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马蹄声,以及车辙声。
尤其当车辇缓缓从大家跟前驶过的时候,四下的安静透着一种令人颤抖的紧张和压抑。
所有人的心像是被勒紧了一根弦,砰砰得剧烈跳动,又被绷得很紧,连呼吸都不敢了,生怕一个错误的喘息显得自己“鹅立鸡群”,被侍卫揪住了脖子直接砍了。
萧晏玄衣华服端坐在辇内,辇窗的帷幄以及窗纱都被卷起,在辇外的人只要抬首,就可轻易看到天子侧颜。
但没有百姓敢抬首,哪怕是矗立在道路两旁的兵卒侍卫,俱是挺胸垂首而立,眉毛都不敢敢抬一下。
当车辇在从叶初棠跟前经过的时候,萧晏便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人群,精准锁定了其中那抹唯一的亮色上。
秦路跟着看过去,小小惊讶一番。
“那侍卫竟没看错,真是叶娘子。倒是奇了,李司马怎会与叶娘子相识?”
才刚李麟在与叶初棠说话的时候,有一名负责在前开路巡查的侍卫,刚好在前一日曾暗中保护过叶初棠。他认得叶初棠的容貌,就立刻骑马返回,向萧晏禀告。
萧晏随即收回目光,神色未动,似乎毫不在意。
秦路识趣地噤声,不敢再多提。
宣城府衙前,林子方带着一众属下惶恐伏地磕头,恭迎皇帝大驾。
林子方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新帝陛下居然驾临宣城,突然之间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
巡狩仪仗出现在城外的时候,守城官兵被吓得屁股尿流,当即来跟他报消息。
他一开始还以为兵卒在开玩笑,几经确认之后,自己也被吓得屁股尿流了。
萧晏下辇之后,直接迈大步进了府衙,仿若没见到府衙前那一片跪地的官员。
林子方两次鼓足勇气,才战战兢兢抬眼,瞥见那黑龙袍的一角。
秦路拿着拂尘,走到林子方跟前:“林太守,跟洒家走吧。”
林子方惶恐地应承一声,狼狈起身后,他看了眼身后,发现自己的属下们都还保持着跪地俯首的姿势,没有起身。
秦路对林子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就在前领路。
明明这宣城府衙是林子方的地盘,如今他像不认识路似得,亦步亦趋地跟在秦路身后。
林子方尝试跟秦路探口风:“秦内侍,陛下突然驾临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林太守这不是废话么。”秦路不客气道。
林子方用更哀求的语气对秦路道:“烦请秦内侍提点一二,下官感激不尽。”
秦路突然顿住脚。
林子方受宠若惊地看向秦路。
秦路侧开身子,把身后的门让给了林子方。
“林太守,请吧!”
林子方的双腿顿时犹如千斤重。
他好好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感觉,便深吸口气,有种赴死之感,迈进了屋子,当下噗通跪下。
“微臣林子方见过陛下。”
萧晏负手站在林子方常办公的桌案前,随手翻阅了上面的几篇公文和信件。
“三日前的。”
那上面的公文最早的一篇确实是三日前的。
林子方心突然跳到嗓子眼,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太守倒是悠闲。”
“陛下,微臣知错,微臣以后定当勤政。”林子方马上认错,“碰巧近几日确实没有什么公文杂事上报,微臣便懒怠没有向下属多问,实属不该!”
“哦?”萧晏冷峻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笑意,“城外诸多流民你不知安置,责任推得倒是勤快。”
“臣不敢,臣知错!”林子方听到萧晏提及流民,心中大骇,整个人漱漱发抖起来,“求陛下开恩,给臣一次机会,臣必当竭尽全力安置好流民,查明这些流民流离失所的原因。”
“原因都不知道?林子方,你这个宣城太守当的,都不如寡人了解地方内务。”
“臣知错,臣愿意捐献所有家资安置这些流民!”林子方情急之下没有别的办法,只想到这一个主意,只希望脾气暴戾的皇帝今天能心情好点,看在他诚心悔改的份儿上,饶恕他一次,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好啊。”萧晏轻声应承。
林子方悬着心还是不敢放下,陛下这声应和的口气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呢?不会后面还有事儿吧?
“你昨日去静心苑作甚?”
果然还有事!
林子方不知皇帝此问何意,他怎会知道静心苑这种小地方?难道他一遭就派人到宣城,暗查他的政务和行踪了?好可怕!
“昨日静心苑发生命案,臣前去查案。”
“命案?”萧晏眯起眼睛。
林子方立刻取来林南身亡一案的案牍呈交给萧晏。
萧晏扫了一眼后,觉得好笑:“这叶氏将林南召回,刚见面,林南就突发怪疾猝死了?”
“正……正是。”林子方母亲的病还等着宋神医诊治,他不能把嫌疑往叶初棠身上推,至于叶初棠说的那位贵族,因证据不足,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再说他也不知道是谁,说不出来,只能说这林南是自己发怪疾猝死了。
“你就这么查案?”萧晏目色突然严厉。
林子方缩着脖子打哆嗦:“那林南猝死确实奇怪,可叶氏一名弱女子,平常乐善好施,声名极好,应该不至于特意将林南召回特意毒死在自己跟前。”
“废话!”
林子方被吓了一跳,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皇帝居然赞同他的解释?
“她为何突然召回林南?”萧晏的目光更锐利。
“因一点私怨,”林子方话未说完,就感觉皇帝的目光化成刀子一般往他身上割,他诚惶诚恐地解释,“那林南偷了叶氏府里的东西。”
“就这样?”
“回陛下,确实是这样。”林子方应道。
“限你三日内,查明流民之事,列清所有涉案官贵名单,如实交予寡人。疏漏或错一处,一根手指,五个便斩一臂,以此类推。但愿你四肢够斩,不然就轮到脑袋了。”
萧晏说罢,便拂袖而去。
林子方原地不动地挺了一会儿,冒了一脑门子冷汗,须臾后,确定皇帝陛下走远了,他整个人才虚脱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陛下在宣城的住处已拾掇好了,秦内侍瞧着还有什么需要添置之处,尽管交代,我这就去办。”
萧晏出来的时候,正见李麟笑着跟秦路说话。满口白牙,眉飞色舞,兴致高昂。这厮在他身边三年,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莫非与今日街上见的人有关?
李麟和秦路这时看见萧晏,忙来行礼。
“陛下,可要现在摆驾去城南居所?”李麟忙问。
萧晏打量一眼李麟,勾手示意他过来,低声对他吩咐了一句。
李麟满脸震惊不解地望着萧晏的背影,而后他抓住秦路。
“陛下刚才那吩咐是什么意思啊?”
“别管什么意思,你照做就是。”
……
等圣驾离开之后,叶初棠就扶起女孩,问她叫姓名。
女孩摇了摇头,“我没有姓,他们都叫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