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热烈 十八
男人瞳孔映着闻衍的脸,像身披血衣的罗刹,鬼挡杀鬼,他到死都不敢置信。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死都死了。
闻衍费力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死人,他心神一放松,刚才的英勇无敌集体反噬。闻衍头疼想吐,可姿势卡着不对,他吐不太顺畅。
喉咙渐渐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太熏人了,闻衍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止不住呛咳。
差点把肺刻出来的动静终于让穆临之被迫回了魂,他肉体内的七情六欲带着无边的恐惧,几乎连滚带爬来到闻衍身边。
闻衍在血泊里挣扎,穆临之不敢碰他。
这种千刀万剐的感觉太难受了,穆临之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他摒弃所有杂念,像拾着珍宝似的轻轻抱起闻衍。
“哥……”穆临之顺着闻衍的肩背——就算是聊胜于无的力道,也怕伤到自己的爱人。
闻衍在模糊的意识里也能听出穆临之的哭腔,自己可能把他吓坏了。闻衍抬起手指,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了。
“我……”
闻衍的声音粗粝得像被砂纸磨了个遍,他想说‘我没事’,可一张嘴吐了一口血。
闻衍倒在穆临之肩上,晕死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闻衍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了。
四周很安静,阳光透过巨大的飘窗正好落在手心,闻衍虚虚抓了一下,命中注定似的握住了余生只属于自己的鲜活心跳。
穆临之的脸色比闻衍还像个卧床不起的伤者,他双眼充斥血丝,霸道总裁的风度消失的无影无踪。
闻衍依旧无法正常说话,他嗓子实在太干了,而且不允许喝水。
穆临之沾着棉签水在闻衍嘴唇上碰了碰,说:“不能再多了。”
闻衍默不作声地移开眼,他认为自己应该还在气头上。
穆临之才不管这么多,他重新回到自己位置,捧起闻衍的手,把握着舒适的力道,一根一根按摩他的手指。
太舒服了,闻衍昏昏欲睡。
“码头的残局都收拾干净了,”穆临之在空旷地病房内缓缓开口,“陶局带着人赶到,活着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抓回市局。”
闻衍还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穆临之继续说:“徐警官受了点伤,被车撞的,不重,已经处理了。陶局在海里捞出了丁成源的汽车,已经被炸糊了,可是没找到人——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大海捞针估计也捞不出他了。”
闻衍幽幽睁开眼睛。
穆临之笑了笑,在闻衍唇角落下一吻,说:“哥,我请了专家给你检查身体,你再睡一觉好不好?”
闻衍无法提出明确抗议,那种乌云压顶似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他努力抬起眼皮,看着缓慢流入自己体内的药物。闻衍刚把原由想出一点头绪,神志就已经不清,于是被迫再次陷入沉睡。
等再度睁开眼,闻衍觉得自己身上那种任人拿捏的无力感已经消失大半。他手背上被扎着针,行动自如,于是挣扎着起身,发现病房内空无一人。
闻衍回想完整件事的经过,先给徐舟吾打了个电话。
徐舟吾估计挺忙的,电话很长时间才被接通。那边嘈杂声夹杂着欣喜,音量不轻,“阿衍,你醒了?”
“嗯,”闻衍坐在飘窗前,乘着晚风的凉气,说:“老徐,你在哪儿呢?”
“北洋码头!”徐舟吾吼着回答:“这儿太乱了,我们封锁了各个出口,进行地毯式排摸,又找到了五个埋伏在码头不同角落的杀手。发生火拼,击毙一人,抓住四人!陶局在现场简单审讯了一下,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都是丁成源从黑市买回来的人。”
丁成源早早把人安排在北洋码头,他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大逃亡,的确闹出了不少动静。
闻衍:“丁成源人呢?找到了吗?”
“没找到,连跟着他一起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徐舟吾叹气,“我们除了捞出一堆破铜烂铁外,没有收获啊。”
闻衍沉默片刻后,开口:“陶局什么反应?”
说到此处,徐舟吾也满腹疑虑:“他很淡定,虽然板着脸,但一点儿火气也没有——这是处变不惊吗?”
闻衍:“……”
这是拿人当猴耍。
徐舟吾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四周安静了不少,他压着声音,忧心忡忡地说:“阿衍,我跟你说啊,早在商会大厦时我就跟陶局说明了情况紧急,并且申请支援,他答应了,可到最后我一直等不来人,直到北洋码头爆炸声起后,他才姗姗来迟!”
这么看来,其实陶勇宏比陈维刚更像了内鬼了。
闻衍最嘴巴里泛着干涩的苦味,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说,只能问:“商会大厦的情况怎么样?”
徐舟吾话音一顿,又长叹一声气:“我们有个同事腹部中了一枪,现在正在ICU躺着,不过情况还好。至于其他人,都是一些皮外伤,而且是穆氏集团内部人员,你们家穆总已经把这些人摆平了,没人闹,也没人批判警察,放心吧。”
闻衍掐着指尖,他想着穆临之,愈发百转愁肠。
“阿衍?”
“嗯,”闻衍回神,问:“你呢?受伤了?严重吗?”
“感谢你还关心我,”徐舟吾揶揄一声,说:“还好,手腕扭伤。”
闻衍:“不休息啊?”
“轻伤不下火线,”徐舟吾说:“再说了,人手不够,也没人替我啊。”
闻衍:“行,我这就来替你。”
“啊?”
闻衍老神在在地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之后,他又试着给陶勇宏大电话,前两个自动挂断,闻衍不着急,继续拨通第三次,铃声响了两回后,被陶勇宏自己摁断了。
闻衍:“……”
这老头性子直,想装死、装看不见也耐不住性子,直接给你挂断了,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不想见你。
逃避逃得光明正大。
闻衍偃旗息鼓,暂时不骚扰陶勇宏了。他翻着手机通讯录,指尖落在穆临之的名字上——
大晚上的不见人,干驭严一言嘛去了?
虔诚地念着一个人,心心念念总能得到回应——闻衍想着穆临之,下一秒,所想之人推门而入。
穆临之手里拿着一摞纸,看着像检查报告,密密麻麻地写满纸面,他看得非常仔细,所以穆临之没有第一时间注意闻衍的位置。
“……”闻衍说:“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穆临之一愣,抬起头,看见原本应该‘体弱多病’的病患竟擅自逃狱,并且接触不温暖的空气,而自己却舍不得说他几句。
穆临之走到闻衍身边,关上窗户,一句抱怨在嘴里转了半圈,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哥,你什么时候能遵医嘱?”
闻衍非常无辜,“我倒是想遵医嘱,可是医生呢?我从早睡到晚,除了你,连外人一根毛都没见着。你让我遵谁去?”
“遵我啊。”穆临之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闻衍脸颊。
闻衍没有避开,耐人寻味地看着穆临之。
穆临之目光一闪,差点溃败。
“回去吧,哥,”穆临之说:“去床上躺着,这儿凉。”
闻衍抬起指尖,脑袋一歪,病恹恹地说:“走不动。”
穆临之搭在闻衍肩上的手慢慢往下移,最后落在腰窝——穆临之的瞳孔在月光下深邃深情,他用这种深情把闻衍包裹紧密,开口时又带着讨好的求欢。
“那我抱你过去?”
闻衍咧开嘴,笑意深浓,“好啊,别闪着腰。”
穆临之腰劲如何,闻衍最清楚了。加上这几次伤病下来,闻衍轻了不少,抱起来不费力,可穆临之还是把每一步走得小心谨慎。
“临之啊——”闻衍舒舒服服地靠在穆临之胸前,闭着眼,说:“我对你生不了气,你能不能对我说实话?”
过了许久,直到穆临之把闻衍放入病床,他才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闻衍等着他的下文。
穆临之:“先说说你的身体情况。”
“你别这个表情,”闻衍被他盯得发毛,“弄的我好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穆临之表情微变,他并不喜欢闻衍这么说话。
闻衍眉毛一挑,从善如流地换了话语,“怎么了?摔得很严重吗?还好吧,那地方也不高啊。”
“你当自己铁人,可都是肉体凡胎,你掐一下自己不疼吗?”
“我没事掐自己干嘛,找虐啊,”闻衍显得不耐烦,“有话直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摔得不重,除了肌肉挫伤外,骨头没断、内脏没伤,万幸。”穆临之把检查报告递给闻衍,说:“不过,哥,你暂时出不了院了。”
闻衍捏着检查报告,对着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囫囵看了一遍,大致意思是,没有内伤,但摔出来的问题还是存在——肌肉挫伤导致浑身疼痛,右肩倒上致使行动不便,还有一些深浅不一的皮外伤,再加上胃部少量出血,好像也不是特别轻松。
闻衍无声叹气——不在医院住上七八天似乎都对不起这一份万字以上的报告。
“小事,住两三天够了,”闻衍说:“我可没那闲工夫……”
“我已经替你向陶局请了假,”穆临之不容置喙,“你脑袋里面的东西,必须手术了。”
闻衍身体一僵,报告正好翻到头部检查一页。
他脑袋里的血块又偏了点位置,风险再次提高,而且阴影部分比之前大了一些,这种东西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拖着肯定是最坏的选择。
穆临之提心吊胆地问:“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得清我吗?”
“看得清,”闻衍悬起手指,隔着空气临摹,嘴上不正经:“眼睛、鼻子、嘴,帅得闪闪发光。”
“……”穆临之:“别闹。”
闻衍扔了手里的纸,问:“什么时候手术?”
穆临之:“等胃里出血吸收干净后,大概三四天左右。权威专家我已经约好了,哥,你消停等着就行。”
闻衍突然哭笑不得,“你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替我做好决定了?”
穆临之抿着唇,赌气似的说:“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还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吗?这事儿没法商量,你必须听我的。”
闻衍居然在这句话里找不出任何能反驳的漏洞,他自暴自弃地一摊手,说:“行——临之,我在你面前展露无遗,可你还对我藏着掖着,没意思了吧?”
穆临之垂下眼眸,回避得十分自然,“我没有。”
“是吗?”
闻衍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后,穆临之听到类似钢铁之物互相轻触的清脆之声。他略微诧异地抬起眼皮子,看见闻衍嚣张至极地转着一副手铐,似笑非笑地说:“那我就要抗拒从严了。”
【……】
闻衍在迷迷糊糊时被医生查房的动静惊醒,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是从未有过这种状态。闻衍浑身酸疼,尤其一双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他下意识摸了枕边位置,没有人。
手腕上的手铐印记还在,身体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昨晚激烈情事历历在目。
可是,人呢?
主治医生询问过最基本的情况后,再次给闻衍挂上了水。药水往下滴入身体的一瞬间,闻衍又一次头晕目眩,他觉得不对劲,可心里想着穆临之,他没多余的空再想这些。
等忍过了所有不适,稍微恢复些体力后,闻衍给穆临之打了三四个电话,均是无人接听状态。
到最后,穆临之的手机直接关机。
闻衍找不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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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省略号】【写了】【么 么 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