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喧闹 三十二(完)
孔旻挟持着人质疯疯癫癫吐出的一席话,真实度有待考量,但又碍于信息量太大,即兴胡诌的可能性很小,最多往里添油加醋或者摘除点对自己有损的部分。
当极乐世界这四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除了穆临之。
穆临之脸色一凛,立即开口问:“那是什么?”
“那是天堂啊。”孔旻笑累了,他目眦欲裂,嘴巴开合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手里的人不太对了。
晕了一晚上的丁成源在这个关键时候醒了,他被孔旻带着在船甲边缘摇摇欲坠,这失重感让他害怕,强烈的求生欲在大脑还没彻底清醒前控制着身体产生挣扎。
孔旻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粗暴地喊:“别动!!”
“呜……”丁成源不敢动了,他就着自己扭曲的姿势睁开眼,迷茫地盯着黑夜,也不知从哪儿憋出的眼泪,顺着眼眶下来了。
孔旻想继续跟穆临之对话,可就在这时,幺蛾子本幺的丁成源突然猛烈挣扎。
跟之前的畏惧不同,他此时的喊叫包含着肝胆俱裂的恐怖!
“啊啊啊——!!”
“丁成源!”闻衍怕丁成源这货没轻没重地把自己和孔旻一起带入深海,于是他趁着混乱往前冲了一步。
“别动!你们都别动!!”孔旻费尽全力想控制住丁成源,陈维刚带队地刑警伺机而动——这是个拿下嫌疑人最好的机会!
丁成源翻着白眼,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
在绝望的窒息中,丁成源终于中气不足地喊出了一句:“他……他身上有炸弹!”
伴着丁少爷高亢的求救,甲板上骤然响起急促又紧列地‘滴滴’声!
闻衍往前冲的动作僵在原地,他心脏重重一跳,立刻意识到了这声音的来源——
这是炸弹爆裂地预告!
炸弹藏在孔旻衣服口袋里,红点隔着透光布料嚣张闪烁。声响越来越猛烈,来不及给人喘息的机会!
几乎是同时,强弩之末的孔旻在几番攻击下终于奔溃,他力气一散,被挣扎求生的丁成源胡乱推搡。孔旻下盘不稳,瘫软着身体翻出甲板栏杆外!
丁成源终于挣脱束缚,他恢复正常视角,第一眼看见的是闻衍。丁成源想抓住救命稻草,于是手脚并用地扑在闻衍身上。
“你他妈——!”
闻衍简直以为丁成源是故意找茬制造麻烦,他拎小鸡似的把丁成源随手一扔,正好倒在穆临之脚下。
穆临之若有所思地俯视着脚边的富家少爷,并没有任何动作。
而闻衍刚冲到甲板边,一声巨响,炸弹在孔旻入水的第一时间,终于炸了!
轰——!!
炸弹看上去防水,但就是因为隔着一层水,威力和冲击力似乎没这么大。市局刑警在陈维刚地指挥下开展善后工作,他们首先把半死不活的孔旻从水里捞起,发现他只被炸烂了半边身体,另一边完好无损。
追捕孔旻的任务不算失败,毕竟警察抓到了嫌疑人,也从嫌疑人嘴里知道了没内幕,虽然过程不太顺利。
救护车早已等在岸上,孔旻被紧急送往定点医院,与刘锦缠缠绵绵作伴去了。
发生恶性事件,邮轮无法起航,所有对旅行满怀期待的人在惊魂未定中散场,而丁成源在闻衍的注目礼下,被丁大吉惶恐地抬上车,送往私立医院去了。
热闹半宿的码头终于安静了,但有些人的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们沉在孔旻话语里,消化着匪夷所思的故事。
尤其是穆临之,他看上去心平气和,安静地跟在闻衍身后,注视着他处理各类事件——仿佛只是在等闻衍忙完了一起回家。
可只有闻衍知道穆临之心里在想什么。
“临之——”
闻衍刚开口,就被陈维刚一嗓子打散了酝酿起来的深情。
“闻衍!!”
闻衍不打算理陈维刚,但陈维刚依然坚持不懈。
穆临之:“哥,你先去忙,我在这儿等你。”
“好,”闻衍妥协,眼下也确实不是好好说话的地方,“你别乱跑。”
穆临之轻轻笑了声:“放心吧,除了你没人敢要我,跑了也得流浪街头。”
太消极了。
陈维刚盯着闻衍走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闻衍,你跟穆临之什么关系?”
闻衍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陈维刚,寻思他话里的意思。
陈维刚见闻衍久久不搭话,脸色逐渐古怪起来,“兹事体大啊闻衍,孔旻交代的这些事情我们必须查,如果能证实不假,那这就不是小事了!”
闻衍:“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陈维刚头一次对闻衍恨铁不成钢,“这邮轮是穆家的,那乱七八糟的案子也跟姓穆的脱不了干系。你现在跟穆临之走得这么近,你想过自己的处境吗?”
闻衍觉得陈维刚话里话外带着点除了公事公办外的情绪,他轻轻蹙起眉,说:“陈队——”
陈维刚打断他的话,又问了一遍:“你跟穆临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衍深深出了一口气,他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人。
穆临之乖顺地站在原地,他低着头摊着双手掌心,仔细看着。
这模样孤寂又可怜,闻衍原本就不太平顺地心尖又被狠狠刺捅了一刀。
“闻衍!你说话!”陈维刚气不顺的警告。
闻衍回过头,等再次抬起眼皮,陈维刚发现他的神色目光变了,变得坚不可摧。
“什么关系?”闻衍温柔又短促地笑了一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将密不可分。”
“你——!”陈维刚不知道是被闻衍这种惊世骇俗的语论惊住了,还是接受不了这种关系,他一时找不出往下接的话茬。
“陈队,按照接下来地流程,你们是不是需要调查他的背景?”闻衍体贴地说:“我可以回避。”
色令智昏!
此时的陈维刚脑子里就这个四个字。
面对闻言,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眼不见为净地挥挥手,“调不调查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行了,反正现在没你什么事,赶紧滚吧!”
“好嘞。”闻衍乐得自在,滚得从善如流。
穆临之觉得自己手里有血,那血腥味熏得他昏昏沉沉,他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闻衍叫他,他好像才重新回到归属感。
闻衍突然捏住穆临之的手,问:“你手上有宝贝吗?看得这么入迷?”
“哥,”穆临之难得迟钝地说:“你好了?”
闻衍无奈地叹了一声气,然后他松开手指,就着掌心相黏的姿势与穆临之十指相扣。闻衍微微抬起头,另一只手扣着穆临之的后脑勺,呼吸相缠间隙,甜腻的亲吻悄然而至。
穆临之原本随意耷拉的眼皮睁开了些,他睁着眼睛,口齿间随闻衍主导,手下却自然而然地摁住了闻衍的腰,他想把距离再变得近一些。
短暂地亲昵,穆临之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哥,这大庭广众的——”
“盖个戳,”闻衍笑容明朗,“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依旧闻衍开车,穆临之在那一吻过后又恢复成底电量模式,他神情倦怠,靠在车椅背上一言不发。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闻衍仔细回想了自己跟穆临之相处的时间,其实不长,除去十几年前彼此心智不成熟的那几个月,其他时候似乎都跟案子有关。
穆临之喜怒不于色,面对不同的人有千八百张皮囊,但不管哪一层皮囊,自那晚剖心坦白后,闻衍可以大言不惭的认为自己已经变成穆临之的立面镜了——他伪装的再好,总能在私下卸下所有伪装。
虽然有些感情不予大众审美认可,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就是可以排出所有客观因素,他们的肉体和心灵完全契合。
这种契合跨越时间和距离,在一见钟情里光芒四射。
比如现在,闻衍憋了一路的措辞适当发作,他受不了穆临之这种模样,更不想他把这种情绪带进家门。
“临之啊,”闻衍捏着钥匙,转过头,说:“你不高兴吗?要不要我哄哄你?”
刚刚划破的新鲜伤口还没来得及上药包扎就被闻衍三言两语地暴露出来。
穆临之死死咬着牙,他紧绷的肩背不停发颤。
闻衍看着心疼,他缓缓上前一步,环保着人,悠悠安抚,“乖啊,想哭就哭呗,哥哥不会嘲笑你的,咱们睡一觉就失忆。”
穆临之不想哭,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只是被闻衍这样抱着,他突然很沮丧。
“哥,我就是这样的人,身上流着不干净的血,”穆临之闷闷不乐地抬起头,“我好像…配不上你了。”
闻衍无可奈何:“年纪轻轻心思这么重,明明屁点大的事非得自己拗个孤胆英雄的人设,你在担心什么?”
穆临之如实回答:“我担心众叛亲离。”
虽然他身边的亲为数不多,但他最在乎的人依旧成为自己的软肋。
“众叛亲离…”闻衍反复嚼着这四个字,最后发现自己连重话也说不了了,“可是临之,你不是还有我吗?”
穆临之不确定一辈子有多长的距离,如今闻衍靠在自己身上,稳重有力的心跳时刻牵挂着彼此的一举一动。
哥,穆临之想,我会剔除所有血脉关联,干干净净地走到你身边。
闻衍直到进屋也没有松开穆临之,他们紧密相拥,亲昵接吻。穆临之把闻衍架在门板上,衣物散落。
穆临之打开客厅地的灯,却被闻衍在百忙之中又关上了。
“临之,”闻衍抬着腰,偏头给自己渡了一口新鲜空气,“别开灯。”
穆临之:“怎么了?”
“我看不见。”
“什么?”穆临之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闻衍低吟一声,大喘气似的在颤音中补充一句:“这样我就能好好感觉你。”
穆临之心口剧烈跳动,他粗重地喘着气,问:“感觉我什么?”
闻衍搔着穆临之的耳朵,轻飘飘地撩拨,“感觉你在我身上驰骋。”
穆临之被撩得血脉喷张。
可真是太刺激了,穆临之想,不开灯就不开灯吧,反正人被困在身下,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穆临之觉得今晚的闻衍很不一样,这让他感觉很奇妙,奇妙得欲罢不能。
他们俩天翻天覆地,闻衍交出了全部主动权,任穆临之为所欲为。
穆临之太投入了,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实际上,闻衍自从在邮轮上头部受了一击之后,视线就有些不太正常了。他在路上开车时就非常谨慎且缓慢,完全凭着意志力和车技才平安走完一程路。
下车到家后,视野完全模糊了。
这种模糊接近于瞎和高度近视中间,发展的很突然,闻衍仔细想了一下,应该跟自己脑袋里的血块有关系。
但闻衍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穆临之添堵,所以自己只能曲线救国地把这一晚上糊弄过去。
第二天一早,时间还没进入正式上班阶段,闻衍家门铃含蓄且锲而不舍地持续响了半刻钟,闻衍听得着,但看不见,他睁开眼就是白茫茫的模糊一片。然后,闻衍重新倒回被窝里,非常不愿意起床。
穆临之服务到位,他亲了亲闻衍的耳垂,说:“哥,你再睡会儿,我去开门。”
闻衍拖着长音‘嗯’了一声,之后再没动静。
穆临之开门前只套了件长裤,打开门后,他与徐舟吾四目相对。他左手油条,右手豆浆,看着像慈善慰问。
而相比起穆临之的坦然,徐舟吾简直尴尬。
“徐警官,这么早?他还在睡,你要么进来坐会儿?”
徐舟吾刚迈进去一条腿,听闻这话,立刻收了回来。他板正地干咳一声,说:“不用,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找你。”
穆临之对此丝毫不意外,他轻笑一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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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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