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吴郡妙音。”
“啊”
桥然身子猛地往后一缩,大睁着眼,良久,方道:“瞻,瞻箦,汝可知,可知”
刘浓沉声道:“知也”剖作三半便剖作三半,受人诘难便受人诘难,美郎君豁出去了。
车轮滚雪,帘内无音。
亦不知过得多久,来福一声长喝,制住牛,回身道:“小郎君,陆氏到了。”
呼
刘浓睁开眼睛,朝着桥然淡然一笑,揖手道:“玉鞠,且安待。”
桥然叹道:“瞻箦,何不避之,以待他日。”
刘浓揭开帘,迈出身,朗声笑道:“身为男儿,岂可让心爱之人独饮风雪。”说着,辕上一轻,美郎君跳下来,正了正顶上青冠,扫了扫月袍下摆,迈着阔步,走向深门似海
吴县桥氏庄园。
簇新苇席似雪朵,中有两点最娇艳。
桥游思与陆舒窈对座于案,彼此都未言语,却各作笑颜盈盈。
少倾。
桥游思将冒着热气的茶递给陆舒窈,轻声道:“陆小娘子,且饮茶。”
“妹妹且自饮,舒窈不渴。”陆舒窈端着双手,身子坐得笔直,眯着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弯小唇,细声道:“常闻人言,桥氏有殊,名唤游思,足堪吴郡之清绝。而今,舒窈观之,清绝二字岂可描得妹妹。”
桥游思将茶碗轻轻一搁,拾起案角一侧的金丝楠木小手炉,捧在怀中,软声道:“游思年已十五,来年便十六了。”
陆舒窈眸子在小手炉上微微一滞,眨着两把小梳子,仿似根本未听出桥游思言下之意,漫不经心的道:“妹妹的手炉真好看,最是那蔷薇花”
“格”
桥游思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偎着滚汤的手炉,看着对面华贵的小女郎,声音低低的:“陆小娘子,刘郎君去县城了,小娘子何必在此说蔷薇,我若是小娘子,现下定返。”
陆舒窈颤了下眼,绽出一颗颗的小星星,嫣然笑道:“舒窈知道,舒窈此来,一是见他,二是见妹妹的。”
桥游思双肩悄颤,淡声道:“陆小娘子误会了,刘郎君来桥氏,是为阿兄所请,商议两家通宜之事,与游思无干”
“真不相干么”陆舒窈甜甜的笑着,静静的看着桥游思。
不相干么桥游思如水云眉悄悄皱起来,洁净无暇的眸子轻眨、轻眨,将心口的手炉贴得更紧了些,感觉着那阵阵暖意徐浸入怀,一颗心悠悠的,也闹不清到底怎生了,眼前总晃着刘浓的眼睛。是的,兴许是擅画,她极擅捕人心神,眼睛总能看到人心的最深处。
她倒映着他的样子,让他在她的眼前无所遁形。殊不知,擅泳者必溺于水,那个人来了后,便再也未走,如烙印,刻下深迹。
稍徐。
桥游思舒了舒身子,迎目陆舒窈,脆声道:“相干又何如”
“格格”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陆舒窈媚媚的笑起来。
“噗嗤”
室外,抹勺掩嘴偷笑。晴焉瞥了一眼抹勺,低声道:“笑甚”
抹勺拧着眉,低声道:“你家娘子输了。”
晴焉娇喝:“胡言”
“嘘”
抹勺伸手靠唇,拉着愣愣的晴焉奔到廊角,问道:“你家小娘子已十五”
晴焉点头。
抹勺抬头挺胸,看着廊外飞雪,淡声道:“我家小娘子,来年春,才十五。”
晴焉道:“这有何干系”
抹勺摇头道:“真真一个蠢婢”
第一百五十七章陆抗之仆
陆氏门口,风卷残雪,清冷潇潇,两株冰雪梧桐坠着剑棱千道。
顶盔贯甲的守卫嗡声道:“来人止步。”
刘浓目不斜视,踩着门口混杂的雪印行至树下,揖手道:“劳烦通禀,华亭刘浓,拜见陆侍中。”
“三日不见客,来者请回”冰冷的盔梁笼盖守卫之眉,竖遮鼻翅,教人难辩全容,唯余一对精光隐敛之眼与紧抿的刀唇。
“陆三,汝速寻七郎君归来,若是途遇小娘子切莫声张,需得敛口慎言尔可知晓”
“是,阿爹。”
这时,树旁一侧的偏门走出一群人,为首者白须飘乱、眉骨精健,正是陆氏大管事陆老。
陆老眼神如灼,边走边吩咐着身侧的陆三,当转过雪悟时,蓦然一斜眼,瞅见门口的刘浓,眼底猛地一缩,眯着眼睛疾行几步,至刘浓十步外站定。
而此时,陆氏众随也看见了刘浓,陆老的螟蛉之子陆三紧步飞迈,指着刘浓便欲喝。
“陆三”
陆老沉声一喝,挥手推开不知分寸的陆三,低声对身边人耳语两句,身边人立即阖首快步回返。
“原是华亭刘郎君,不知刘郎君从何而来,欲至何处”
刘浓瞅了瞅往院内飞奔的陆氏随从,迎上陆老那对吊眉眼,拱了拱手,淡然道:“刘浓所来,但为拜见陆侍中。”
陆老道:“侍中不见客。”
刘浓道:“或将见之。”
陆老道:“那便请郎君候之。”
刘浓道:“固所愿也”
陆老不再出言,刘浓也未再语,两人对立于雪榕下,陆老的眼睛越眯越窄,刘浓背负着手,视若未见。
足足一个时辰后,方才那名随从快步奔出,对着陆老侧首一阵耳语。
陆老吊眉一扬,冷声道:“刘郎君,侍中言,正门拭雪见君子,若非君子,请由侧门而入,不知刘郎君乃君子,亦或”
刘浓朝着庄院沉沉一个揖手,掐断他的话,说道:“刘浓但为拜见侍中,劳请。”
“嘿”
陆老裂嘴冷笑,也不作引,负手便向榕后侧门走去,刘浓面不改色,朝着远处辕上面呈担忧的桥然略作一揖,大步走入后门。
后门狭窄,两侧是高墙,仅可两人并行。
深深雪巷无人扫,东绕西走似盘廊。
陆老行于前,刘浓随在后。
陆老年岁虽暮,步伐却健,刘浓穿木屐行雪极是不便,需得阔步急迈方可追得上他。而老者似乎有意刁难,愈行愈快,最后竟然飞奔起来。刘浓眼锋微缩,老者老矣,却有一身本事在身,眼见陆老将钻入巷中不见,美郎君索性将脚上木屐一踢,踩着早已湿透的雪袜一阵疾奔。
陆氏主庄庞大无比,不仅占了小半座城,尚且沿着城东郊直笼了数千顷,其间屋脊飞檐似比鳞,巷陌交缠若织锦,刘浓飞奔于其中,若至上而下俯视,唯见一点青色,似黑线划过雪痕。
陆老奔得一阵,窜入斜巷,靠着雪墙喘气,喘得片刻,揽着雪乱长须,笑着喃喃自语:忆往昔,吾随二郎君东征西伐,何等畅快威风。而今老兮,不过数里雪路,便气喘不已。嗯,亦不知那小子是否卧于雪中,若是冻得一命呜呼,倒不好再见小小娘子
“陆老,刘浓犹在。”
话将落脚,巷背传来淡淡的声音。
陆老忍不住探首一瞧,只见美郎君正斜倚着雪墙,笑颜盈盈,经得一阵狂奔,那苍白的面色竟然添了些血色,美得眩目而妖治。
“哼”
陆老吊眉一跳,单掌在墙上猛力一按,身子借力而起,窜出偏巷,再奔。
“陆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刘浓追上他,与他并肩奔跑,边跑边劝。
“非也,兵势若水卷,倾岗而下,汪洋似雪崩,犹战一口气,平添几许威,胜负便在此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