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我还是个孩子
从开口讲故事起,左锐泽本来憋着的一股子情绪好像有了道宣泄的口子,随着慢慢讲述,他也逐渐放松下来。这会儿竟然还悠闲地喝了几口水,喘了会气,才接着说了下去。
自从那天开始,左锐泽就几乎天天去熟食店里吃饭,每次都会点上一份无骨鸡爪,边吃着边幻想那双白皙柔嫩的手是如何处理这些粗糙的食材。而柯小七呢,也会经常跟他说上几句闲话。
偶尔眼神相触,或者靠近时被发丝扫到,都能让左锐泽心猿意马,只觉得那眼波流转间有着莫大的魅惑,让他越陷越深。
去得多了,自然还是会有些独处的机会。
一次加班回来,又是雨夜,看见熟食店还没有关门,左锐泽没怎么犹豫就跨门而入。
柯小七一个人垂着头坐在一张桌子前,看得出心情很低落。她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发现是左锐泽,低声说了句:“你来了啊。”
片刻后才记得问道:“你想吃点什么?”
左锐泽看着她眼圈发红,忽然有些心疼,可无措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报了两个菜名。
她做了菜出来,又端来一份无骨鸡爪,却多拿了一双筷子和两瓶啤酒,默默坐在对面。
“你这是怎么了?”左锐泽看着正在起开瓶盖倒酒的女人,小心翼翼问道。
柯小七闻言抬头,轻轻笑了笑,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我也跟着吃点,你介意么?”
“啊,没关系,我一个人吃着正无聊呢。”左锐泽哪会拒绝,忙不迭答应道。
一个不愿多言,一个不知怎么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吃着,偶尔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时间在这时额外难熬,过了不知多久,左锐泽只觉得对面已许久没有动筷子了,才愕然望去。只见柯小七清秀的脸上流下两道泪痕,肩膀微微抽动。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女人并不回答,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女人身旁想要给些安慰,伸出的手却定在女人背后,始终没有真正落下。
柯小七真是伤心了,抽泣声越来越大,许是害怕邻居听见,突然转身环抱住左锐泽的腰,将头埋在他肚子上肆意哭嚎。
左锐泽也不说话,一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许久之后,柯小七才逐渐平静下来,只是间或有些呜咽。
左锐泽低下头,温柔地第三次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柯小七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秀颜,红肿的眼睛凝视着左锐泽,半晌后松开一只抱着腰的手,抓住自己一边衣领猛然一扯。
一片雪白圆润的肩膀露了出来,可靠后背的位置有几道青紫色淤痕,触目惊心。
“这是?”他感觉自己心脏被用力一揪,异常疼痛。
“我男人打的,他是个变态。”柯小七显得很坦然,仍然定定仰望着左锐泽。
左锐泽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手指颤颤巍巍地沿着伤痕轻轻抚过。
他感觉到在碰到肌肤的瞬间,对方也是轻轻一颤。
手指尖传来的滑腻触感,加上视野内娟秀的面庞,精致的锁骨,以及嵌在雪白肌肤上的青紫鞭痕,这些都让左锐泽感到头脑发懵,像是有股电流在沿着脊柱往上蔓延,酥酥麻麻地散遍全身,小腹下一团火热,某个部位发生了不合时宜的变化。
柯小七此时还保持着几乎紧贴他肚子的姿势,这处变化毫无阻挡地直接碰到了她的脖颈和下巴。
左锐泽窘得只想自杀,连忙臀部后撅,想要挣脱退后两步。
没想到,柯小七经过最初的惊诧,竟然又是双手环来,将男人紧紧抱住。
甚至脸还往下埋得更深了一些。
左锐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都后颈上整片的红晕。
哗啷!
店铺卷闸门被用力拉下,紧闭的门内传来碗筷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
“咳咳,你一言不合就开车,这样不太好吧。”齐子桓明明听得津津有味,偏要故作正经地说道,“你要知道,我还是个孩子。”
正在边讲述边回味的左锐泽被他这句话噎住了,半天才骂道:“你能不能先把口水擦擦再装纯!”
“好了好了,不是吃人么?不是有鬼么?怎么听了半天除了天雷碰地火就没听出什么怪事来啊?”
“嗯,我接着说吧。那次算是捅破一层窗户纸,我和她之间虽然没有说过我爱你这种话,但真还有了些心连心的感觉,只要她老公出门,我们总会偷偷见上一面。有时在我家,有时在她家,有时也在店里……”
“喂喂喂,你这还是在开车好伐!”
左锐泽这次没有理会他,有些正经地说着:“她很喜欢看我,每次我脱了衣服,她都要兴致勃勃地瞧上半天,还会用手轻轻拂过我每一寸身体。这当然是好事,我刚才说过她的眼睛就像一泓神秘的深泉吧?被这充满邪魅的眼神扫过时,我会觉得格外的兴奋……直到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齐子桓也严肃了起来,不再打岔。
“有一回在她家,事了后我说肚子饿了,她很贴心地帮我下了碗面。然后又念叨着鸡爪快卖完了,就去到厨房处理鸡爪,我也捧着面碗跟了进去。她倒是没避讳我,从地上大袋子里拿出许多完整待处理的鸡爪,然后又从橱柜中翻出了一个卷起的老旧皮子。”
“皮子在案台上缓缓展开,里头竟然缝了许多皮制小口袋,插着一排细细的小刀,有些类似外科手术刀,但全是一样的制式。每把刀的刀柄都挺长的,刀刃锋利晃眼,除了开刃处通体都是黑色,让人感觉透心的冰冷。你知道我是学医的,按说锋利的刀见过不少,可这一排简单的小刀却让我有些胆寒。”
“柯小七当着我的面挑出一把小刀,开始熟练地给鸡爪去骨。不大的鸡爪被她在边侧轻划两下,然后刀尖伸进去一挑一把拉,几根骨头就被完整的剔出来了,整个过程一分钟都不要。她一边处理着,一边转过头来跟我谈笑,压根不需要看上一眼,那双看似柔嫩的小手稳得惊人。”
“我勉强跟她话着家常,一股寒气却从我背后伸起,凉飕飕地窜到后颈,整个头皮都有些发麻。我们在医学院里经常也要解剖些动物,我知道要想下刀完全贴顺着骨骼到底有多难,这可需要大量的实践和观察,观察肌肉骨骼的位置和走向。”
“一个想法不由控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看上去荒唐,但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一直在观察我!”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火,真的很烫
噼啪。
除了黑色火焰燃烧时带来的爆裂声,整个教堂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在被虚幻的黑火撩到身上后,只觉得头疼欲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强行塞入脑中,就像一盘录像带录着录着,突然就多出了一段焦黄的陈旧的画面。
这段回忆阴暗、痛苦、带着烧焦的臭味,偏偏又与自己真实的回忆相互印证,连欺骗自己出现了幻觉都无法做到。
齐子桓绕过一个个眼神呆滞、站立不动的教徒,慢慢走到莎伦的身边,蹲下身将她揽入怀抱。
身上金色的光芒如同液体一般,缓缓流淌到小女孩身上,轻柔地覆上一层。
莎伦眼睛恢复了清明,下意识地惊恐挣扎,等看清面前的是一脸和蔼模样的齐医生时,不自觉地放松了心防,疲惫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齐子桓轻拍小女孩的背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沐浴在金光之中,互相依偎。
……
教室里有许多同学,可伏在课桌上的阿蕾莎却觉得分外孤独。
“她没有爸爸,一定是她妈妈和外面的野男人生下来的。”
“我妈妈每天出门都要告诫我,不要跟她一起玩。”
“她就是个巫女,你看她长得那副可爱模样,以后也是要勾引男人的。”
她没有抬头去看,但她知道周围有许多人正在转身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与旁边的同学讨论着她的身世、她的模样……她的一切。
每天都是如此。这些刻薄的污秽的话语在她耳边萦绕,每天都是如此。
手指触摸到桌面上的凹凸,那是上个星期坐在她前排的格伦用小刀刻下的词语——巫女。那时的格伦狞笑着,就当着她的面,一笔一划刻下了这歪歪扭扭的字迹。她不敢反抗,生怕哪怕说出一个“不”字,那闪着寒光的削笔刀就会划到她的身上。
“烧死这个女巫!烧死她!”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喊道。
“烧死这个女巫!烧死她!”
教室里所有的孩子都疯狂地拍打课桌,跟着叫喊。
阿蕾莎被吓得抬起头来,看着周围一个个扭曲的面庞,茫然而无助。
她逃了,像个丧家之犬,连回头吠上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她躲进了女厕所里,现在是上课时间,只有这里才能逃离人群。
女厕最后一格隔间处有名清洁工正拿着墩布打扫卫生。他头发油腻,胡子拉碴,听到阿蕾莎的脚步声后就转过身来,冲她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
清洁工并没有班上同学那么充满愤怒,可阿蕾莎觉得他的笑容更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阿蕾莎对吧?我听说过你。”清洁工微笑着,眼睛不断瞟向她校裙下的白嫩小腿,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阿蕾莎害怕地后退,直到靠上墙上冰冷的瓷砖。
清洁工的身材是她的两倍有余,就像一只野熊一样摇摇摆摆地靠近。在她被野熊揽住的瞬间,她看见那脏兮兮工作服上有一块名牌——柯林斯。
力竭的叫喊,撕裂的疼痛,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
阿蕾莎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早已流干。
她捡起被扔在一旁的内裤,疯狂地擦拭着地上肮脏的血迹,仿佛只要将这血迹擦去,就可以抹掉发生过的一切……
隔间门被打开,她的母亲泛着泪花的脸出现在眼前,默默将她合身抱起。
妈妈也在痛苦。
不,谁也也无法感受到我的痛苦!哪怕是深爱着自己的妈妈。
校长办公室里,阿蕾莎的姑姑正在和母亲说着话,语气极不耐烦。
自打她记事开始,她就一直害怕自己的姑姑,因为姑姑看待她的眼神永远都是冷漠厌恶,和旁人一样。
“……连学校里的孩子们都知道,你的女儿是个孽种,她的话不可信任,我的学校里绝不会出现这种肮脏的事情。”姑姑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冲着母亲说道。
“克里斯贝拉,求求你听听阿蕾莎说的……”
还未等妹妹将话说完,克里斯贝拉就粗暴地打断道:“达利亚,你为什么至今仍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
这句话就像句咒语,每次从姑姑嘴里说出,都会让母亲放弃一切抵抗,软弱地沉默不语。
“你给大家带来了罪恶。”姑姑逼近身前,接着说道,“我们要集合镇上所有的信徒,对阿蕾莎进行审判,以清洗这不洁之事。”
阿蕾莎害怕地躲在母亲的身后,死死拽着母亲的上衣后摆。
姑姑伸手抚着母亲的长发,语气柔和了些许:“亲爱的妹妹,你总是太过于软弱。你要相信我们,达利亚,相信信仰的力量,我们一定会恢复清白的。”
一周后的某个晚上,阿蕾莎被母亲带到了镇上最大的饭店。
她听说过这里,在几乎已无游客的如今,这个饭店已经成为教众聚会和进行仪式的地方。
不断有车辆前来,一个个带着黑色面纱的教徒步入酒店,表情肃穆。
阿蕾莎跟着母亲和姑姑来到了111房间门口。姑姑突然转身,拦住了就要进入房间的母亲。
“你可以走了,达利亚。”姑姑的面纱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表情,“你可以放心,我们要斗的不是罪人,而是罪恶本身。”
阿蕾莎本能地想躲到妈妈身边,可以姑姑旁边的教徒伸手将她死死拽住,用力拖进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看见母亲摘下自己的面纱,一脸无措。
房间很大,四周是圆形的阶梯,教徒们整齐地站在阶梯上,秩序井然。
房间中间架了个火盆,燃烧着熊熊火焰。房顶中间吊下一根绳索,正捆绑着瘦弱的阿蕾莎。
“今天我们又一次地聚集到一起,面对生死存亡的战斗。”姑姑站在火盆边,抬头看着正在被炙烤着的小女孩,朗声说道,“我们将用神圣的力量,净化这不洁的罪恶。”
周围的人们纷纷跟着姑姑念诵。
“赞美上帝赐给我们清明。”
“赞美清白之人所作的牺牲。”
“赞美我们的信仰,以及团结。”
绳索被砍断。
火,真的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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