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冰鉴里白雾翻涌, 不足以平息燥火。
惠安帝瞧着玉晏天雍容儒雅,似乎毫无畏惧之色。
立时怒火又起,身随心动攘臂瞠目, 剑指道:“你, 真当, 朕不敢动你?”
玉晏天微微侧耳细听,颌首低眉回道:“陛下,息怒……”
惠安帝暴怒打断:“息怒,若非看你瞎了,亦不想坏了,朕与太?女之间的父女之情,朕, 早便处决了你。”
雷霆之怒正盛, 惠安帝压根不给玉晏天任何辩解的机会。
只听,惠安帝气势汹汹又道:“朕,问?你,你当真之前?并不知情, 你父亲与淑妃之事?”
玉晏天郑重其事,俯首拜道:“微臣确实不知。”
可惠安帝闻后,口沸目赤更甚, 质问?道:“可你大?婚前?夕得知,选择隐而不报,分明?亦是狼子野心,有觊觎皇位之心。你, 敢说你半分都?没有, 动过?这份心思?”
玉晏天坦坦荡荡,仰首感受着眼前?的黯淡无光。不禁嗤之以鼻, 冷笑:“不是人人都?想做皇帝的,敢问?陛下,做皇帝开心吗?”
惠安帝顿然怔住,心中腹诽:莫非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玉晏天当真有不臣之心,他大?可以暗杀掉全部有威胁之人。继续蛰伏隐忍,直到大?权在握。
惠安帝形诸于色,收了几?分戾气。
反正玉晏天看不见,仍旧怒声道:“既然你身子有恙,皇嗣之事恐怕有心无力,朕,已经为太?女重新?挑选了几?名秀男。你便在北宫面壁思过?,修身养性吧!”
玉晏天面无表情磕头行礼,他早有猜测会是如此。
惠安帝冷眼相看,玉晏天坦然自若起身,看不出有一丝慌乱失态。
田公公着急上前?搀扶,被惠安帝挥手瞪眼阻止。
玉晏天摸索向前?,在行经殿门口故意失足绊倒。
或许惠安帝喜于乐见他落魄之样,如此做戏让其多少舒坦些。
榴月之风温热多情,纠缠着他冠后的眼纱垂带荡漾飞舞。
他闻见惠安帝嗤鼻之声,唇角一闪而过?冷笑。
惠安帝不准相扶,田公公只能干着急。
玉晏天略有狼狈爬起,摇摇颤颤步履沉重前?行。
太?极殿宫外侯着步撵,见玉晏天出来,便有人相扶他上了步撵。
前?面宫巷转角,藏着小宁子与周小婉二人。
惠安帝下了令,任何人不得与玉晏天相见。
周小婉泪眼婆娑,小宁子亦是满脸忧心,眼瞧着步撵越走越远。
“回吧,被人发觉便不得了了。”小宁子拽着不肯离去的周小婉,返回东宫去。
御花园,百花争奇斗艳。
池塘中,菏叶碧绿,鸳鸯戏水而过?。
池边凉亭外,侯着一群宫娥。
凉亭中,姚皇后与吴贵妃驻足张望。
姚皇后眼色焦急,向身旁的吴贵妃问?道:“贵妃,你确定,永诚王,去了太?极殿?”
吴贵妃玉容惆怅,颔首道:“回皇后娘娘,千真万确。”
宫中人人皆知,玉晏天被软禁在北宫。太?女亲征灭了东昌国,本?是率土同庆之事。
姚皇后不知玉晏天犯了何事,被惠安帝处罚软禁。
不管如何说,玉晏天终是太?女的夫君。
姚皇后听闻玉晏天伤了眼睛,怕是日后再难复明?,更是寝食不宁。
“来了,来了……”望见步撵,吴贵妃喜上眉梢,拽了下姚皇后的衣袖。
二人匆忙抬足,亲自迎上前?去。
“天儿,我是姐姐啊!”
吴贵妃只觉得那遮眼纱扎眼,登时潸然泪下心疼不已。
步撵并未停止,即便对方是皇后与贵妃。
姚皇后可不是吴贵妃性子软弱,端着架子喝道:“见了本?宫,还不跪拜,见凤驾,落轿。”
抬首的两?名太?监对视一眼,犹犹豫豫还是落了步撵。
吴贵妃已然扑过?去,抱住玉晏天的肩头,哭哭啼啼道:“瞧你,怎会如此瘦弱,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吴贵妃按着,玉晏天起身不得,低首轻笑劝道:“姐姐,莫哭,我很好。”
时间紧迫,姚皇后急急开口:“永诚王,究竟出了何事,陛下为何要将你,软禁在北宫?”
玉晏天仰首对天,为难道:“皇后娘娘,恕臣不能如实相告,陛下有令,不得与任何人提及。”
吴贵妃直起身子,持帕沾泪,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姚皇后不敢再追问?下去,她深知此刻只怕已有人禀报惠安帝,她在此相拦私见之事。
姚皇后拽上吴贵妃,当机立断往一旁离去。
步撵重新?摇摇晃晃向前?,玉晏天懒散靠背休整。
姚皇后自从奶娘逝后,与吴贵妃淑妃来往频繁。
相比傲气的淑妃,姚皇后更喜欢与心思单纯柔和?的吴贵妃往来。
思及淑妃,姚皇后烦躁投着鱼食,问?道:“淑妃,怎么回事,不是去太?极殿打探消息,为何还未有动静?”
吴贵妃梨花带雨,泪痕仍未干。气息凝重道:“谁知呢?陛下,近来只召见淑妃妹妹。”
若非为了池边偶遇玉晏天的说辞,姚皇后哪有兴致在此,装模作样投食喂鱼。
“罢了,贵妃你看到了,不是本?宫不管,本?宫是有心无力,陛下一向独断专行,有些事情,还是不知为妙。”
吴贵妃颔首恭顺应道:“娘娘说的对,日头毒辣,皇后娘娘还是先回宫去吧。”
二人携手同行,领着宫娥各自回了宫。
万和?宫,寝殿中。
淑妃沐浴后,贴身宫女为其更上寝衣。
随后便挥退左右,独自一人暗自神伤。
不久,她从衣柜中取出一个,雕花红木匣子。
又从中取出一个瓷瓶,斟了杯水将瓷瓶中的药沫倒入一点点。
持着杯盏略有迟疑,随之一咬牙饮了下去。
淑妃重新?将东西收回匣子,放回原处。
形单影只坐在床沿,垂泪低语道:“陛下放心,臣妾定会死得干净,不让任何人猜疑。”
淑妃所服之药,是方才?太?监奉命送来。乃是皇室秘密处决他人,又不着痕迹的毒药。
此药不会立时要命,而是像咳疾缠身一般。
每日咳血,好一些耗上一两?个月,直至将人精血精气熬干。
蝉鸣不断,天际涌来乌云,似有风雨将至。
惠州。
田间百姓挥汗收割,正是五月农忙时。
肖柏州一身粗布衣衫,跟随张了望在田间劳作。
肖柏州哪里吃过?这份苦,大?汗淋淋时不时停下偷懒。
待收了粮产方能回京,想着苦难将尽咬牙硬撑着。
“肖柏州,肖大?人,我给你送凉茶来了。”
肖柏州闻声回首,瞧见魏子良一手挥着折扇,一手拎着水壶。
那时送宇文沐颜去的地?方,正是惠州。
太?女大?开疆辟土的消息,自然亦传到了惠州。
宇文沐颜闻之病了一场,终究是她的故土,如今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亡国公主了。
云楚清闲来无事,仍旧是教那些贫民?读书识字。
魏子良得空便去寻肖柏州,谈天说地?。
肖柏州喜出望外,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终于可名正言顺歇息歇息。
又碍着张大?人在,遂客套道:“张大?人,歇会,用些凉茶解渴吧。”
张了望上了年纪,多年不做粗活,确实体力不支有些累了。
二人去往魏子良所在的树荫下,席地?而坐休整饮茶。
魏子良挥动折扇,为二人驱热。
“子良,子良……”
马蹄狂奔惊人,急切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是,姜栋,哈哈,终于回来了。”
魏子良顾不上肖柏州二人,乐颠颠迎了过?去。
马背上,姜栋一脸疲惫。唇上的青须浓密,想必是一路快马加鞭不敢停歇。
姜栋勒马止步,冲张了望道:“太?女殿下,即刻便到,请张大?人奏禀惠州事宜。”
张了望急忙整理起衣衫,虽说未着官袍,但也???x?不能失仪,肖柏州跟着照做。
姜栋不待魏子良开口,急匆匆嘱咐道:“子良,你速去让楚清与我夫人,收拾好行装,即刻上路回京。”
魏子良原本?嬉皮笑脸,想打趣上一句,敛容收色也?不多问?应道:“我这便去。”
明?明?打了胜仗,可姜栋神色焦急分明?是出了旁的大?事。
半个时辰后,惠州府衙门口外,停着两?辆马车。
魏子良三人,则在马车旁翘首以待。
宇文沐颜一身霜色银菊罗烟裙,楚腰纤细比之往昔更加娇弱。
云楚清倒是神采奕奕,束发戴冠文雅谦和?。
太?过?匆忙,身上着的夫子襴衫都?顾不得更换。
宇文沐颜终于望见那抹健壮的身姿,盈盈含泪飞奔相迎。
姜栋一跃下马,将人轻轻拥在怀中。
生怕身上的铠甲,硌着他的阿颜不舒服。
久别重逢,宇文沐颜已是梨花带雨。
姜栋低柔细语,傻乎乎哄道:“阿颜,莫哭了,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魏子良抻着脖子打量,奇怪道:“姜栋,太?女殿下与晏天呢?”
说起玉晏天,姜栋顾不上与夫人问?长问?短说贴己话,催道:“快些上路,太?女殿下已在城门口等着了。”
魏子良挥着折扇,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质问?道:“姜栋,你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姜栋未理会,而是将宇文沐颜送上了马车。
云楚清虽然好奇,可也?识趣不多问?,亦上了马车。
暗卫驾上马车出发,姜栋上马与魏子良并行,这才?忧心忡忡道:“是,晏天出事了?”
魏子良一惊一乍道:“晏天怎么回事?这才?消停几?日,为何又出事了?这次又是何事?”
姜栋摇头如实道:“我与太?女殿下东征归营,便听闻晏天被押解回京了。”
魏子良抓耳挠腮,不明?其意道:“晏天莫非临阵脱逃,未去东征?”
姜栋有些烦躁道:“详细如何,尚不知晓,那时晏天为救裴啸凌,伤了眼睛,为此未去东征,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问?太?女殿下,可她只说事关重大?,不便透露。”
魏子良心惊肉跳,嘱咐道:“既然事关重大?,你莫要再追问?太?女殿下了。”
魏子良暗自猜测,必定涉及皇室秘事,不然以彼此的交情,岂会相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