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林梢之月,概然道:“彦道交心之言也谢奕也已作决,待来年便前赴剡县尽心国事,但得三两载,未尝不可与朱中郎同也。”
稍顿,朝着刘浓、褚裒深深注目,揖手道:“我与彦道先行,君且继来”
“与君共勉”
刘浓、褚裒肃然还礼。
灯光穿室投阶,与夜光交融。
绿萝手捧小木盒,迈着轻盈的步子踏至门口,宛约的身姿被灯光、月光一附,投影于阶,极尽窈窕婀娜。悄悄侧首偷看一眼影子,愈看愈爱,嘴角微微弯起,轻提裙摆,青丝履默无声息的探入灯光内。
将将踩入室中,似想起甚,回身折返,将手中小木盒搁于廊角,轻轻拍了两下,方才嫣然一笑,低低喃语:小蜘蛛,这次莫跑,要结网哦。
小木盒里装着一只小蜘蛛,待得天破晓,再将这木盒打开,若是结网结得多、结得圆,心中愿望定能实现此为乞巧,原为七夕节习俗,然则,上月七夕,绿萝忘记将木盒盖上,于是小蜘蛛便偷偷跑了。明日便是仲秋,仲秋有月神,虽不与七夕织女相同,但大家同是神女,料来皆可达成心愿。至于为何早放一日,绿萝想:早一日,便可以多结一些。
想至此处,心里软软的赛蜜甜,款款起身沿廊进室,迎着灯光悄然跪于案侧,撇一眼小郎君,心道:小郎君,越来越好看啊,真想咬一口
刘浓在烹茶,微笑浮于嘴角。
甚好徐徐诱之,阻力少之,恰若这茶,只消醇醇积蓄,终将芬芳尽透。
纪瞻,宿卫六军,战王敦,南人之表
“噗”
水泡破裂,茶将沸。
第九十九章十面埋伏
竖日,八月仲秋。
天边将放晓,绿萝和墨璃便将早点摆上了案,四碟小菜,粟黄米粥。中有一碟桂花蜜酱的鱼腥草折耳根,酸甜脆嫩最是可口。
墨璃侍侯刘浓吃早餐,刘浓足足吃了三碗,目光投向室外。
院中,绿萝正在放着装满清水的小木盆,到得夜间,这每一盆水里便会盛上一个月亮。那时年轻女子们便开始玩月、追月、祭月,玩法种类颇多,扔步摇、扔钗,在水月里斗草等;追月则更有趣,每人捧着一个小月亮,你追我、我追你,追到后便从对方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当是礼物;至于祭月,一般和姻缘相关,据传任红昌便是因祭月时,许了段离奇姻缘,从而遇上了吕温侯
绿萝颦颦亭亭的绕进室来,悄悄揉了揉手腕,鼻侧尚渗着晶莹的汗珠,笑问:“小郎君,夜时归吗”
在华亭时,每年仲秋节极是热闹,一群莺莺燕燕从八月初桂花飘香时,便开始盼着、准备着,就连杨少柳亦偶尔会与她们一起戏月,刘浓自不例外。
刘浓稍稍作想,今夜怕是回来甚晚,便笑道:“每人赏钱一缗,你们俩再多加两缗,可带上白袍至城中购置些小物什,就不必待我了”
“是,小郎君。”
墨璃掌管着钱粮钥匙,低声回道,顺势撇了一眼对面的绿萝,眉头忍不住微皱;绿萝细眉亦微微作凝,嘴巴嘟作一枚小樱桃,嫩红。
刘浓踏步出室,来福已将牛车备好,正从外间迎来,身后跟着一名白袍。穿出小院,自东头行来一辆牛车,前帘一挑,褚裒笑盈盈的钻出来。
二人正欲起行。
“哞”
青牛自柳道中探出一对弯角,拉着华丽的车厢斜斜停靠于小桥清溪畔。辕上车夫将帘一挑,谢裒探出半个身子,招手笑道:“瞻箦,且来同往”
“见过老师”
“见过幼儒先生”
二人赶紧穿过小桥上前见礼。刘浓漫眼一掠,只见在谢裒的车后,尚跟着十余辆牛车,而袁耽与谢奕前帘尽挑,正端坐于车中默笑。
谢裒年长且尊。刘浓与褚裒自是恭然待其先行之后,方才各自踏上牛车,两厢徐徐汇作一处。
浩荡的牛车队伍穿城而过,城中四面八方皆有牛车驶出,见是谢氏车队,纷纷上前见礼。到出城时,队伍愈加庞大,若从上往下俯视,拖曳近有半里,宛若游龙。其中有不少熟识之人。萧然、桓温、张迈,逐一在列,看来果真如谢奕所言,但凡世家子弟尽皆前往。
且仔细一观,车队中竟有不少绰约女郎,微微挑着绣帘,玉指纤纤捏着小团扇,巧巧遮得半边脸,浅浅露着如水明眸,宛转顾盼。见得美郎君。竟丝毫不怯,反而嫣然一笑,极尽美好妖娆。山阴女郎,真与吴郡不同矣
城之西南三十里。崇山青岭俊秀于眼。车至山下,茂林修竹成排若墙。绕竹漫行,宝蓝静湖若镜平铺,而此山原有一半在湖中,绵延成州。
州上有庄,飞檐翘角。
而此时。轻烟燎绕的湖中,数十艘蓬船破雾而来,恰似柳叶,点点飘浮于水面。众人弃车而行舟,乘着湖风轻渡,刘浓自是与谢奕等人一处。
负手立于船头,纵目致远。
青山有飞瀑,若帘倒挂;清流激端石,映带左右。越王勾践曾于此植兰,汉时再设译亭,因而得名兰亭。山下庄园为琅琊王氏所有,例年仲秋行雅,王、谢、袁、萧四大门阀轮流主持,今年正好轮到王氏。而此次行雅耗时较久,诸般行雅方式亦与往昔不同。
据谢奕言,除曲水流觞为即兴诗赋外,其余种种皆设有名目,分别为音律、棋弈、书法、画艺、辩谈五类,每类将决出拔筹者定品,于日后乡评风誉有助。再因人数较多且一时难分高下,是以需提前至谢裒处报名方可参予,而谢奕已替刘浓报名。
刘浓心道:倒有些类似竟赛棋弈不消言,若无桥游思那般圣手水准,想要拔筹难若登天;书法更非我所长,怕是王羲之将夺得头筹再言画艺,唉便是舒窈亦强过我不知几许。如此一来,便只有音律与辩谈可取,仅余两项,自是当仁不让
舷接柳畔,众人纷纷下船。
刘浓见谢裒恰好在前面不远处,便几个疾步赶上,将只想参予音律与辩谈之事说了。
谢裒笑道:“瞻箦,为何弃书画与棋弈”
刘浓揖手道:“回禀老师,刘浓非是弃之,实为藏拙”
“藏拙”
谢裒身子微微一顿,侧身看向美郎君,见其面色如常,不似虚言;心中甚喜,抚须笑道:“知之为知,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瞻箦能知拙而不避,甚好然则,汝之书法,乃经年苦练而得,字迹已然沉凝,应不为拙也;可权宜藏于一时,但切莫心生遁世之惑、停滞不前”
“是,老师。”
其言殷切,其意醇厚,刘浓肃然垂聆,带着些许汗颜。
书法一直是他的短板,但凡书有所成者,皆可一眼辩出他的字迹怪异有缺。然则,到底缺在何处却难以述之于言,便如陆纳与陆舒窈就只能言其字缺髓,若问如何得髓,便不得而知。对此,刘浓百思不得其解,隐约觉得有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