情有些奇怪。她点了出来:“月月,你怎么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没有……平安就好。”
高副队意味深长地看了梁月月一眼,等其他两个女队员散了,她才问:“月月,昨晚你说肚子饿,出去了对吧?在哪儿买的酸辣粉呢?”
梁月月浑身一僵,冷汗冒了出来:“就跟我哥……在这附近随便买的。”
“哦。”高副队没再吭声,做自己的事去了。
回到宾馆的房间,江念尔怕穆深脸上留疤,急着给他处理伤口。
穆深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睛弯着,口吻调戏:“我要的吹吹呢?”
“你是小孩子吗?”江念尔虽抱怨着,却还是听话地靠过去,轻轻地在他伤口上吹了几下。
处理伤口的时候,她仍然有些后怕:“你也太不要命了,那都是些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坏人,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
穆深搂住她的腰:“念念,刚才那样的情况哪怕再发生一万次,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都会那样做。”
“不行,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危险、不要命,甚至是毫无胜算,我都懂。”他下巴搁在江念尔的颈窝里,轻轻柔柔地说,“但我一定会那样做,你是我的姑娘,我就算拼上一条命,死得透透的,也要护你安然无恙。”
江念尔心跳漏了一拍,亲了亲他的额角,以示抚慰。
“如果有下次,我不再自己去了。”她狡黠地笑着,“你去吧,让你满足一下穿女装的欲望。”
穆深的笑容崩了,难得有些凶地瞪着她:“我没有那个爱好……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呀。”看到他着急辩解的样子,江念尔笑得更愉快了。
接下来几天,救援队的工作照常推进,彻底处理完狗贩子的事之后,他们开始面对另一个难题。
经过穆深几天的走访和探查,基本已经能够确认,那间时常发出奇怪猫叫的房子里的确有人在虐猫。
这件事非常棘手。
因为我们国家没有针对非珍稀小动物的保护条例,虐猫虐狗都不犯法,无法受到法律的惩罚,他们便不能干涉和插手这件事。
那个神秘的虐猫者起先是抓捕附近的流浪猫来虐待,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流浪猫被他抓完了,便开始偷别人家的猫。
跟狗贩子事件不同的是,这些丢猫的住户数量不多,而且虽然难过,但觉得这事不值得报警,因此警察也没有介入的余地。
救援队一下子陷入了困境,迟迟没有进展,只能日复一日地替流浪猫打疫苗。
有一次,江念尔问穆深,流浪猫没有主人没有家,为什么还要打疫苗。
穆深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替流浪猫注射疫苗,其实是在保护人类。
流浪猫的性格跟家养猫很不一样,往往还带着野蛮的天性,有时会伤害周围的居民,替它们打疫苗,就等于免除了居民被它们感染的风险。
与此同时,江念尔还听他说了一个她从前完全不知道的道理。
任何环境都讲究生态平衡,如果一个小区里的流浪猫狗繁衍过盛,其实会对人类生活造成伤害,这就是很多人呼吁不要随便给流浪猫狗喂食的原因——只喂不养会导致它们迅速繁衍。
穆深望着不远处的仇俊杰一行人,说:“他们其实隶属近海市小动物保护协会,跟这些观念是对立的。”
江念尔心里的天平不停地摇摆,忍不住问他:“那你呢?你怎么想?”
穆深沉默了,眼睛也黯然下来,半天后才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他负责给动物看病,但不属于任何组织,或者说,在他的思想里,这本身就是个矛盾命题。
人类应该生存,动物也应该,他的奢望是平衡,但这世界上又哪有绝对的平衡?
哪怕是在上课的时候,提到这方面的问题,他也会将两边的利害关系都呈现出来,只做那个指路的人,但究竟选择哪条路,由学生自己来决定。
江念尔想到了“深深”,它是幸运的,被穆深救治,又留在了身边,最终成了脖子上拥有项圈的狗狗。
江念尔是个心很大的姑娘,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做好自己分内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交予大自然来决定就好。
她拍了拍穆深的肩膀,安慰他:“行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知道那个虐猫的人到底是谁。”
说着,正好仇俊杰叫他们,说是有新的线索。
根据周边被猫叫不胜烦扰的邻居反馈,那户人家只住了一个人,是一个不大爱说话的年轻小伙,平时不经常在家,一年只回来几个月,一到家就不出门,有人见过他几次,觉得他看着有些病态。
江念尔听着周围邻居的话,粗略地把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每年七月和二月回家,九月和三月离开……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说:“这不是学生放假与开学的时间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仔细分析了一下,还真是。
救援队开始安排人留守在那户人家附近,虐猫者虽然宅,但肯定有需要出门的时候,既然不能法律干涉,那就只能用最老土的讲道理感化法……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对方大概率是不会听的。
扑杀和虐杀是两回事,虐杀动物的人多半心理有点问题,世界上不乏这样的案例,很多杀人犯被查出有虐待动物的前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听从别人的建议?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连续蹲守两天之后,那个虐猫者真的出门了。
他戴着鸭舌帽,似乎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出来丢了个垃圾,然后到小区旁买东西。
小超市里是包括江念尔在内的海大四人组驻守,救援队的人觉得他们学历高,又是教育行业的,肯定口才更好。
江念尔忍不住腹诽:我不是啊,我只是个脸好看的花瓶。
接到通知,虐猫者朝小超市这边来了,四人做好了准备,把要说的鸡汤在心里反复打草稿。
等那人进来的时候,江念尔和穆深先悄悄打量了他一下,忽然听到周泽文惊讶地在旁边低声说:“脸熟。”
曲鹏也点头:“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江念尔震惊了:“不会吧?”
海大是个很不错的学校,居然出了这样的学生?
穆深拧起了眉头:“什么专业的?姓名知道吗?”
曲鹏回答:“不清楚,但应该可以查到。”
“查一下。”穆深说完便站了起来,向那个男生走了过去。
他们仨听不到穆深与男生说了什么,只看到那个男生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变态和阴险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男生走了,穆深回来了。
三人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就这样放他走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就是劝了他一下,告诉他虐待动物是不对的。”
“然后呢?”
“跟我想的一样,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认为折磨猫咪是很好看的场面。”
“变态!”
穆深沉吟片刻:“这样的人,不可能仅满足于虐猫。”
这个时候,曲鹏亮出了手机,说:“我问了同学,找到了他的短视频平台号。”
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的小视频里,全是惨不忍睹的画面。
江念尔彻底震撼了,她从没有看过虐待动物的图片与视频,之前虽有做准备,却没想到真实情况比她预想的要恐怖得多。
那个房子里又脏又乱,到处是铁笼子、锁链、刀具,墙壁上全是血,仿佛一个地下屠宰场。
而那些被折磨的猫咪就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铁笼子里的待宰猫咪看到同胞的惨境,发出绝望和惊恐的叫声。
江念尔甚至看到了好几只名贵品种的猫。
她刚才喝了饮料,现在想吐。
穆深一只大手覆在了屏幕上,不再让她看这些东西,对曲鹏说:“确定是他?”
“确定,他露脸了。”
“好,赶紧截图,露脸的视频保存,带回去。”
刚刚还愁没有证据,现在好了,对方自己把证据送上来了。
穆深打定主意,要让这个人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救援队后续又处理了一些麻烦的事情,又辗转其他片区,半个多月后才结束工作回到近海市市区。
已是夏末秋初。
九月初,海大开学,穆深一刻也没耽搁,马不停蹄地将那些虐待动物的证据呈交给了学校,校方非常震惊。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原来这个男生的变态心理已经不能通过虐猫来满足了,在开学前一天,他约了个提前返校的女同学出来聊天,把人拖到了小树林里。
还好那个女生不是柔弱的性子,奋起反抗,逃出来立刻向校方寻求帮助。
警方介入后,男生的前科全都抖了出来,偷东西、故意伤害他人等罪名,全部坐实。
真是应了穆深当初那句话,这样的人,不可能仅满足于虐猫。
穆深本来想过,既然不能受到法律制裁,那就争取让校方开除这学生,但没想到,因为他自己作死,彻底成了罪犯。
海大校方从没打算包庇品德不合格的学生,果断开除学籍,发出社会公告,然后交予警方处理。
据说,警方进入他家的时候,里面全是猫的尸体。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对江念尔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她总是失眠,或是梦到那些被虐待的猫咪求助。
在连着失眠的第三天,她抱起枕头,去了穆深的卧室。
穆深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到她进来,略微有些诧异。
“我睡不着。”江念尔土匪似的把自己的枕头扔到他床上,“你往旁边让一点位置给我。”
“你今晚要睡这儿?”
“对啊。”江念尔不客气地躺了下来,两只脚还不安分地晃着。
空间里充斥着穆深身上的味道,不是什么香味,但比较清澈,还混着一点点沐浴露的味道,江念尔很喜欢,焦躁的心很快就被抚平,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穆深放下书,关了小台灯,和她头抵着头。
“念念,你是不是害怕?”
“也不是害怕……”江念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慎重地组织语言,“就是非常震惊,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在发生着,或许是我没见过世面,应该还有更恐怖的吧……”
她垂下眼皮,声音很低:“这些事情,让我不太开心。”
穆深指腹轻轻地在她眉眼上抚过:“不开心就不要想了。”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干吗道歉?”
“如果我没带你去这次行动,没让你看到那些画面……”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这次,或许在未来某一天,我也还是会见到。”江念尔轻轻笑着,“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自以为的世界里啊。”
“嗯。”
“穆深,你以前就见过那样的场景吗?”
穆深点了下头。
江念尔问:“很多次?”
“对。”穆深回答,“我以前救治过被虐待的猫咪。”
他脸上的那道伤口已经很淡了,江念尔伸手摸了摸。
“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穆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她:“它们很可怜,因为绝望,对人类产生恐惧。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明明手上拿着最美味的猫罐头,可是它们不敢靠近我,只能远远地躲在桌子下面,害怕地看着我。”
“后来呢?”
“后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树立了它们对我的信任。当它们第一次靠过来吃我给的东西的时候,好几只都哭了。”
江念尔喟叹。
那大概是劫后余生的眼泪吧。
她抱着穆深的胳膊,继续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把愿意跟着我走的其中一只抱回了诊所。”
“啊——”江念尔想起来了,“就是那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加菲弟弟。”
“是的。现在我看到它,偶尔还会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
说这些的时候,穆深语气很平静,好像那些惨痛的画面已经被他封锁起来,不再成为伤口似的。
江念尔拥抱他,一只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说:“不怕不怕哦。”
穆深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也别怕。”
“嗯,我知道,我很擅长自我调节的。”江念尔把头贴到他胸口,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这个世界上总有令人痛苦还无法改变的事情,但也有让人快乐和温暖的事。或许就是在痛苦的衬托下,温暖才显得弥足珍贵。”
她吸了吸鼻子,脑袋像小动物那样撒娇似的蹭了蹭:“我觉得社会像个老爷爷,我被他教育了一顿,他敲着黑板跟我说‘你要好好珍惜那些能让你快乐的人和事’。那么我就回答他‘好的,我一定会尽全力抱住那个我爱的人’。”
穆深本来以为她又要讲睡前故事,可是听到最后,忍不住眼里带笑,提醒她:“你现在抱着我。”
“对,就是你。”江念尔仰起脸,眸光明亮,犹如盛夏的星星,她缓慢但认真地说,“我好喜欢你,穆深。”
穆深怔了一瞬。
江念尔是个在很多事情上会主动的姑娘,却鲜于表达自己细腻的情绪,像这样郑重地告白,好像还是第一次……
穆深笑意渐深,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低低道:“月色很好,夫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