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若我将那如意玉锁直接给……
索道的细丝软弹柔韧,周景宜飞身站上来,登时又低了许多。
水面近在脚下,清冽却带着透骨的冷。
桑萦被周景宜这一搅乱,堪堪稳住身形,低声喝问:
“周庄主,旁边的索道不够你站?”
“这水下的巨鳄怪吓人的,我自己走可着实没把握。”
周景宜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口中说着害怕,可这语气却是实打实的气人。
这脚下的细索本就极难寻借力点,周景宜如此横掺进一脚,她心下觉着不妥,不敢再继续往前走。
悬壁岸上的那些人这会尚未缓过来,待会若是都调整好了,保不齐要怎么干扰自己,周景宜又在自己身后,她如何能放心。
她强引真气,左手一掌推向水面,水花迸溅,借着水面的反力朝身侧右后方纵起横跃,手中软剑如游蛇般勾卷住右边的这根细索,顺势便荡了过去,左手凭空抓持住着细索,拉坠着软韧的细索半身落进水中。
这细索被桑萦如此坠荡,被吊出一道弯曲弧度,仅一呼一吸便又拉直绷起,借着这回弹之力,桑萦飞身出水,在半空中持软剑再度劈向水面,借力稳住身形,轻飘飘落在那正颤动不止的细索之上。
“周庄主,你我到底不熟,还是各走各的罢。”她对周景宜说了句,便沿细索朝前缓步而行。
“桑萦姑娘好本事,可惜周某是没这功夫了,不过姑娘便不怕这一番动静,惊动了水下的巨鳄?”周景宜犹站在原地没动,笑睨着她,温声问。
“怕又能有何用,还不是一样要过,再者,若与周庄主一同过这索道,我倒宁愿对付这水下的巨鳄。”桑萦口中如是说着,却也留心瞧着水下动静。
方才半身落进水中,她还确是怕惊动了那凶猛的玩意,突然扑出来,也给自己来一口,但总归是没发生这种意外,倒也算是好运。
“方才在岸边上瞧不真切,我倒是有些好奇这水下凶兽,想再看几眼,姑娘,若是待会周某这出了意外,还望姑娘看在你我同行的缘分上,帮周某留个全尸,可莫要让我就这样憋屈的进了鱼肚子里啊!”
那边周景宜絮絮叨叨正说个没完,桑萦听着觉着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不怎么对味儿,心下警惕,连忙转向他,盯着他问道:“周景宜,你要做什么?”
“好歹来一趟,如此难得一见的水中凶鳄,总得近距离看看不是?”
他悠悠说着,拔剑在自己掌心横切两剑,汩汩殷红顺着他修长手指滴流而下,饶是谈不上血流如注,可总是没止血的,点点滴滴落进水中,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半点不知疼似的,甚至还叮嘱桑萦:
“此地甚是凶险,姑娘可要小心啊。”
周景宜话音刚落下,桑萦便敏锐感觉到,这细索之下的潭水中有了细微的波动,片刻后,水面陡然荡开一圈圈波纹。
这会还不断淌向水中的鲜血果真激出了那头食人凶鳄。
桑萦是真没想到他竟会有此举,又觉着荒谬,心头又觉着恼怒,这人不惜给自己划上两剑,瞧着这会犹在淌血的架势,大抵还不轻,就为了给她添堵?
这世上怎会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
眼见凶鳄破出水面,桑萦脚下加快,不欲理会周景宜的荒唐行径。
这水中的巨鳄循着血腥气就在周景宜的脚下打转,无暇顾及桑萦这边,也正合了桑萦的意。
“果然这畜生喜好鲜血,”周景宜的声音适时响起,“桑萦姑娘,可要小心了!”
他言语间似是玩笑般,手底下动作却极凌厉干脆,他似是也在这深潭水汽中催动内息,几掌将细索之下的血气打散开,令这一片都染成血色,而后从袖中抖出一支袖箭,将手上鲜血涂抹在袖箭之上,随手朝着桑萦脚下一掷。
袖箭上的血迹在桑萦脚下的水中晕开,除了血迹,似是这袖箭箭尖上还淬过旁的药物,在水中呈现出幽幽的磷光。
袖箭缓缓沉底,那边的巨鳄也被引了过来。
“这大家伙过去了,桑萦姑娘注意脚下!”
桑萦冷沉沉瞥他一眼,倒没同他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只盯着脚下的情况。
巨鳄摇头摆尾游到她的脚下,扎进水下,一口将那沉底的袖箭咬住,袖箭上确是涂过什么东西,这巨鳄方才接触鲜血,甚至今日一连扑咬几人时,眼中也不曾像这会一般赤红。
畜生便是畜生,只会凭着本能而做出反应,更何况这会,这头本就凶猛的巨鳄又受了药物的刺激,它在水面之上盘旋,发出“嗬嗬”的吐息声,一双眼目通红地盯着桑萦。
桑萦冷眼看向那边正看戏一般的周景宜。
“周庄主,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荣幸之至。”周景宜笑道。
巨鳄渐渐目露凶光,桑萦也是头一回对上这般怪兽,不动声色地站着,隔着细索和水面,一人一兽暗暗对峙。
渐渐地,桑萦周遭的水汽愈发稀薄,她脚下的细软韧索也绷地笔直,不仅仅如此,这两岸之间隔空足有十几丈远,此间水汽如同蒸发般骤减。
那边的周景宜正一瞬不差地紧盯着桑萦,眸中掠过莫名的光,低声自语,“果然是天命剑。”
桑萦确是催动了天命剑。
而且此处环境地势特殊,一经运转,周天循环较平时快了许多,且她敏锐察觉到,她同周遭的感应也格外清晰,引进气海的真气内息也凝练精实。
她手中那柄软剑承载着她异常磅礴的内息,剑身震荡轻鸣,似有呼啸龙吟之声。
她一剑劈向水面。
极其随意的一剑,剑锋所至,白虹剑光闪掠,触及水面的一刹,平静水潭轰然炸开,水花溅起丈高。
随着软剑劈斩而落的,还有她澎湃内力化成的无形剑气,扭曲了她周身的水汽,同软剑的剑锋一同落在水潭之上。
剑气化为实质,形成无形剑气。
天命剑的第三层。
她竟在此刻突破到了第三层。
这会桑萦体内真气涌动,周遭压制内息运转的诡异水汽几乎被她吐纳吸收殆尽,脚下水中的巨鳄早在她天命剑内息爆发的一瞬间便沉进水潭深处,不敢再对她发难。
她自石塔中领会天命剑功法剑意,在第二层瓶颈停滞近一年多,知道这天命剑是惊世绝学,本就难以练成,祖师爷也不过堪堪练至第三层,她本以为这几年都不会再有进展,竟没想到,今日竟有突破,大抵也是借了今日这寒潭的地利。
桑萦盯着周景宜。
他阴差阳错竟让自己武学精进,可他本心却是借刀杀人隔岸观火。
“姑娘内力深厚,连这水中的凶鳄都要退避三舍,周某心中也怕得紧啊。”见她沉沉瞧着自己,周景宜微笑着道。
桑萦一言不发,手中软剑蓄起磅礴剑势,剑身周遭的稀薄水汽渐渐凝成水珠滞在半空,剑虹掠空,无形剑气如影随形,水珠化作剑雨,齐齐朝着周景宜袭来。
如此阵仗的攻势,若内力不济者,连察觉都察觉不出便要丧命。
周景宜负手而立,连半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
自从在方才石室中遇见此人,除了见到他出剑杀了一人之外,便再没见他出过手,甚至他杀那人之时,也没放出内息真气,令人摸不清他的底。
桑萦这一剑本就带着试探的意味。
就在她这一剑混着剑气和剑雨齐至时,他一袍陡然一震,稍退半步,长剑甩脱而出,剑光残影掠开,屏障一般将桑萦这一剑于无形中消弭。
“周庄主深藏不露。”桑萦一笑说道。
周景宜闻言,隔空对桑萦拱手抱拳,若有深意地说道:“桑萦姑娘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桑萦本就是试试他的深浅,不愿同他在这里耽搁,一击不成,也不想缠战,朝前飞掠而过。
这会她不再被这水汽压制内息,速度自然快了许多,待到另一侧的岸边,脚踩上实地,回身再看,却见周景宜站在原处软索之上,正拿着帕子擦拭手中掌心的血痕,半点要追行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再理会,转身推开这边岸上的暗门门扉。
门扉之后又见暗门,一道紧闭,另一道虚掩着,桑萦朝那半开的暗门走去。
愈近门边,愈有渐起丝竹琴声,还未见其人,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唤她。
“萦萦,进来。”
此处仍是深入地底的密宫,头顶是琉璃般透光的隔断,这里似是莲塘之下,一室的硕大夜明珠,映着室内边角处的宫灯光亮。
桑萦走进来后循声望去,最先瞧见的便是陈颐。
他今日瞧着尤为好看,玄衣锦裳,金钩玉带,容止清雅矜贵,神色一派从容温柔。
室内随处可见的石台玉盒,她进来时,陈颐正将手中竹简卷合放回到玉盒之中。
他随手将玉盒递给身边的侍女,侍女恭谨接过后,径直走向一处石台,将玉盒放进第三层空位。
陈颐起身朝桑萦走近,含笑问她:
“今夜玩的可还尽兴?”
她哪里是玩来了,刀阵剑林也闯了,密阵险潭也入了,想必这一切都在眼前这人的预料之中?
“殿下今夜想必玩得比我开心罢。”她轻声道。
陈颐来到她身前,温情脉脉地眸光尤为蛊惑人心。
“萦萦此言听着似是颇有怨意。”他笑道。
“我师兄他们呢?”方才她来到这边,便没见到师兄和褚茯苓二人。
“在另一边休息呢。”陈颐温声答着,手中顺势要牵她的手。
桑萦避过他,不知为何,她这会瞧见他,心里总觉着不大顺当。
且他虽是瞧着同平时无异,可桑萦却总觉着这会他似是不大一样。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心里总是忍不住地不安。
“他们去了那边的石室?那我去找他们。”
说罢,桑萦便欲先行离开,皇室今夜引这些江湖人齐聚于此,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尚未可知,那个周景宜怕是也没有那么简单,她怕师兄那边有什么意外。
“不急,他们那边可要热闹一阵呢。”
陈颐面上坦然,任她瞧着,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手中的紫檀珠串映着暗光,他的话音轻缈,透着些愉悦。
“萦萦,不若我现在直接将那如意玉锁给了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