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毕竟她真的对奚山表兄没有半点那方面的兴趣。现下又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她只恨不得连夜扛着马车躲回长安。
淑敏还想再劝,可许意晴心意已决,她多说也无益,背后将这事转达给自家母亲。
许家姨母听后,虽有些遗憾小儿女姻缘未能成,却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并未多说,唯有吩咐下人们仔细照看着外甥女,另外叫人备上厚礼,送去那位小谢大人的府邸。
许意晴在院里养了七天病后,又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
在这七日里,谢仲宣除了在答谢赠礼的帖子后添了一句祝她早日痊愈的问候以外,再无其他动静。
就仿佛,他那日真的只是做了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又仿佛,他与她之前从未有过什么交情。
许意晴从姨母处将那帖子讨了过来,后头那行字迹清隽的“祝令甥女早日康健”,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还真是客套又官方。
她有些丧气,托腮盯着雕花木窗外的西府海棠花出神,一双浓淡合宜的柳眉皱起又松开,旋即又皱紧——
他为何要跳水救她呢,是在她落下时,就认出她来了么?
亦或是,无论当时落水的是谁,他都会救?
虽然谢仲宣一直都是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翩翩君子,可这一刻,许意晴却希望他并不是个心善的好人。
……
八月底,许意晴从梁溪姨母家离开,出发回长安。
奚山表兄大抵对她是挺中意的,虽然许意晴难以说清楚这份“中意”是单纯出于感情,还是处于身份地位等其他原因。总之,临出发的前几日,奚山表兄试图挽留她,许意晴委婉的拒绝了,并用玩笑的口吻劝他早日成家,届时记着往长安寄一份喜糖。
话已至此,奚山还有何不懂,顺着她的话应了声好。
出发那日,秋高气爽,风轻云淡。
马车在梁溪城门过公验时,许意晴百无聊赖趴在窗边,盯着墙根下长着几个红彤彤果子又光秃秃的柿子树。
排在前头的两位商客好似是要西行做生意,操着吴江口音表达着对家乡的依依不舍,“这个时候虎丘的枫叶都红了,层林尽染绯色,美不胜收,可惜了,今年没机会去看了。”
“唉,是啊,再过些时日,冬酿酒街上也好卖了,冬天不喝上那么一口,总感觉少些什么。”
许意晴心血来潮,扬声问道,“虎丘的枫叶很好看么?”
冷不丁插出个女声,俩客商都怔了一怔,扭脸循声看来,瞧见这马车队伍非富即贵,车帘是虚掩着的,只瞧见半张清丽的侧颜,想来是哪家贵女起了玩心。
他们走南闯北,最擅交际,于是爽快答道,“虎丘秋景最胜,枫叶瑰艳,霜色流丹,五步一画,十步一景,姑娘若有闲情,可千万别错过。”
许意晴应道,“好,我记着了,多谢二位先生推荐。”
正好也轮到那俩客商过公验,俩人朝马车这边抱拳致意,便走开了。
一个念头突然起了,就像夏日里疯长的爬山虎迅速蔓延了整面墙,许意晴本来只那么随口一问,可旁人真的答了,那去虎丘看枫叶的念头就遏制不住的发散开来。
耳畔像是有个声音在低语诱惑,“离得这样近,错过了多可惜啊。下次再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去吧去吧。”
等马车驶出城门,她伸手扶住窗框,深吸一口气,扬声吩咐着,“改道,去虎丘。”
虎丘,苏州的虎丘。
梁溪离苏州是真的近,日暮西山时,她便进了苏州城。
苏州城比梁溪繁华的多,当晚许意晴于府城里规格最大的客栈投宿,安心睡了一夜,翌日一早就去虎丘。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枫林的确很美,美若画卷,不虚此行,可置于林中,许意晴还是觉着心底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不知不觉,天上飘起了小雨。
丫鬟春鹃忙取了伞上前,“姑娘,下雨了,咱上马车吧。”
秋日的雨水落在面上,丝丝沁凉,许意晴抬手抹了把,“嗯,上车吧。”
她心里很清楚,她特地改道来苏州,根本不是为了看这劳什子的枫叶。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其实就是想见那个人。
秋雨绵绵,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在青柏巷口那间小院前来回停驻许久。
马车内,春鹃憋了许久还是没憋住,“姑娘,这雨愈发大了,您不是说看完枫叶咱就启程回京么……”
放着天还亮着不赶路,跑到这府门前虚度光阴,真真是小姐不急丫鬟急!
许意晴盯着那门,纠结许久,像是寻求一个肯定般,问着春鹃,“谢二哥怎么说也救了我一命,于情于理,我也该亲自跟他道个谢吧?不然岂不是很失礼?你说是不是?”
春鹃,“……”姑娘您想见谢大人就直说嘛。
也不等春鹃回答,就见许意晴自言自语地点头,“嗯!我是来道谢的!”
鼓足勇气后,她转身钻出马车。
春鹃见状,忙揣着桐油纸伞跟上前去。
眼见快要走到那院门口,自家姑娘又在二十步之外,陡然转了个方向。
春鹃诧异,“姑娘?”
许意晴表情纠结地摇头,“不行不行,就这样登门拜访,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他会不会误会?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说着,她就要折返。
可才走两步,她再次折了回来,咬唇道,“可人都到门口了,不说声谢谢,也不大礼貌……”
春鹃汗颜,“姑娘。”
许意晴背对院门,走到巷子口,嘴里念叨,“等等,先让我缓缓,组织一下语言,不然等会儿见着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春鹃安静下来。
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伞面发出沙沙响声,没多久,微寒的秋风里,春鹃又喊了声,“姑娘。”
许意晴摆手,“哎哟,你别催我了,让我再准备准备。”
话音刚落,身后陡然响起一道悦耳清冷的嗓音,“准备什么?”
许意晴肩膀一僵。
这个声音绝不可能是春鹃,而且听起来好像是……
呼吸屏住,她肢体生硬的转过身,当看到那潇潇雨帘下撑着油纸伞的青袍男子时,心跳蓦得漏了两拍。
雾里看花水里看月,雨中看美人,修眉长眸,清隽无双。
许意晴嘴巴开始不受控,“谢、谢二哥,好巧……哈,好巧啊。”
如玉长指牢牢执着伞柄,谢仲宣不疾不徐垂眸,“不算巧,这是我的府邸。”
“啊,对。”许意晴干巴巴地维持着笑容,没话找话,“你这是要出门?”
谢仲宣瞥过她紧张攥成拳头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又道,“许姑娘怎么来苏州了?”
见他就这般站在自己跟前,好看的桃花眸凝望过来,许意晴心下愈发忐忑。
她搓了搓手,故作镇定地扯淡,“嗐,这不是听说虎丘枫叶盛景如画,就来苏州玩玩。”
谢仲宣慢悠悠哦了一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弧度稍稍上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