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拳县城门口答来福所问一般:琴为知音者而鸣曲为心诚者而酬
“啪”、“妙哉”
“唳”
院墙后声响不断,白衫郎君猛地一掌拍在墙上大赞,惊得两只幼鹤齐唳,而他却神情激动侧身便欲奔出,突地不知想起甚,幽然叹道:“唉,我不致、不诚、不净,不可见也”
闻言,刘浓眉悄飞扬,展颜而笑。
白衫郎君隔着转角再道:“音代天地作言,不可轻辱听君一言,支遁愧矣童子,鸣钟吧”
僧童脆声道:“支郎君,师傅说过要松下三问的,怎可”
白衫郎君道:“你且管鸣钟,稍后自有我与法虔兄分说”
“哦”
僧童眨着眼睛道:“刘郎君,其实我也想鸣呢。”说着嘻嘻一笑,持锤敲钟。
“咚咚”
两声钟响悠然而传。
院墙内,华袍郎君正冥思苦想,听闻钟声眉尖轻跳,随即缓缓起身,沿着松树打转。寺墙外,环围而座的世家郎君闻声而怔,随后回过神来,有人惊呼:竟比适才更快
孙盛遥望寺墙内,眉间慢慢凝起,暗道:刘瞻箦
桥然闻声而笑,朗声道:“瞻箦,理应如此矣我辈与其为友,怎可久滞不前”言罢,朝着祖盛略作辑手,按膝而起,迈向松下。
僧童笑道:“刘郎君,第二问已过,你可咏题两阙,亦可入内院再答”
“请稍待”
刘浓洒然一笑,朝着院墙转角揖手道:“支郎君,若是不嫌,愿以一曲相赠”
“哦”
白衫郎君牵着鹤正准备走,转身奇道:“为何此时又可鸣得”
刘浓淡然笑道:“无它,固所愿也,不违心尔”
再朝着僧童道:“可否传我随从奉琴而来”
“自无不可”
僧童拍掌大喜,跳起身来,沿着青墙奔向寺外。不多时,其便转身折回,身后则跟着一个宛约身影。
绿萝,抱琴而至
太滆岸边。
孟离浑身抽搐渐停,眼睛缓缓回复清明,沉沉顺出一口气,身子软软搭拉着车壁。想要说话,浑身力气仿若被抽荡一空,奋力挣扎几番,却只能蠕动两下嘴唇。
“唉”
李彦长叹一声,知晓其意,缓声劝道:“庶和,莫怪我言之有失,那华亭刘浓与陆、朱交好,更听闻其与建康王、卫亦互有往来。实非,实非你我可敌啊”
“咕”
孟离嘴角冒出一个白泡,神色略显狰狞。
华亭刘氏庄园。
碎湖自西楼而出,手里提着小竹篮,里面盛着杨小娘子新制的葵花蜜。俏俏倚着抚栏,漫眼看向庄内,田垄间有人在扎草人,匠作坊冒出青烟如徐,婢女们穿梭于庄院中。再侧眼看向庄外青山,虽不可直见,但亦知道在山后的海边,华亭白袍想来正挥汗如雨。
甚好,一切井然有序
嘴角浅浅一弯,款款行向中楼。
转角时遇上夜拂,俩人微微一愣,随后各自面对彼此欠身万福。夜拂走得甚急,擦身而过时,恁不地从其怀中掉下一枚香囊。
上面绣着一个字:罗。
夜拂脚尖一顿,慢慢回身,低头看着香囊,脸作晕红层染。
好尴尬
碎湖盈盈而笑,心道:夜拂的心思,我知道
便在此时,有白袍疾疾行至楼下,朗声道:“乌程来信”
注:这几章江山借用释道安入襄阳时,习凿齿于城门口连作三问而难,众人皆答不出,唯有释道安从容而答,名传天下。故,才有了松下三问。这在晋时并不鲜见,毕竟名士亦好,和尚也罢,在那时都要迎合世家,皆要谈道论玄。另,那时寺庙并不拘携女姬。若拘,哪个大名士愿与其往来大家,不必奇怪。
第六十五章直指本心
阳光漫过院墙,斜射古松,投下斑影如虹。
曲案似弓,焦桐烂尾琴摆于其中。刘浓与白衫郎君支遁对坐于案,身侧跪侍着绿萝与僧童。
“仙嗡”
一声浅鸣,琴弦试弄。
“刘郎君且慢,听君之琴,岂可无舞助兴”支遁露齿一笑,伸手牵过两只幼鹤,自袖囊中摸出个小盒子,揭开盒子取出几粒细螺,伸手一抛。
两鹤扑腾翅膀跳跃争食,恰似翩翩作舞。
刘浓以为这便是其所谓的助兴舞,淡然一笑,双手按琴正欲缓捺而过,却见他竟对着两只幼鹤低声道:“大毛、二毛,稍后需得闻琴起舞,不可备懒”
能听懂吗
“唳”
两只幼鹤伸长脖子,仰天齐唳。
“咚”
刘浓双手按弦,按音轻散,而眉间纯纯笑意尽展,微微朝着支遁阖首示意,随后索性就着此时心境,单指一撩
“仙嗡嗡”
哗,两只幼鹤猛地一个激淋,随即对视一眼,而后竟挥摆着翅膀,踏开舞步。随声而引颈,闻音而盘旋。每一个音阶,每一次起伏,皆被它们踩得稳稳的,恰至妙处
绿萝瞅着鹤舞掩嘴不敢笑,悄悄看一眼自家小郎君,见小郎君双袖若展浪,两眼微阖,嘴角斜挑,神情陶然的模样迷人之极。再瞧瞧那个裂着嘴巴的支郎君,脑袋摆来摆去,手指翻来翘去,亦是一幅浑然于物外的样子。恁不地一眼瞄见僧童,状若黑宝石的眼睛晶晶亮,光光的头亦在前后晃动,真个两厢成趣。心道:唉,就我听不懂。不过,好像是很好听
院墙内,华袍郎君闻得琴声,微躬的身子顿住,随后缓缓抬身,往向院墙外。
“仙嗡”
琴音骤然拔高,华袍郎君的眉锋亦随之而翘。
高极致矣,渐不可闻。
“嗡”
徐徐,九天寰宇,落下一叶。随风而荡,飘飘洒洒,不知将归何方。
寺墙外,桥然正举步迈向寺内,恰逢琴音杳然而来,顿步。
松下僧童,回首。
满座郎君静默。
来福裂着嘴,无声地笑:小郎君
“嗡咚”
琴音悄藏于芥,余音断绝,归作何处
孙盛拂平心中燎音,叹道:华亭美鹤刘瞻箦,孤高且标矣
一曲终罢
两只幼鹤偏着脑袋看向刘浓,仿若在问:何以作绝
良久良久。
支遁心境回归平复,看着犹自面红如坨的美郎君,半晌,方才深深揖手与案作齐,缓声道:“支遁见过刘郎君,今日得闻君之鸣琴,方知古之高渐离变徽之声,应不作虚矣”
高渐离
变徽之声,闻之者泣
莫能与之相同者,便是嵇叔夜亦不能为矣
听闻此言,刘浓神情一怔,随即脸红若朱玉,只觉耳际滚烫似火燎,赶紧垂首挽礼道:“支郎君,休得取笑刘浓,岂敢与高渐离相较”
支遁正色道:“高渐离之音我不曾闻,然刘郎君此曲却教支遁忘俗而作绝尔谢过刘郎君”说着再次深揖。
忘俗而作绝他要做甚语不惊人死不休
“支郎君,过誉了”
刘浓借着揖手时右手缓缓抹过左手,压住心中阵阵惊意,东晋初第一雅僧支道林,难不成将会因自己一曲而遁入空门若是未记错,其应是十余年后才出尘忘俗的啊
“大毛、二毛,舞得妙也”支遁再度取出几枚细螺,喂着两鹤。看了一眼刘浓,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霎那间慧至心觉,竟将刘浓心中所想猜出几分,而后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