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顺着贴近的骨头和肌肉一点不剩地完完全全地传递过来。
时方满喉头滚动,指尖因用力逐渐泛白,攥着浴缸冰凉而坚硬的边缘,身体却燥热起来。
“我看不到。”
阎征摸着自己的下巴,坦然对着他笑:“可能是小伤口吧。”
时方满顺着胡子的方向帮他剃完,又逆着来了一遍,将短的硬的胡茬彻底剔除干净。关掉机器,再次用热水泡过的毛巾敷在阎征脸上,仅是做了这些,撑死不过二十分钟的事情,时方满却积攒出不知从何而起的疲倦,打了个哈欠,竟然又想念起那张柔软的床来。
“这回干净了吧?”
“嗯嗯,哥,你摸摸。”
时方满躲开伸过来的那只手,却清楚地看清了手背凸起的骨节和青色的血管,在他未察觉到的时间里,少年长成青年,连那只手也都是成年人的样子了。掌面比他宽大,手指更加修长,甚至更加有力,当阎征追上去拉住他时 ,时方满已经无法随意甩开。
牵着那只手关上房门,顺着螺旋上去的楼梯一层层往上走,当爬到顶楼的时候,阎征才舍得松开,炎热的夏季,即便是太阳落下去的夜晚也用热腾腾的气浪熏蒸着人的五感,接触久后手心便起了潮潮的汗水,推开顶楼的铁门,触眼是深蓝色的苍穹,高远深邃,绵延无尽,站在天台上环顾四周,好似被一方蓝色的蒙古包盖了进去,看不见出口,无法逃离,只能寻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或是睡一宿,或者便是一辈子。
21:12:26
I need your love
云层厚重,星光暗淡,但这一方平台却有数不清的星辰落下,白色蔷薇花藤向上攀爬,在小巧细碎的花朵间是闪耀的星辰碎片,清淡的花香氤氲,低沉的歌声飘摇,桌上放着细长的透明酒瓶,烛光中摇曳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一缕风吹过浓郁甜蜜的香味,一个人递来血红艳丽的花朵。
“坐下来吃饭。”
说话间,簌簌落了两片小瓣,像喷溅或溢出的血液,洒在视网膜上。
时方满不敢接过,成年人擅长的不懂装懂,或是掩耳盗铃,都已烂熟于心,阎征说叫他坐下,他在转身走开和坐下间犹豫,还是向前迈了出去,错过往下因开的太盛而往下掉落几片花瓣的玫瑰,压下胸口涌起的酸意,握紧不自觉轻颤的手掌,贴着椅面坐了下去。
身后响起哒哒轻响,经过时方满时,阎征把手上的花插在桌上空的杯子里,花瓣沉重,向一侧倒下,鲜明妩媚而摇摇绽放在时方满的唇边。
“……”
赤红艳色离得那样近,时方满别开脸,下意识推动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镜,却摸到粗糙不平的纹理,正是这最近新换的镜框上镶着的玫瑰藤样。对面,阎征已举起手边的酒杯,歪着头笑着催促道:“哥,喝一个吧?”
时方满的肤色在人群中是最白皙的那一类了,牛乳样的白皙衬着他鼻梁上那架银白镜框都暗淡无色起来,细小的藤纹绵延而上,消失在耳侧黑色的碎发里,身上那件扣到脖颈的宽松白衬衫包裹着单薄的身子,匆匆忙忙喝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喉头滚动下去,衬衫遮蔽着的胸膛也颤动起来。
“咳咳咳……”
男人喝酒本就容易上脸,又呛了下,鼻尖和脸颊都立刻显出一层粉色,这粉色浅淡,但耐不住底色太白,依旧看得阎征心间痒痒,越看越爱。
“我上小学前,最喜欢的人是家里的保姆……”
阎征选的冰酒很合时方满的胃口,他喝完杯子里的酒后,自己拿过瓶子又倒满,慢慢饮起来。酒精麻痹人的警惕性,时方满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拖着腮看他,阎征便含着笑意,语气轻缓地讲给他听。
“我妈那个时候年纪轻,生了孩子也不想养,阎校元要把我抱走,她却还不愿意。”
“她说她寂寞。”
“我从小就喝奶粉,她不喂我,说自己会变得不漂亮;我一直都自己睡,她不陪我,说自己睡眠浅,会睡不好;我经常一周都见不到她一面,说不上一句话,她说我太小了,聚会逛街旅游都不能带上一个会哭会闹的小娃娃。”
“可实际上,我真的很乖,哥,你相信吗?连幼儿园最听话的小孩,你这辈子见过最乖巧的小孩都没有我那个时候乖……”
“可她说我吵闹,却又说她寂寞。”
“她看着保姆喂我喝奶粉,喝完了便敷着面膜过来给我颗糖做奖励,我半夜睡醒后跑到她屋里找她,她醒的很快,开了灯发现我没穿袜子,便拿手帮我捂脚,她出去玩从来不带我是因为阎校元不认我,她爹妈甚至不知道她给人家做小三给人家生孩子,她带我出去,得装作不是她生的,让我叫她姐姐。她不喜欢那样,好像我是没爹又没娘的孩子。”
“她不像许多母亲一样待我,但她是喜欢我的,”阎征笑着摇头:“可我以为她讨厌我,所以我告诉自己,最喜欢的人是家里那个会给我做饭,会陪我睡觉,会带我出去玩的保姆。”
“而在我妈跳楼之前,我也不知道她其实喜欢我,而我也应该喜欢她。”
“那时候我们都已经住进了阎家,六岁的时候,我要去上小学,阎校元认回了我,隔了几年,阎礼他妈跳楼,我妈也意气风发地走进阎家的大门,距离那天往后数一年零八个月又二十三天,她在下午两点半,太阳最毒的时候从同一扇窗户中跳下去,于是有人拿了一挂鞭炮放门外,庆祝恶有恶报,报应不爽。”
“我后来住在家里,每天下雨的时候都会想到她,她跳下去的时候大概是刚剪完绣球花枝,衣服上还落了淡蓝色的花瓣,雨下的很小,溅出来的血浆和脑浆,或者就是雨水,那些液体混在泥土里面我也分不出来,但总归是只是很浅的一层,遮不住那几片花瓣,顺着水流就冲到我脚下。”
“阎礼他也在哭,哭得比我还大声,阎校元离了很远,不敢过来,就站在外面挥挥手,喊着儿子儿子,救护人员推着我过去,但我其实不想走,我看到了,他看的不是我,是吓得颤颤抖抖,一直在哭的阎礼,他说话的时候只盯着那一个方向,招手冲着的也只是那一个方向,连一眼都没有瞥过来。”
“她的眼光很差,做人的水平也很差,死了的时候,亲戚朋友因为她做狐狸精逼死原配的事和她断绝了关系,阎校元也开始欣赏起那些更漂亮而且更年轻的女人,而我,我讨厌她的存在让阎礼整天骂我,打我,而且最讨厌的不是他骂得又多凶,打我的时候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