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回过神来,嘴角缓缓轻扬,见庄门已不远,索性跳下车来。慢步徐行,漫眼四瞅,仿似桃林深处藏着的美丽小仙子会突然出现,然直至门口亦并无异样。
悄悄松得一口气,摇了摇头,踏入庄中。
唇左凝笑,迟迟未散。
庄中,女婢们匆匆来去,往牛车中放着各色物什。
满满三车
碎湖歪着脑袋,打量着车中物什,眉头微微皱着,尚在思索可有遗漏之处,心道:小郎君求学会稽将近三个月呢,不可有失琴、衫袍、笔墨、书籍、财物
想的太过出神,刘浓行经身旁时,她犹未察觉。
刘浓笑唤:“碎湖。”
“嗯”、“啊,小郎君”
碎湖淡淡的应着,眨了两下眼睛,恁不地见小郎君站在面前,猛地一惊,忍不住的往后便退,想万福见礼,谁知脚下没站稳,身子直直的向后便倒。幸而刘浓隔得近,赶紧疾探一步,伸手拦住其腰,将其往回一拉。
“啊”
碎湖掩嘴轻呼。
“小心些”
刘浓将手放开,淡然一笑,随后便向中楼而去,边走边道:“带上必备的便好”
“是,小郎君”
碎湖对着小郎君的背影浅身万福,脸红红的,一颗心乱跳。一侧眼,瞧见女婢们神色有异,轻咳一声,漫眼掠过,淡声道:“核一遍,别大意。”
“是,碎湖阿姐”女婢们赶紧齐声而应。
刘浓听着身后的声音,面上笑意浮起,步履迈得轻疾,到中楼与娘亲说了会话。刘氏心中不舍儿子,可事关儿子学业亦未曾相阻,刘浓哄了哄她,便行向西楼。此番前往会稽求学耗时较久,庄中内外事务虽各有章程,但亦需拜托杨少柳帮助照拂才是。况且,张芳之事,毕竟是李越在乌程一手料理
西楼,静悄悄。
人行于廊,浅浅脚步声回荡。
待行至转角时,刘浓顿住身形,正了正冠,拂了拂袍摆,方才转过廊。嫣醉正从室中踏出来,偏着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眉头一皱,朝着室内轻声道:“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说着,竟回身踏进室中,将门掩了。
咦
刘浓心中微奇,却亦不敢莽撞,行至门前轻声道:“阿姐刘浓前来作别”
半晌,默无声息。
垂袖静候门外,心中稍显忐忑,近来杨少柳见了他,眉目颇是冰寒,功课上更是极为严苛,处处寻他麻烦。而刘浓只能胆战心惊应对,若非即将远行,亦委实不愿前来打扰。
“吱呀”
门开了,夜拂微微欠身万福,慢声道:“小郎君请进,久候了”
“嗯”
刘浓稍稍阖首回礼。
室中铺着白苇席,绣着朵朵碗大海棠,除却脚上步履,着袜而进。将将踏进,清香四下漫来,幽幽冷冷,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非是一品沉香
转过厅室,香气更浓。
杨少柳跪坐于书室案后,眉间神色淡然,目光则投入案上竹简,而那冷香便是自其身上泛出,竟压过了案上燎浮的沉香。嫣醉侧跪于其身后,正用雪白丝帕缓缓的绾着她的头发。三千青丝之梢,尚在滴水
此时,阳光斜斜透过半月窗,拂于其身,恰作生烟
哦,原来如此
刘浓微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竟愣愣地心道:难怪嫣醉得掩门,原是刚沐过浴啊这天,确实较闷
“扣”
杨少柳等得半晌也不见他落座,眉梢略扬,见他犹自呆呆伫立,亦不知在想甚。心思稍转便恼,眉心随即浅凝作川,修长玉指在竹简上轻轻一扣,声音脆响于静室中。
汗颜
适才走神了
闻声,刘浓脸上神色微顿,借着撩袍时,暗暗拂去心中羞愧之意,淡然笑道:“阿姐,明日我便要前往会稽,庄中内外之事,尚望阿姐多加照拂。”
哼右手抹左手,以为谁不知
杨少柳心中更恼,眉间却缓缓放开,漫不经心的将竹简卷于案左,而后叠好双手,冷声道:“庄中事务,外事有刘訚、李催经营,内事亦有碎湖掌管,部曲戌卫则在罗环,何需我多言。”
“阿姐”
刘浓岂敢与她争辩,双手挽至眉前,深深长揖。
稍徐。
“起吧,阖族之主,岂可轻易求人”
冷冷的声音飘起,随后再道:“晋室立于江东,主掌朝柄者却为北地世家。吴郡虽有顾陆,然会稽亦有王谢袁萧。吴郡声望,汝已略有积蓄,此时前往会稽甚好不过,汝亦需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诗书功课皆为本,切不可落下我曾听闻谢幼儒不仅擅书,亦擅文章。而文章”
言至此处,稍顿。
悄悄瞟一眼刘浓,见其双手按膝,身子微作前倾,神色间亦颇是恭敬,显然正用心聆听。她心中极是满意,嘴角丝巾微翘,漫声续道:“文章,却非我之长张芳之事,莫要忧心,切不可因石而顿步但凡有异,皆会遣人知会于你家中之事”
自西楼而出,已是一个时辰后。
落日余辉湮尽,天色昏暗如铁,刘浓心中星月却已然升空,明亮如雪。诚如杨少柳所言,吴郡之地,他已颇具声名,只需慢慢蓄养维系,静待日后定品便是。而主掌朝柄的王谢袁萧等北地大阀皆在会稽,若不趁着及冠之前而往,尚待何时行路难,道中多岐,真的勇士,当披剑直行若只想图得安逸,他大可安然以待两年后陶侃拔擢。别人不知,他岂会不知两年后陶侃便会东山再起
然,路不同矣
“小郎君”
碎湖迎来。
竖日,清晨。
微风拂过,柳絮冉飘。
庄门前,刘浓作别娘亲与杨少柳,踏上牛车。
“啪”
来福一声清扬鞭响,牛车穿出桃林,背对初日漫向远方。
此番前往会稽求学,因时间较长,前往跟随者亦众。共计牛车五辆,白袍八人,
绿萝、墨璃皆随同侍候。刘浓坐于首车中,因心中有事,手里捧着庄子,眼光却不时掠向帘外。陆舒窈说会来送饯,可他前往会稽,并不会经过华亭陆氏庄园。
车行慢漫,帘外蝉鸣却急促,天色已然正午。
前方便是分岔口,莫若改道
便在此时,牛车猛地一顿,来福在辕上大声叫道:“小郎君”
嗯
刘浓神情一愣,随后心中狂跳,挑帘而出。
一眼。
油纸簦下人,明眸若湖月,皓腕凝霜雪
陆舒窈看着大步踏来的月衫美郎君,软软的笑着,待他靠近时,将簦一递。刘浓伸手接过,将簦向她倾斜,笑道:“你怎不早些知会我若是逢不上,怎生是好”
陆舒窈笑道:“若是逢不上郎君,我便赶至会稽再送你”
“舒窈”
“嗯”
陆舒窈微微仰头,小梳子轻轻唰了一下,迷人之极。刘浓心中情动,稍一伸手,手中便多了一只小手,阖在手心里,将将好。
二人并排而行,两颗心怦怦乱。
刘浓笑道:“我作的夏日桃亭图,祖言看后,如何说”
“格格”
陆舒窈慢慢笑着,声音如铃,待见刘浓面呈涩然,笑声悄悄凝在嘴角,轻声道:“大有长进呢作画非比其他,有时,有时有时易,有时难”
唉
刘浓心中更窘,手上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