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时光项圈
第二天,江念尔照旧去海大旁听穆深的课。
明明站在讲台上的还是那个身材颀长、气质儒雅的人,江念尔却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
昨天她喝得不多,区区一瓶啤酒连微醺都没到,可她还是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她内心的选择。
想到这里,江念尔有点不敢跟穆深对视,假装低下头来看书。
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可还是不断有学生回头看她。因为穆深在讲座上的“豪言壮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想低调都难。
穆深察觉了这个状况,忽然放下粉笔,说:“快到期末了,我现在说一下考试的事情。”
所有学生的视线“唰”一下集中在了他身上。
“我们这门课考试是有范围的。”穆深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说,“整本书都是重点范围。”
学生:“……”
最噩梦的一句话出现了!
有胆子大的学生举起手,谨慎地提议:“穆老师,这本书太厚了,您还是给我们画一下重点吧,或者告诉我们重点章节。”
“只要平时认真听课,自然会知道哪些是重点。”
台下立刻哀号一片。
江念尔撇了撇嘴,太恐怖了,还好她上学时没碰上穆深。
终于挨到了下课,垂头丧气的学生立刻像打了鸡血,考试的事暂时被抛在脑后,纷纷以奥运会破纪录之速冲向食堂。
等零星几个问问题的学生走完,教室里只剩下江念尔和穆深两人。
穆深一边收着教学用具,一边随意地问:“你是不是对我说的话有想法?”
“啊?”江念尔愣了一下。
“我看到了。”穆深抬眼瞧她,“你刚才露出了非常不赞同的神情。”
“喔……”江念尔觉得自己免费听了半学期的课,是时候造福一下同学们了,“我是觉得,给一些重点范围也没什么,课本上不可能每一句话都有用,稍微缩小一下范围,他们复习起来也更有针对性,对不对?”
穆深沉吟:“有道理。”
江念尔乘胜追击:“就是嘛,这样才是贴心的好老师。”
穆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说:“你都旁听这么久了,到时候我多印一张卷子,你也来考一下吧。”
“?”
等等,你在说什么俏皮话?
她瞪圆了眼睛,反复打量穆深,试图找出他开玩笑的成分。
穆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戏弄的意思,问她:“如何?”
江念尔差点拍案而起:“想得美!我才不要考试!”
“一般辅修的第二专业期末都是要考试的,我可以单独给你出张卷子,简单一点。”
“穆深!”江念尔咬着后槽牙,近距离盯着他,威胁道,“你要是敢逼我来考试,我就敢让你成为前男友。”
这个威胁很管用。
穆深身上的气焰立刻降了三分,温温柔柔地捏着她的脸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呵。”
“吃完饭再带你去吃芋圆,回诊所前再买一杯奶茶,好吗?”
“行。”江念尔斜了他一眼,“姑且原谅你了。”
回到诊所时,江念尔顺手把多买的一杯奶茶放到李佳霖桌上。
李佳霖眼睛发光地看着她:“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妹!”
江念尔弯眼笑:“不是我买的。”
“嗯?”
“穆深买的。”
李佳霖:“……”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奶茶,实在想象不出来穆老师给她买奶茶的样子。
李佳霖探寻地问:“你俩是不是有进展了?”
江念尔问:“你问的是关系上的进展还是……”她戛然而止,没再说下去。
李佳霖猛抽一口气:“江念尔,你太强了!”
“不是。”江念尔赶紧纠正她,“我只是让穆深转正了。”
“哦。”李佳霖顿时有点失望,吸了一大口珍珠,心情才平复。
江念尔抱着自己那杯奶茶坐到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两个人就像是学校里趁课间偷喝奶茶聊八卦的女同学。
穆深出来拿东西,正好撞见她们在偷懒摸鱼,微微顿了一下。
李佳霖吓了一跳,正要站起来主动认错,就看到他什么也没说,像没看到似的,径直返回办公室。
李佳霖松了一口气,屁股重新贴到板凳上,评价道:“讲道理,穆老师谈恋爱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怎么换了?”
“整个人的亲和力都上升了,也没以前那么不近人情了。”
江念尔笑了笑:“我会把你对他的夸奖转告一下的。”
“嗯,顺便转达一下我诚挚的祝福,希望他永远这么亲和下去。”
“那得看我的心情。”
江念尔闲聊着,顺手点开了微博,发现有几条新的未读私信。自从她把那条无声无息的微博删掉后,一直有粉丝来问照片去哪儿了,她们还想照着买新一季的衣服。
思来想去,江念尔决定解释一下。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认真地研究措辞,但二十分钟后又全部删掉。
解释再多,好像都不如实话实说来得有效。
于是她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由于自己的失误,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出于对粉丝和品牌的尊重,才把那套搭配全部撤掉。
在博文最后,江念尔顺便黑了自己一把,反正最近她的事业运一直处在低谷,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可她并没有想到,这篇简单的说明反而带来比较好的效果,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嘲讽了一遍,导致网络喷子们反而无话可说,路人看她这么坦率,好感度反而噌噌往上涨,甚至有人怀疑她是不是请了专门的公关团队。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晚上到家时,江念尔见到了久违的房东太太。
平时交房租都是通过电子支付,房东和房客平时很难相见,除非是真的有事,就比如今天。
房东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居然自己打开了门,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下班。
江念尔推开门发现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时,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结果房东太太只是过来跟她说涨房租的事情。
江念尔早就预料到了房东太太已经不满足于当前的租金,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中年女人一开口就要涨一千。
怎么不去抢?
江念尔试图和对方讲道理,但是房东太太并不领情,嫌弃地看着到处都堆满衣服的沙发说:“你这哪儿哪儿都是东西,也不知道你平时打扫不打扫。这个房子虽然老了些,但是你可别给我糟蹋了。”
江念尔有点无语。她是东西多了些,但也仅此而已,地面、桌面基本都是一尘不染,连垃圾桶都是干净的,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糟蹋”。
房东太太明摆着就是挑她的刺。
江念尔试图和房东太太讲道理:“涨一千我没办法接受,能少一点吗?”
房东太太眯起小眼睛,斜她:“少点?你想少多少?我这个房子现在多的是人求租,他们可都是长租,不像你,你是短租啊!”
江念尔:“你都说租的人很多了,那我合同到期以后,就算我不续租,你也很容易租出去,不是吗?”
房东太太被戳中了逻辑漏洞,噎了一下,才道:“反正就是得涨价,这周围的房租,你可以去问问看,都涨价了,一千不行多少也得七百。”
江念尔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加七百后这个房子的性价比就很低了,再加上房东太太那副嘴脸,让她有点犯恶心。
江念尔说自己要考虑考虑,找个借口,先把房东太太“请”出去了。
人一走,江念尔就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穆深的声音响起:“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江念尔想了想,问他:“穆深,你能不能找到性价比比较高的房源?”
穆深愣了一下:“你要买房?”
“不是……”江念尔解释,“我只是想重新租一个房子……”
她把房东太太蛮横涨价的事情告诉了穆深。
穆深略一沉吟,说:“我这两天帮你留意一下,你先别着急。”
“好。”
穆深又道:“如果实在拖不下去,你还有一个选择。”
“嗯?”江念尔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可以先搬到我这儿。”
这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江念尔觉得现在搬去穆深家不太合适。
倒不是说她有多保守,只是以穆深的脾气来说,一定不会让她分担房租。
在经济上,江念尔是信奉独立的。
“但我还是想先找一下房子。”江念尔漫不经心地道。
“我知道了,交给我。”穆深应道。
江念尔举着手机望着外面的夜空,忍不住问他:“穆深,你现在在干吗?”
穆深:“我在写报告。”
“我想看着你写。”
穆深低低地笑了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传过来:“好,我们开视频吧。”
这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第一次视频通话。
虽然白天在诊所里一直都能见到对方,但隔着屏幕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穆深写报告的时候特别认真,肩膀和身体都绷得很直,只有头微微偏着,瞳孔里映出电脑屏幕的白光。
他睫毛很长,唇线轻薄,还有一个线条流畅、且趋于完美的下颌线,连接着颈部与喉结。江念尔盯着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想,穆深这样的人适合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江念尔撑着腮,不由自主地看入神了,穆深在那边敲了敲桌子,问:“你在想什么?”
江念尔脱口就把脑子正思考的问题说了出来。
穆深脸上浮出笑意,好整以暇地问:“那么,你想到答案了吗?”
江念尔摇头:“好像所有衣服在你身上都只是个陪衬。”
穆深笑意渐浓,眸光微微流转,饶有兴趣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不穿最好看?”
“……”
江念尔算是发现了,平时无论多道貌岸然的男人在谈恋爱以后都能在不正经的路上狂飙十万八千里。
只要是大灰狼,就总会有脱下羊皮的时候,更何况像穆深这种平时就甩着狼尾巴来回晃的人。
江念尔面无表情地说:“是,你就适合啥也不穿去大街上裸奔。”
“那不行,被别人看光了,我家念念就吃亏了。”
真是谢谢你的体谅哦!江念尔在心里默默腹诽。
就在这时候,江念尔听到屏幕那边传来“喵喵”的声音,一只小猫忽然跳到了穆深腿上,好奇地探望着屏幕。
很快,又有一只猫咪探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像在打量江念尔。
两个又胖又圆的毛球突然发动攻势,江念尔捂着心口直呼:“你家的猫?我上次去怎么没见到?”
穆深摸了摸猫头说:“你再来一次就能见到了。”
上一回特别巧,江念尔去的时候这两个主子都在自己的猫房里睡大觉。因为猫咪是怕生的动物,受到惊吓还会产生应激反应,所以穆深一进家就悄悄去把猫房的门关上了。
所以江念尔始终没见着。
江念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两只毛球吸引了,一个劲地追问穆深:“这只叫什么名字?公的母的?多大了?”
江念尔看着它们的眼睛比看他时还要光彩照人。
穆深忽然有些不忿。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吃两只猫的醋。
好不容易把主子们哄到了一边,因为穆深还有报告要写,就没有一直陪江念尔聊天。
江念尔乐得清闲,拿出这几天买的时尚杂志,开始研究里边的思路和灵感。遇到自己喜欢的搭配,她还要专门记录下来。
两个人都在专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当江念尔觉得有些疲惫,想活动活动脖子的时候,发现手机屏幕里穆深正在看着自己。
江念尔怔了一下:“你报告写完了?”
“写完了。”
“那你也不叫我一下……”
穆深懒懒地道:“难得你这么认真做事,我不忍心打断你。”
“什么叫‘难得’,我一向很认真的好吗?”
“也不知道是谁,捧着动物医学的书五分钟就睡着了,还流口水。”
“咳咳!你别说了!”江念尔恨不能把手穿过屏幕捂住他的嘴,“我要洗澡睡觉了,明天见吧。”
穆深还有些恋恋不舍,但又舍不得让她陪自己熬夜,只能抱起一只猫冲屏幕里的人挥挥爪。
视频挂断后,穆深起身,在房子里看了一圈,然后蹲下来,摸了摸两只猫的头。
“我们也是时候搬家了吧……”
江念尔接到了房屋中介的电话,邀请她去一个房源看看。
房子距离“万千宠爱”诊所很近,三室一厅,目前正在寻找合租。
江念尔对合租有些犹豫,但中介报的价格非常划算,比她现在住的那个一室一厅还要便宜。房子是南北通透,采光好,地段也好,最重要的是,卧室里有个独立的衣帽间,空间很大,足够她放下全部衣服,她就十分心动。
不过,迫使她做决定的居然还是房东太太。
某天江念尔下班回家,发现房东太太又不打一声招呼,擅自开门坐了进去。
江念尔差点崩溃,对独居的女性来说,这真的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这一次,房东太太还是来谈价格的,只不过她松了口,可以只涨五百,并表示这是她极大的让步,是忍受巨额损失做出的决定。
可江念尔不想再跟她谈了,当晚,就下定决心要搬出去。
第二天,江念尔就马不停蹄地去跟那边的房东签合同。
房东多问了两句:“江小姐,你对猫毛过敏吗?”
“不过敏。”
“那你介意房子里养宠物吗?”
“不介意。我自己就是做相关工作的。”
“那就好。”
直到合同签完也没见着合租的人,江念尔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等到休息日,她就开始搬家,穆深开着车过来,在她把第一箱衣服放进车后备厢里时,他几番欲言又止。
江念尔察觉了:“想说什么就说。”
“我最近也搬家了。”
“那还挺巧的。”
“我在三室一厅里租了两间。”
江念尔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不要告诉我,你跟我租的是同一套房子……”
穆深缓缓地点了下头。
江念尔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迟钝了好一会儿,她才质问对方:“你套路我?”
穆深忙不迭地解释:“不是,正好我也要换房子,看了很多套房源只有这套最好,所以就推荐给你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你生气。”
江念尔怔了一下:“我生什么气?”
穆深拧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说:“拒绝同居。”
江念尔差点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拒绝跟你同居了?你是不是天天一见不到我就瞎脑补?”
她一屁股坐进副驾驶,转头看着旁边还愣在原地的穆深,催道:“走啊,先送一拨去咱家。”
咱家?
穆深豁然开朗,立刻履行起江念尔专属司机的职责。
来回搬了好几趟,才把她的东西全部搬完。
穆深已经提前一天搬进来了,并把整个房子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江念尔看着一尘不染的卧室,心情大好地钩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脸颊“吧唧”一口。
“干得不错。”
穆深的笑意弥漫眉梢眼角。
他租了两间卧室,其中一间用来储物和放置猫咪的爬架。江念尔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三三和阿大。
三三是一只三花小母猫,阿大是一只小公猫,据穆深介绍,它们是一对夫妻,而且三三已经怀孕了。
两只猫咪起先对江念尔有些胆怯和陌生,凑到她腿边嗅了半天,才渐渐熟悉起来,接纳了这位新主人。
比起阿大,三三身上更有种霸气,也更愿意亲近人。玩了一会儿后,江念尔就发誓要成为三三大王忠诚的铲屎官。
三三胖得像个球,非常招人喜欢,江念尔忍不住想亲它。
穆深站在旁边,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最后终于还是走了过去,蹲在江念尔面前,平视着她。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静:“猫咪会用舌头舔自己身上的毛,包括屁股,我建议你不要产生亲它们的想法。”
“哦……好的。”江念尔默默把三三放下。
“还有……”穆深眯了眯眼,提醒她,“你男朋友还在这边呢。”
他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江念尔很熟悉,上一次这种气息出现时,是她跟程伟一起吃饭的时候。
江念尔愣了愣,问:“难道你吃醋了?”
穆深沉默。
“那只是两只猫呀,还是你的猫,你……”江念尔看着他深沉又别扭的表情,越发觉得有趣,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穆深表情绷不住了:“你笑什么?”
江念尔笑到捶地:“在外面高冷严肃的穆老师,居然吃自己猫的醋。”
穆深:“……”
趁他没反应过来,江念尔忽然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薄薄的唇上亲了一口。
她声音又轻又软,呢喃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
穆深浑身一颤,大脑快速地消化着这句话。
这是表白没错吧……
穆深整颗心柔柔软软地融化了。
江念尔看到他眸中的光渐渐明亮起来,心想他怎么这么好哄,嘴角不由得翘得更高。
她又向前倾身,穆深顺力就坐在地上,把她圈在怀抱里。
穆深的皮肤比较热,触感干燥而坚实,怀抱却分外温柔。江念尔贪恋,再次主动,献上深情一吻。
她不知道,每一次稍微主动一点点,都能让穆深方寸大乱。
虽然江念尔和穆深分屋而居,但毕竟是住在了同一屋檐下,生活还是有很大改变的。
从搬进这里以后,每天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在外卖软件上找吃的,门口随便买点菜回来穆深就能做,还有人一起看电视,无聊了可以撸猫。
更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担心下班回来会有不熟悉的人出现在家里,穆深的存在给江念尔构建了极大的安全感。
时间从初夏变成盛夏,海大的期末考试全部结束,暑假如期而至。
穆深不用再去学校,每天只在诊所出现。
近海市是一座南方城市,盛夏后温度很高,江念尔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是空调给的。
尤其当拍摄下一季度服饰搭配的照片时,她要穿各种毛衣、外套在身上,哪怕开着空调都很难忍受。
难得休息,江念尔接了一个小活儿。
高中一个学妹毕业后成为自由人像摄影师,邀请江念尔帮她拍摄样片。
因为家里的露天阳台上有一个木质秋千,看上去很有情调,所以经过江念尔和学妹的讨论,决定拍摄地点就选在家中。
这是江念尔这段时间难得的夏装拍摄,不用费尽心机拗造型,只要一条连衣裙从头穿到尾就行,所以对江念尔来说非常轻松。
学妹上午就来了,取室内的景拍了几组,三三和阿大也被邀请出镜。
忙活到了傍晚,夕阳把光铺洒下来时,她们才开始取阳台的景。
在学妹的构想中,她要拍出金黄色的暮光笼在少女皮肤上的朦胧感。江念尔皮肤底子非常好,为了凸显少女感,今天她只化了一个很淡的妆容,却恰好能通过镜头透露出牛奶一般白嫩的肌理。
她光着脚,在秋千上随意地摆动,学妹一边飞快地按下快门,一边不停地夸她:“念念学姐真的好漂亮。”
穆深进家门的时候,江念尔还没从秋千上下来,他换了鞋走到客厅里,刚想跟她们打一声招呼,却忽然顿住了。
江念尔身上穿的是一条白色连衣裙,裙摆不长,刚好露出两条又白又长的腿。她在秋千上轻轻柔柔地摆着,一阵微风吹过来,掠起鬓角两边的碎发,温柔得不像话。
裙子是吊带款式,她纤细的肩膀、锁骨和后背都暴露在夕阳下,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神圣不可侵犯。然而背后影影绰绰的蝴蝶骨和纤细的腰身又增添了几分性感,让人说不清江念尔气质里写的到底是清纯还是妖娆。
就在这时,江念尔偏头看到了穆深。
拍摄写真是要大量摆动作的,被拍者往往会觉得自己做作。江念尔现在就有一种被撞破做作场面的羞赧感,微微垂下眸,冲他笑了一下。
学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个画面,回看时连连赞叹。
穆深顿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提着刚买的菜走进厨房。
他漫不经心地洗着菜,可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好像江念尔是个清纯至极的妖精,轻轻一勾手,就精准无误地攥住他心底的渴望。
明明没有使劲,穆深却觉得逃不出来。
——这辈子都逃不出来了。
学妹拍到了很多满意的照片,收工回家。江念尔留她吃饭,她却因为着急回去修片而拒绝了。
把学妹送走,江念尔才去厨房找穆深。
“你刚才怎么都不跟我打招呼?”
穆深听到问话,回过身来。
江念尔已经卸下了拍摄时的拘谨,鞋不知道被她踢去了哪里,只光着脚懒散地站在他身后。
可那种又纯又欲的气质却一点儿都没减。
穆深的喉结动了动,明知故问:“结束了?”
“对啊,摄影师都已经回去了。”
他“嗯”了一声,好像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江念尔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今晚吃什么呀?”
穆深没有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细致到连指缝都不放过。
就在江念尔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回答江念尔的就是一个有些粗暴还有些着急的吻。
江念尔明显感觉到穆深的呼吸又急又重,却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以为他是工作上有些不顺心,她就没有推开他,反而温柔地回应着他。
穆深的右手就放在她的后腰上,很烫,温度好像也从那里开始,一直蔓延到她的四肢。
不对劲,今天的穆深有种要吃了她的架势……
江念尔这样想着,却在他的攻势下不断沉溺。
就在她准备投降的时候,卧室里突然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
穆深这才慢慢松开她,意犹未尽地舔着牙,望着她的眼眸仍然漆黑幽深。
江念尔小声提醒他:“猫好像打翻了什么。”
“嗯。”
“我去看看……”
江念尔一闪身溜了出去,只留穆深一个人慢慢冷静。
动静是从穆深的卧室里传来的,江念尔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滚了出来。
阿大抱着盒子开心地一通胡啃,三三一副“我老公是傻子”的表情在一边冷眼旁观。
江念尔觉得有些好笑,蹲下身来抚摸阿大的后背,劝说它松口。
等阿大放过了这个可怜的盒子,江念尔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旧相片、旧书签,还有一个旧项圈……
嗯?旧项圈?
江念尔把项圈拎出来,对着光仔细地瞧。
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项圈上的金属铭牌已经暗淡褪色,但仍然在她心中激荡出巨大的涟漪。
江念尔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刻字,难以置信地呢喃出来:“仙女……”
穆深在外头抽了根烟才进入卧室,他看到江念尔跪坐在地上,捧着项圈愣愣出神。
“撞掉什么了?”
江念尔扭过头来,有些急切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穆深的目光落在项圈上:“这个……怎么了吗?”
江念尔深吸一口气,说:“这个项圈是我做的,八年前那只不辞而别的流浪狗就叫‘仙女’。”
穆深怔住了,回忆呼啸着闪现在脑海中。
江念尔又问了一遍:“所以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啊?”
穆深伫立良久,才慢慢走过来,蹲下,无言地看着这块刻有“仙女”两个字的铭牌。
“我是在二十岁时改学动物医学的。因为那一年,我意外撞死了一只狗。”
穆深垂下眸,声音极低:“那是一只黄色的小土狗,脖子上戴着这个。”
江念尔呼吸一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八年前,穆深二十岁,考到了驾照。为了方便他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往返,穆霆给他买了一辆车。
穆深那时候年轻,又是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车,兴奋了好几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的车技很有自信,拿到车没几天就兴冲冲地开着出去兜风,一路上高速,直接开到了隔壁临湖市。
他把音乐音量调大,情绪也跟着旋律起伏摇摆,直到路边冲出来一个东西,他没看清,只感觉到轮胎下一阵阻力。
他赶紧刹车,听到路边的人大喊:“有只小狗被撞了!”
穆深心慌地下了车,映入眼帘的就是小黄狗奄奄一息躺在血泊里的画面。
第一次,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因为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哪怕它只是一只狗。
哪怕它看着脏兮兮的。
穆深束手无策,还是路边的大妈过来帮忙,紧急将狗狗送到附近的宠物诊所去。
可还是太迟了,狗狗走了。
医生从它脖子上取下一个项圈,擦掉上面的血迹,对穆深说:“有铭牌,估计不是流浪狗,但没有联系方式。你先收着这个吧,万一找到它主人,你最好去道个歉。”
后来,医生又说了句对穆深冲击极大的话。
“可能在你眼里它只是一只狗,可对于某个人来说,它是家人,是朋友,是陪伴,是生命,是比你这个陌生人还要亲近的存在。”
穆深十分理解,就如同小浅与他。
穆深在临湖滞留了三天,第一次翘了课,到处张贴认领铭牌的告示,却始终也没等到“仙女”的主人出现。
他上网查如何处理宠物的尸体,一般回答都是找个荒郊野外埋了。但他思来想去,决定找宠物殡葬服务的公司。
宠物殡葬哪怕在现在,也是一个冷门又小众的行业,很多人都理解不了,可八年前的穆深莫名觉得,必须得这么做不可。
他请人火化了狗狗,拿到一小撮骨灰,装在小小的瓶子里,埋在了宠物殡仪馆后面的迷你宠物公墓里。
他冲那块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墓碑鞠了个躬,说了一声“对不起”。
回近海市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他总能梦到那只狗。
“仙女”在他梦里哭泣,亦在他梦里玩耍,有时候他梦见自己在陪它玩,有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狗坐在那里,执着地,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正巧那段时间,他的一个室友从小养到大的宠物狗去世,他目睹了这位壮汉室友在宿舍里哭成了林黛玉。
室友每回哭着跟他们讲述过去快乐的回忆时,他就会想,这世界上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因为他的缘故,也在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一直把“仙女”的项圈带在身边,上面的血渍早就已经洗得一干二净,可每次看到,他就仿佛又嗅到了那日惊慌的味道。
后来,他做了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转系去动物医学专业。
大家都劝他,明明出身在医生世家,还有个当院长的爹,自己也够聪明够努力,何必非要放着大好的资源不用,跑去当兽医?
当时,他的回答统一而简单:“动物的生命也是生命。”
他跟家里闹翻了,固执己见地提交了转系申请,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动物医学领域。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总能想起那只小黄狗湿漉漉的眼睛。
干净,纯粹,恋恋不舍。
它好像真的——在等待着谁。
八年过去了,这件事在穆深心底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跟着项圈一起封存,蒙上时光的尘埃。
这些年里,有无数个弱小的生命在他手里重获新生,他也见过太多人与宠物之间的生离死别,他从未后悔当年改专业的决定。
只是他没有想到,命运的齿轮不停轮转,在这第八个年头里,让他偶遇了深爱的姑娘,同时也送来了“仙女”的主人。
穆深目光变得柔软,不再说话。
江念尔一直安静地听着,明明没什么重量的铭牌此刻在她手上却好像沉甸甸的。
八年前,她十五岁。
就是像这样,她亲手捧着项圈,替那只小黄狗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