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热烈 十九
一瓶成分不明的盐水已经挂完一半,闻衍挣扎着想起身,可是发现自己的脑子控制不了肢体行动。
闻衍能确定这种力不从心不属于昨晚的后遗症,当他后知后觉把目光转向正流入自己身体的葡萄糖药水时,他再一次昏睡过去。
这一觉的睡眠质量比他过去一个月加起来都高。当闻衍睁开眼,落日余晖从落地窗四面八方地撒进来,这让他昏昏欲睡的感官差点又一次陷入沉默。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闻衍找准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使足力道狠狠一捏,这效果堪比万箭穿心,瞬间精神抖擞。
“嘶……”闻衍自己都觉得下手狠了,“我靠!”
床边凉飕飕传来一声:“对自己真够狠的,干什么,自虐啊?”
闻衍一惊,猛地抬起头,然后看见徐舟吾人模狗样地架着腿,正斜着眼打量自己。
“你怎么在这儿?”闻衍脱口而出。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徐舟吾换了个姿势,继续人模狗样,“唉,真心喂了狼狗肺啊,我在北洋码头等了你一晚上,坚定不移地相信你会来跟我换班。”
闻衍:“……”
“没想到你一觉睡到这个点,舒坦啊,”徐舟吾痛心疾首,“被人下药了吧闻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闻衍打个激灵,立刻抬起自己手背——针已经被拔。
“说不准。”
“……”徐舟吾一愣:“啊?”
闻衍按铃叫来护士,并要求护士提供这几天的治疗记录。小护士新来的,可能也没有人跟她打过招呼,闻衍这么一要求,她立刻提供了用药清单。
清单记录里的内容外行人看不懂,闻衍把纸收了起来,直接问:“这些药都是治疗什么的?我身上没大病吧?”
“你放心,”小护士服务态度如沐春风,“除了脑部血块和胃出血外,你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给你用的药除了营养液就是镇定类药物,都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闻衍:“镇定类药物?干什么用的?”
小护士怕闻衍误会,立刻解释:“主要是用来辅助和提供更好的睡眠,休息好了才有利于身体恢复嘛。”
“是么,”闻衍干笑:“我觉得我快长眠不醒了。”
小护士:“这你放心,医生给开的用量肯定是最适合你身体的,不会有任何伤害。”
闻衍颔首:“那是自然。”
小护士松了一口气,看了眼闻衍的脸色,继续说:“正好,待会儿还有两瓶,你看你是……”
闻衍打断她的话,问:“这些都在治疗方案里吗?一天挂三次镇定药,没必要吧?”
“这……”小护士显得为难又委婉,“您的朋友跟医生商量的——当然前期用药频繁些,后期慢慢会减的。”
这个‘朋友’是谁不言而喻。
闻衍嘴角神经重重一跳。
穆临之把一切安排地滴水不漏,甚至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昏沉地困在医院——
他到底要干什么?
“剩下的两瓶晚些再挂吧,”闻衍笑了笑,说:“我在病床上躺得快发霉了,出去透口气,等回来我喊你。”
“啊?”小护士有些为难。
闻衍说:“放心吧,我不跑,就在外面的走廊,送我同事离开后就回来了,不给你添麻烦。”
闻衍长得周正,态度又好,小护士难得见一次帅哥,心花怒放不忍心拒绝他,于是咬咬牙,说:“那行,你别走太远,到点就回来啊,不然那药水得挂到半夜了。”
“好。”
坐在一边旁听全程的徐舟吾不明所以,“怎么了?什么情况啊,我这就——走了?”
“一起走。”闻衍目送护士离开,立刻脱了身上病号服,然后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
明明住在贵宾套房,行动举止跟做贼似的。
徐舟吾牙疼地说:“就穿这么点儿?大哥,你还病着呢!外面下雨,温度不高,你悠着点儿。”
闻衍面无表情:“没事儿。”
闻衍拉着徐舟吾顺利出了住院部,刚接触新鲜空气,迎头被不留情面的暴雨浇了一身。闻衍打了个哆嗦,神志越发清明。
他难得不苟言笑,徐舟吾看得心里发慌,在雨中疾跑的同时,扯着嗓子问闻衍:“我们去哪儿?”
闻衍紧绷着下颚,刀尖似的锋利,说话时嘴巴开合的幅度并不大。他想了片刻,说:“回市局,你开车了吗?”
“开了。”
徐舟吾开的是市局公务车,从北洋码头出来就直奔医院了。
闻衍裹着雨气进入副驾驶,苍白的脸色印得双唇更加殷红,可眼神却阴沉得可怕。
徐舟吾收起开玩笑的心思,问:“阿衍,你到底怎么了?”
闻衍简明扼要地吐出四个字:“他不见了。”
“谁?谁不见了?”
“穆临之。”
徐舟吾依旧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得找找,”闻衍说:“你这两天见过陶局吗?”
“何止见过,今天早上从北洋码头出来我们才分开的,”徐舟吾说:“他应该是回市局了,最近事多,领导们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瓣。”
“嗯。”
闻衍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之后再也没有说话。他好像在闭目养神,可仔细看,眼睛睁着一条缝,不知在盯着哪儿看。
雨越下越大,闻衍看着砸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水,他觉得这些东西不是往地下落,而是朝着自己肺里灌的。
闻衍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心惊胆战,恐惧站在身体每个细胞上摇旗呐喊。眼前幻影,恶魔无情践踏着侥幸,并在他耳边张牙舞爪地喊:“你会失去他的!”
这话像一只密封的塑料袋,往闻衍头上一罩,他骤然一窒,再也撑不住,剧烈干咳起来。
徐舟吾好好开着车,被闻衍的架势吓了一跳。
“阿衍,你怎么了!?”
闻衍默不作声地摇头,他不想说话。
没办法,徐舟吾只好继续往目的地开车。
但倒霉的事情二连三,陶勇宏并不在市局,闻衍试着再次拨通他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状态。
徐舟吾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显得尴尬:“这——世事难料啊。”
闻衍冷若冰霜地转身离开。
徐舟吾追上几步,“阿衍,你又去哪儿?”
“回趟家,”闻衍并没有停下,脚下越走越快,“老徐,你忙你的吧,不用跟着我了。”
徐舟吾不放心:“你真的没事。”
“嗯,”闻衍说:“我没事。”
公寓的钥匙已经不知道被闻衍丢了多少把,为了以防有家不能进门的意外,他特意藏了备用钥匙。
闻衍进门口没有立刻开灯,一股新鲜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闻衍一怔,立刻打开所有灯光,他把每个房间转了一遍,呈现给他的是一丝不苟的冰凉。
可真不错啊,画地为牢之前居然还记得回家来收拾屋子。
贤惠。
闻衍彻底绝望了,他不想动了,走进卧室倒头就躺。
四周都是穆临之的气息,他们在这间房里做爱、聊天、坦诚,可到最后,闻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视线逐渐模糊,好像眼睛被蒙上一层水气,这模样太窝囊了。
闻衍颓废地挣扎起身,他双手埋着脸,喃喃自语:“一无所有啊。”
他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片段,混合着磅礴的雨声,闻衍整个人轻飘飘地回到当时洋花岛的山里。
那晚上的雨比现在还不近人情,穆临之黏人,往他身上放了追踪器。
雀翎扣。
闻衍的太阳穴被针刺了一下,混沌的理智再一次找回曙光。
那雀翎扣作为定情物一直在闻衍手里,穆临之希望闻衍每天带着它,但这玩意儿又贵又不禁折腾,保不准幅度一大就丢在了哪儿,让别人捡了便宜。
闻衍心疼钱,又得哄着穆临之,所以在他面前戴了几天,扣在心口位置。好话说了一箩筐,把人的心说软了,这雀翎扣倒成了两人之间的小情趣。
穆临之总在做爱的时候把雀翎拿出,有时候藏在十指紧扣的掌心,有时候干点别的用处,闻衍一度不忍直视这玩意儿。
不过第二天总会归到原位。
如今,闻衍把这间屋子上上下下、翻箱倒柜找了一遍,没找到雀翎扣。
不对,这东西不会乱放!
自打穆临之搬进来之后,闻衍专门买了一个饰品收纳盒,用来放置穆临之的手表等物件,雀翎也一直在那儿。
穆临之把它带走了?带着有什么用?回忆往昔吗?
闻衍在原地怔了片刻,突然被门铃声惊醒。
门外是个陌生人,看着装像个快递员。他手里捧着个小盒子,对着快递单的信息问了一遍:“你好,请问是闻衍吗?”
闻衍:“是我。”
“我们是同城快递的,这儿有你一个快递,请你签收一下。”
闻衍盯着那盒子,没有立刻接手,“谁寄的?”
“这个我不知道,”快递员说:“总门店收的件,我只负责送。先生,你收一下吧,我还有下一家要跑呢。”
闻衍没为难他,他收了件,关了门。
盒子捧在手上没有任何重量,闻衍吃不准里面装了什么,他沉思片刻,拿了把剪刀,并且以防万一,把盒子带到阳台。
闻衍把纸盒子拆得非常小心谨慎,最近事情多,有人想要他的命,所以不怪他疑神疑鬼,没准里面装着一颗炸弹呢。
但里面除了一部老年机外什么都没有。
这手机跟陈维刚留在市局证物室的那一部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作用也差不多。
闻衍忍下狂躁的心跳,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手机还有电,甚至没有关机,但机身非常肮脏,好像不久前刚被人从垃圾桶里捞出来。
闻衍并不嫌弃,他目不斜视,直接找到手机邮箱。
喻-严
邮箱内整整齐齐一串已阅邮件,时间可追踪到很多年前。闻衍挨个点下来,除了一些三言两语的往事诱导外,就是些不知所云的名人名言。
署名皆是M。
闻衍盯着这些拆开来认识,拼起来却难以理解的文字,无法引起丝毫共鸣。
看来这手机是穆临之的。
闻衍只是觉得奇怪——穆临之把这个藏得很好,没露出一点马脚给闻衍欣赏。那么现在绕这么大一个圈,亲自被同城快递送上门的目的是什么?
谁干的!
闻衍继续往下翻,最后一封邮件的日期刚好是追捕丁成源的前一天。
说话时嘴里抹了蜜油,实际上哄骗人一套一套。
穆临之果然把这些事藏得密不透风!
闻衍手指发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怕的。他磕磕绊绊点开邮件,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冲进他眼睛——
孩子,极乐世界的门开了,欢迎你的到来。
“操!你给我等着!”
闻衍收起老爷机,怒火中烧,他摔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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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缺斤少两部分已经补上了
想看的宝子们可以仔细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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