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褚裒欣然而应。
四骑穿城而出,直奔城南之峰。
四人中袁耽骑术最佳,乌衣飘飞于赤马,不时变换着各种姿式;次者便是谢奕,飞驰来去、如电如箭;便是谢裒亦有模有样,轻蹄胜似闲亭漫步。刘浓骑术最次,皆因华亭无马可习,近日得马后,才硬生生挪出些时光,于晨起夜昏之时外出行马,虽不至于倒骑翻挂,但亦只是将将会骑而非精。即便如此,已是刘浓百般努力之结果,曾有一次险些让马踩中,骇得来福出了一身冷汗。
纵然再难,亦必习尔,欲往北地,怎可不精于骑
“簌”
突地,袁耽飞骑而来,身子猛地一歪,愈伏愈低,扯了一把道旁长草,朝着刘浓一扬,而后哈哈大笑,盘拉缰绳,双腿一夹,纵马若箭。
“蹄它,蹄它”
刘浓拂了拂肩上草屑,微微一笑,对袁耽嚣张、挑衅的乱舞乱笑不予理会,只管控制坐下的飞雪慢跑、慢跑。飞雪“灰儿、灰儿”的叫着,显然不满这般缓速前进,几次想要加快,皆被刘浓暗暗制了。
“啪,啪啪”
谢奕再来,乌墨般的洪流如风般刮过,绕着刘浓疾速转了一圈,而后将手中马鞭凌空一抽,“噼啪”一声空响,墨龙电窜如虹。
“瞻箦”
褚裒骑着黄骠马慢悠悠度过来,皱着脸颊,眼底藏满笑意,正欲团着刘浓打个转,而后飞奔。
“驾”
刘浓猛地一夹双腿,两手放扬缰绳,拘得正不耐的飞雪得令,顿时闪射。
“哈哈”
“哈哈哈”
三人哄笑,褚裒微微一愣,随后亦豪笑不断。
携着落日狂奔,马如龙,人若鹰。
八里路,一炷香。
骑止峰下,据于马上斜望,山虽不高,只得三百步上下,然势却极险,似朝天之剑。山中遍生老松,郁郁葱葱犹似朵朵华盖。间或有孤鸟振翅插云,一声长啼,遍响人间。
再待片刻,身后青牛驶来。来福等人从牛车上跳下来,按着剑刃锵锵随行。四人将马交给各自随从看顾后,便沿着崎岖山路盘旋而上。
到得山颠,落日即将被拖入深渊,仅余最烈一片。
四人踏步飞崖上。负手而立,纵目极投致远。但见得,一抹绚彩,拦着天空半半一切,中有一眼最是壮丽,金黄胜铜,殷红赛血最后一瞬,似有不甘,意若未尽,那夺天之目倏地一收一放。将茫茫天际烧作火烈。恰于此时,一只栖于松梢的苍鹰骤然飞掠,扶摇而上,直插血眼。
“嘤”
留下一声怆啼,捭阖长空。
袁耽奔至崖边,振臂大吼:“壮哉”
刘浓等皆为此景震慑,半晌,情不自禁地面面相窥,只见彼此浑身上下披着一层红芒,衬得眼睛漆亮如星。不知何故,情动欲言却难以述之以言,尽皆沉默。
稍徐。
落日闭眼,四野唯茫。
刘浓背负双手。转目北顾苍茫大地,剑眉凝作川,眼睛越眯越细,只余一条锋线。晚风悄然而起,撩起袍角,若纹似旗。
不知过得多久。轻声喃道:“北地,当如此眼北地,火烧裂天”
“然也,瞻箦所言极是”
谢奕朝着刘浓深深一个揖手,而后大步踏出,指着北方,回顾三人,振声道:“我辈青俊,当不忘神州陆沉之耻矣我辈英杰,当不作楚囚相对矣江左虽好,却非我等故土也昔年,你我总角相抵,不可纵戈披甲;而今,你我昂昂七尺,岂可眷顾繁华”
一席言语,恰似落地生根,在几个少年郎君胸中滋芽拔壮。
“妙哉”
褚裒踏前与其并列在肩,朗声揖道:“今方始知,瞻箦、彦道、无奕皆伏世雏雄尔日潜芥渊,月起天怀,褚裒不才,在此作言,但教一息得存,唯愿居南而事北矣”
“此乃,袁耽毕生所愿”
袁耽昂身斜踏两步,三位少年郎君一字并肩,目光则齐投刘浓。
“瞻箦”
“瞻箦”
声声殷切之唤,催响在耳。
谁言晋时无男儿谁言名士不怀国眼前三人,虽被自己借天地之势撩拔而起,可是在他们的眼中,分明存着满腔热血,恨不能与舟共沉矣
正青冠、扫月袍,朗朗一笑。
徐徐踏至三人面前,缓缓挽手至眉,朝着北方一个揖手,而后向着三人团团揖手,沉声道:“刘浓,愿与诸君,同尔”
“哈哈”
四人皆笑,并肩负手而面北,半晌未语,唯余胸腔怦怦作响。
良久,袁耽语声沉沉:“而今之北地,胡汉,匈奴刘曜占据长安之地,窃辖并州、幽州、豫州、兖州、青州、司州、雍州、秦州、徐州、凉州、荆州、冀州,共计十一州局部;成汉,巴氐李雄占据益州,与朱中郎交兵不断;匈奴铁弗,刘虎为刘琨,刘并州击败后,占据朔方;西域长史府自张轨,张凉州殁后,其子张寔坐拥十万西凉铁骑,不闻调宣,俨然即将割据;鲜卑段匹磾杀刘并州,据辽西而称公,虽未言反,亦作同尔;尚有鲜卑各部四占广土,不知有晋”
话语似锤,锤锤锥胸。这便是当今之天下,犬牙交错的北地,一片狼迹而江东则为胡人所团围,尽皆砥锋砺马,恨不得飞渡长江直下。
谢奕怒道:“段匹磾此人狼子野心尔,有朝一日,定取其首级悬于马后张士彦,张凉州戮心王室,旌旗连星万里急驰,双击洛阳、三纵长安,无人敢撄其锋,何等英雄人物竟教其子张寔将一世英名败尽若得西凉铁骑十万,何愁不可匡复旧土”
褚裒以拳垂掌,叹道:“然也,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若张凉州尚在,局势应不至于此矣幸得北地尚有朱中郎、祖公、郗公等领军在前,若是镇东将军王”
“哼”
袁耽闻其要提及王敦,冷冷一哼,将袖一挥,大声道:“何需再言他人,尚我有等”
刘浓笑着接道:“积蓄继发也”
“然也”
四个少年郎君相视而笑,俱是少年意气,当下便就着夜月初起,围坐于飞崖上各抒己见,畅谈一番天下局势。袁耽、谢奕对北地知晓甚细、侃侃作言;刘浓与褚裒默然聆听,不时出言问及关窍处,引人扼腕深思。而经此一事,四人交好更进一层,彼此已然惺惺相惜。
待得月坐正空,四人尽兴而归,至小桥流水畔作别。谢奕言明日便是仲秋节,每逢仲秋月圆,山阴城将行雅三日以祭月。其时,城中世家子弟皆共聚一处,言辩论、行书画、操音律。
闻言,刘浓微微一愣,月半仲秋节在吴郡只有祭月、拜月、赏桂花,与七夕乞巧节一般,多为女儿节,未想在山阴城却如此热闹,竟将连行三日雅事。
袁耽笑道:“瞻箦之诗甚好,年少未挂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仲秋行雅,此举为积蓄声望尔,对及冠定品出仕大有助益。瞻箦、季野,你我既志气相投便勿需虚言,理应多行绸缪,以期早日挂印、早日携刀,如此方可一展胸中之志,切不可锦秀隐藏,风露山中也”
“理当如此”
谢奕手抚乌墨马,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