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程英
回到房中,见苏清朗并没有睡,而是坐在桌边等他。
梅柳生站在门口,想到刚才对承影所说的话,心中一阵恍惚。
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问他:“怎么不睡?”
苏清朗抬头看他,笑了笑:“刚才睡了会儿,不过又醒了,心里有些事情,睡不着。”
梅柳生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间,苏清朗下意识的一避,还是被他碰到了额头。
因他躲避的动作,两人都有些尴尬,梅柳生轻咳一声,首先打破静寂:“还好没有发烧。”
苏清朗干巴巴的坐着,也含糊嗯了一声,他低下头,避开梅柳生的视线,神情有些忐忑。
良久,才轻轻的道:“方才的事……多谢你了。”
梅柳生见他这副模样,不由露出笑意:“你是指我救你,还是帮你请大夫的事?”
苏清朗偏过了头:“都有吧……”
又听梅柳生道:“你我既是朋友,如今又同行,救你理所应当,至于请大夫,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听他这样说,苏清朗更是埋下了首:“那天,在山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梅柳生打断:“清朗,你可曾想过,此次刺杀你的人是谁?”
苏清朗一怔,抬起头看他,随后摇了摇头:“只是一时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我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谁。”
万玉贞的事,按说已经解决了,她既将他发配到钦州,就说明他们已然两清,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不过以万玉贞的性情,向来阴晴不定,他到底知道了她的秘密,为了保住孩子,对他再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裴延……
先前他拒绝了裴延的招安,还知道了他跟那位翌王殿下的秘密,虽说在他软硬兼施的恐吓下,裴延一时没有为难他。
但时间长了,难免又让他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所以那些刺客,极有可能出自左相府。
还有一个,便是身在钦州的程琦和程英,毕竟当年……
想到此,苏清朗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道:“梅兄,在到达钦州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梅柳生嗯了一声,又听他道:“无论在钦州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像今日这样,为护我不顾自己的安危。”
梅柳生一时愕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清朗,你……”
但见苏清朗苦涩的笑了笑,喃喃的自语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了人家的终究要还回去,那件事情,也该解决了。”
因苏清朗生病,在客栈耽搁了几日,一路快马加鞭,倒也赶上了日程。
到达钦州时,城外正在酣战,守城的官兵与外面的叛军对峙,局面已成胶着之势。
苏清朗梅柳生等三人站在北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有人接应。
见他们两个淡定如雕塑的样子,蔡钧凑过来,低声道:“可能,南城的战事紧急,程将军还未抽出空来……”
苏清朗静默片刻,又扬眸笑了笑,惦着扇子道:“如此,那我们便自己进城吧。”
进入城中,百姓们一个个看着他们的目光怪异,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看着苏清朗的目光怪异。
就跟看着一个杀他父亲,又夺他妻子的仇人一样,纷纷闪避不及,还有几个,自以为他们看不到的对苏清朗吐口水。
想到苏清朗与程家的渊源,蔡钧忍不住冒冷汗,看钦州百姓的样子,对苏清朗恨到骨子里,搞不好,这次钦州之行,他们不是死在叛军手上,就是被钦州的人生吞活剥。
却见苏清朗一手摇着折扇,悠然道:“梅兄,我记着前朝时候,有一藩王名唤祝玉良,镇守蕲州,俨然一个土霸王,当时有句谚语说是蕲州之地,人人只识祝家郎,不知京中有君王,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么?”
梅柳生知他意思,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语势道:“下官才疏学浅,还望苏大人指点一二。”
又见苏清朗侧眸瞥了瞥周围的人,冷冷一笑:“因言获罪,抄没家产,最后丢了脑袋。”
他合上折扇,拿在手里敲了敲,故作感慨的道:“这人啊,就跟笼子里的鸟儿一样,一旦放出来,就会失了分寸,以为鞭长莫及,想飞多远飞多远,更有甚者,盘踞一地,管着一方乡民,便当自己是土皇帝,欺君罔上,胆大包天,这种时候就应该管一管,若是管不了,就要了他的脑袋,好让他看一看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他顿了顿,又打击道:“另有一些人,被我土地养育,受我朝廷隆恩,却眼瞎心盲,当自己是举世独清者,给他衣食。
非但不会感激,还会反咬主人,信誓旦旦认了他人做爹娘,这种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就该剥去他的户籍,将他赶出国地,让他看一看,若是没了我方朝廷的保护,他的那一身皮囊,到底值几两几分几。”
他在这里说得痛快,蔡钧却吓得冷汗直冒,看了看周围的人,全都咬牙切齿,但最终隐忍着不再看他们。
众人骑马徐行,很快来到将军府,与苏清朗等文人不同,程老将军的府邸,精致不足,更多的是威武壮阔。
小兵上前,与看守大门的护卫通报一声,很快便有人请他们进去。
见来人既不是程琦也不是程英,他们相视一眼,警惕不满的意味很是明显。
他们来此乃是奉皇帝的旨意而来,既是监军,代表的便是皇帝,更何况他们三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朝中的二品大员?
方才在城门口见不到人就算了,如今他们已然妥协至此,来到将军府的门前,竟还无人出来迎接,显然是个下马威。
走进府中,见路边分列着两排兵将,他们手中持着长刀,阻挡了接下来的路。
梅柳生曾跟父王在军中待过,知道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若是来了不受欢迎的人,以兵器阻路,视为羞辱。
蔡钧见次,首先迈开一步,向他们道:“我等奉皇上的旨意而来,面见程将军有要事处理,还请各位让路。”
然而站在最前面的兵将恍若未闻,依旧雕塑一样的站着,丝毫没有让路的迹象。
梅柳生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走过去,随手抽出了承影腰间的长剑,指着一个兵将道:“让开……”
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颇有豁出性命的决心,一时间,气氛僵持下来。
良久,才听苏清朗轻轻一笑:“本官与程大小姐乃是故交,程姑娘从小就很淘气,没想到长大依旧如此,多年不见,竟以这种方式欢迎故人么?”
说着,迈步上前,正要走出去,却被梅柳生抢先拉住:“清朗……”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又听苏清朗安慰道:“没事……”
说着,将他的手拿了下去,迈步朝着刀阵走去,随着苏清朗的脚步,长刀一对对的拿开,最终走到了尽头。
程英等在那里,橙色衣衫,腰中配着弯月双刀,虽与李赛赛同是女将,却是不一样的风采。
见到苏清朗走来,她拿出手中的一封书信道:“苏大人人还未到,某些人的书信却是先行,没想到几年不见,苏大人的人缘还是这样好。”
说着,将信随手一样,薄薄的两页纸随风飘荡,落到苏清朗的脚边。
苏清朗垂眸看去,原以为是自家老爹。没想到,却从书信上看到李赛赛的名字。
他轻轻一叹,又听程英继续道:“看来郡主的记性着实不大好,从她五年前为护你打伤我开始,我就说过,此生除非你死,否则与她恩断义绝,但不知此封书信,她让我看的是谁的情面?”
苏清朗倾下身来,将落在地上的书信拾起,上面的内容左不过是求情,让他们别再为难他。
将书信折好,小心放入怀中,加上之前苏浙善的那封,两封书信搁在怀中,沉甸甸的,压得他胸口疼。
他微微一笑,淡然道:“看来郡主错估了你们之间的情谊,她若是知道自己的书信被人扔在地上,定会伤心的。”
“住口!”
听他这样说,程英暴怒起来:“苏清朗,这一切都要怨你,若非是你,我与赛赛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伴随着她的威吓,四面八方的弓箭对准了他们,梅柳生脸色一变,挡在苏清朗的身边,而承影则抽出刀剑,护在了梅柳生的前面。
蔡钧看了看屋顶和廊下的弓箭手,以及回路上阻挡着的兵将,如此重围。
即便有梅柳生和承影这样的高手在,他们也不可能安全脱逃,看来这位程姑娘盛怒之下,是铁了心要他们死了。
他收敛住惊惧的神情,强装淡定,向程英拱手道:“程姑娘,我等奉皇命而来,不知令尊所在何处?”
程英冷冷的一笑:“你们想见我父亲?”
说着,身体列开,指着远处的一座房屋道:“那里,乃是我们程家的祠堂,里面安置着昔日的故人,苏大人,你若肯一步三叩首,跪在祠堂前向他们请罪,我便放你们去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