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撑腰
僖嫔前些日子在寿康宫可以说是日夜不辍的抄写佛经,身子也远不如从前好,如今淋了雨病了下来,顿时之觉得病来如山倒,脑袋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咳咳……臣妾也是这般想的,若太子做的不好,小钮祜禄氏与谁说不好偏偏与皇上说?这,这分明氏想要治太子于死地啊!”
“她口口声声说不愿意生孩子,臣妾看就是故意欲擒故纵,先动摇了太子的位置,夺得太子的喜欢,接着等她生下儿子,再想方设法让皇上将他的儿子立为太子!”
佟贵妃微微颔首:“有些话本宫不好多说,你心里明白就好。”
僖嫔到底是病了,说了会话就歇下了。
没过两日天气放晴,皇上下令回宫。
婉宜因身上还带着病气,所以是单独乘坐一辆马车,采薇与芙蓉也在马车内侍奉她。
芙蓉如今俨然一个“包打听”,只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说给婉宜听了。
众人原以为皇上会勃然大怒,可那日再太子跟前打死了六个太监之后,皇上再没有别的动作,太皇太后倒是将太子喊过去训了几句,太子是连声认错。
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太子也想与皇上道歉认错,只是皇上压根没有见他。
从前日日检查太子功课的皇上也停歇了好几日,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一传十十传百,更有人说皇上要废太子。
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实在是大阿哥回宫之后很得皇上喜欢,这次皇上如此动怒,岂能不叫众人多想?
最高兴的莫过于惠嫔,若她是个聪明的,晓得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起来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个喜怒皆行于色的,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本宫高兴”这几个字。
偏偏怀有身孕的宜嫔见了,想着自己肚子里可能怀的是个儿子,也想要分一杯羹。
矮子当中选个高的,比较起来佟贵妃算是聪明的,知道这太子之位和她没什么关系,压根没抱着四阿哥往前凑。
婉宜摇摇头,想着这惠嫔与宜嫔还真是被莫须有的东西冲昏了头脑。
待婉宜回去永寿宫,很快就歇了下来。
皇上一回来就直接去了乾清宫,却也不忘差太医过来给婉宜请平安脉。
婉宜向来爱惜自己身子,略休息几日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不过她在畅春园日日好吃好喝,也不用早起请安,太医既说要她继续安心将养几日,她也乐得偷懒。
这几日婉宜倒也不是闲来没事,她前脚刚回宫,阿灵阿就递了消息进来,说是钮祜禄一族上下正商量着怎么在不得罪佟家的情况下退了这门亲事,谁知道佟家就主动退亲,这下可是万事大吉。
紧接着,长姐婉芳知道婉宜生病的消息,也是递了消息去承乾宫,说是想来瞧瞧婉宜。
佟贵妃不好不答应。
翌日一早,婉芳就匆匆过来了,好些日子不见,婉芳似乎更瘦了,一看到婉宜眼眶就红了。
婉宜见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好端端的,长姐你哭什么?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太医说了,将养几日就能痊愈的。”
婉芳握着她的手,哽咽道:“你叫我如何不担心?当初你被送进冷宫,我就整日整日睡不着觉,虽说我年长于你不少,可你小时候我也是带过你的,如今额娘身子不好,不能操心你的事儿,长姐如母,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说着,她更是左看右看,仔仔细细瞧着,生怕婉宜少了根头发丝一般。
见着婉宜当真没事儿,太医过来请脉时也说无碍,婉芳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才有心情与婉宜絮絮叨叨说起家常话:“……当初佟庆恒的事情闹开之后,我就没怎么担心。”
“这几年佟家的确是风头太盛,皇上前脚才狠狠训斥了佟庆恒一顿,后脚佟家就大张旗鼓将婉珍娶进门,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自然要悄无声息退了这门亲事的。”
“如此正好,也不耽误婉珍嫁人。”
“你也莫要担心婉珍的亲事,前几日阿灵阿找到了我,说额娘身子不好,他也不认识什么女眷,请我帮着操心操心婉珍的亲事。”
“这话就算是他不说,我也要操心的,谁叫我是你们的长姐?”
“说起来姑娘家都是命苦的,我也没想着给婉珍选什么高门大户,选个清清白白,家世一般的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对婉珍好,这孩子从小是个话少的,若真嫁了人,受了委屈也不愿说的。”
婉宜听闻这话是直点头:“那就劳烦长姐多操心了。”
说起来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钮祜禄皇后刚去世不久,那个时候她自个儿身上的事情都没理明白,也就没心情去打量婉芳。
如今细细瞧来,她这才发现长姐婉芳容貌虽不算出众,却胜在端庄大方,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也难怪当初会被淑慧长公主瞧中,成为太皇太后的外孙媳妇。
婉芳见她傻乎乎看着自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病了一场,像是反都慢了?”
婉宜只道:“都是因为长姐说的太好了,我这只有点头的份儿。”
婉芳微微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进宫瞧你,从前先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我倒是时常进宫,什么时候想见她,递个帖子就成。”
“可如今后宫中的主人换了人,好些时候我想要进宫瞧瞧你,可是怕你为难,想想还是作罢。”
她进宫是要佟贵妃点头的。
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文滢的事情后,婉宜时常想起钮祜禄皇后的死,思来想去,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也对,若真有什么事儿,钮祜禄皇后肯定不会对宫女讲,六宫之中也无她相信之人,岂不是只能与长姐婉芳说?
婉宜冲着采薇使了个眼神,待采薇带众人都下去后,她这才道:“被长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我进宫之前你隔三岔五就进宫陪着姐姐说话解闷的,姐姐病重时还时常说,若不是有长姐在,只怕病中更加苦闷。”
“那姐姐可有与长姐说过些什么?亦或者,长姐觉得姐姐病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婉芳脸色一变:“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婉宜自然不好与她说实情,只能道:“我怀疑姐姐的死大有蹊跷,长姐你想啊,当初姐姐进宫之前身子多好啊,可进宫后,特别是当上皇后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来来回回不知道瞧了多少次,总是不见好。”
“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下毒手。”
婉芳低声道:“这事儿别说你,当初连皇上都怀疑过,查来查去都没查出什么不对劲来。”
“你听我一句劝,别管这些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在宫中站稳脚跟,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喜欢,到时候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惹得皇上厌弃那该如何是好……”
婉宜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能表明自己的立场,说一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的。
若是不查出钮祜禄皇后的死因,她怎么能回去?
婉芳见她这般倔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说起来佟贵妃娘娘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虽说那些日子佟贵妃娘娘压根没往坤宁宫凑,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若她不心虚,躲什么?”
说着,她更是道:“那时候先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了,手中的权力虽没放出去,但太皇太后发话已经要佟贵妃娘娘帮着先皇后娘娘协理六宫,想要安插个人,或者送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坤宁宫,不是轻而易举?”
婉宜皱皱眉,小声道:“可是很多事情除了怀疑,咱们还得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的。”
“长姐,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婉芳摇头道:“都这么久了,哪里能想的起来……”
说到这儿,她却是突然一愣,呢喃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候先皇后娘娘刚刚被皇上立为皇后,佟贵妃娘娘十分不满,又是年轻气盛的,时常称病不来坤宁宫请安,先皇后娘娘索性就带着太医前去承乾宫看她,她本就是装病,太医诊脉之后只开了些安神养气的方子。”
“谎话被揭开,佟贵妃娘娘是气急败坏,当众要先皇后娘娘莫要得意,还说不知道先皇后娘娘的皇后之位能坐几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没过多久,先皇后娘娘就病了,佟贵妃娘娘更是远远避开,好像为了避嫌似的,只怕她这事一早就知道先皇后娘娘的病好不了了吧?”
“你说这佟贵妃娘娘又不会未卜先知,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今瞧来,她不就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赢家吗?”
婉宜仔细想着佟贵妃的性子,的的确确气急败坏说出了自己心底的实话,低声叮嘱道:“这话长姐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四处说道,如今皇上与太皇太后虽对佟贵妃不算十分满意,可她实权在手,想要刁难你却是轻而易举。”
婉芳点点头,直说自己知道:“……我还是要劝劝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又劝了好一阵,见着时候不早了,婉芳这才离开。
婉宜给自己树立了方向——那就从佟贵妃下手好了。
如今她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病好,只是还未等她病好,永和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德嫔见红了。
相较于前一胎,德嫔这一胎怀的很是让她省心,一来如今她身居高位,乃是永和宫之主位,不必受人拘束,二来她也有了经验,最重要的是如今她不必整日担惊受怕,害怕有人对她的孩子下手。
要知道,如今后宫中怀有身孕的可不止她一个。
论得宠,她及不上宜嫔,就算是有人要下手,也该冲着宜嫔去。
所以直到如今怀孕五个月了,德嫔的胎相一直都很好。
芙蓉很快就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德嫔突然见红,太医过来了瞧来瞧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直说动了胎气,以后要安心养胎。
宜嫔的预产期在年底,德嫔的预产期在明年二月,不论是太皇太后,皇上,还是太医院都很是小心,免不得又仔细敲打一番。
等着众人散去,皇上也走了,德嫔一个人躺在床上,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银珠端着安胎药进来,侍奉着德嫔喝下,更是劝道:“……娘娘莫要担心,孕妇见红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方才太医都说了,喝几日药就无大碍,您将心放宽些,这样对您,对您肚子里的小阿哥都好。”
德嫔微微叹了口气:“可本宫这心里就是不踏实。”
在银珠看来,德嫔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您怕什么?您身后还有皇上与太皇太后给您撑腰了,上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说了,这一胎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都养在您自己名下,就连宜嫔娘娘都没这个殊荣。”
“您啊可别自己吓唬自己,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话虽这么说,但德嫔还是不放心,忍不住交代又交代:“以后本宫的吃穿用度经你的手,可别要别人插手。”
“如今本宫虽是嫔位,离承乾宫远远地,可本宫也知道,永和宫上下不知道多少佟贵妃的人,她就要这样日日盯着本宫,生怕本宫逃出了她的手掌心。”
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想了许多许多,只觉得佟贵妃不知足,她都将自己的儿都送给了佟贵妃,佟贵妃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银珠自然答应下来。
殊不知,银珠却是婉宜的人,等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把这消息递给了采薇。
婉宜想着这事儿,也觉得蹊跷的很,想着历史上这位六阿哥一出生就得皇上喜欢,更是得了皇上赐名“胤祚”,只可惜,这孩子也没能平平安安长大。
思来想去,她想明白了佟贵妃的动机——若德嫔平平安安生下儿子,以后放在四阿哥身上的心思难免就少了,毕竟四阿哥也好,六阿哥也罢,都是德嫔的亲生儿子,德嫔又何必舍近求远,任由佟贵妃拿捏?
这也是当初太皇太后为何要将德嫔封为嫔位的原因,佟贵妃如今已是六宫之首,若任由她肆意妄为,岂不是六宫上下就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所以,佟贵妃肯定是不想,也不愿意德嫔生下儿子的。
婉宜心中笃定,等着再次前去承乾宫请安时,不免多打量了佟贵妃几分。
佟贵妃似很快从佟庆恒一事中走了出来,寒暄中依旧是端庄大方,只是她在看佟贵妃的时候,隐隐约约留意到僖嫔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说起来僖嫔也是怪可怜的,如今虽位居嫔位,又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按理说在六宫中不说横着走,也该不惧任何人的。
可偏偏她不得皇上宠爱,说白了,就是赫舍里一族的提线木偶。
上次她在无逸斋跪倒之后,皇上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后来太子要去探望,也被人拦在了外头。
如今僖嫔可是成为了六宫的笑话,想当初她刚进宫时是多么风光啊,不曾想如今落得这样一个境地。
有所察觉的婉宜扫眼过去,僖嫔很快就将眼神挪开了,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佟贵妃坐在上首含笑道:“……说起来宜嫔也快生了,过年之前宫里头也算是有喜事儿,诸位妹妹要加把劲儿才是,多给皇上添丁进口。”
“等着明年德嫔与成贵人生下孩子,宫里头就热闹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道行是越来越高,从前还有几分不耐烦或不高兴的神色在脸上,可如今,是什么都瞧不出来,好像她是真心实意希望如此的。
婉宜只觉得自己的工作大有难度,等着众人散去之后,她主动请缨留了下来。
佟贵妃面上依旧是一片和煦之色,含笑道:“……正好本宫这里新得了些上等的雪燕与燕窝,打算差人给你送去些的,待会儿你就一并带回去吧。”
“你身子刚好,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与本宫说一声。”
说着,她更是含笑道:“至于成贵人那边,本宫也叮嘱过她的,她年纪小,性子骄纵,本宫也与她说了,若是想吃什么,缺什么只管与本宫说一声,何必舍近求远去找旁人?”
“你向来是个聪明懂事的,就不要与成贵人一般计较了。”
如今佟贵妃才知道这件事,才劝导成贵人几句,会不会有些迟了?
婉宜相信,若非皇上出面,只怕佟贵妃永远都不会知道成贵人所作所为的:“多谢贵妃娘娘体恤,怪不得先皇后娘娘在世时就夸赞贵妃娘娘了……”
好端端的,又提起钮祜禄皇后做什么?
宫里头的人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旧人走了,早已无人再提,人人都只夸赞佟贵妃如何如何贤良淑德,好像先头的两位皇后不存在似的。
佟贵妃已经许久没听人提起钮祜禄皇后,只微微笑笑没有接话。
婉宜继续道:“过些日子就是先皇后娘娘的冥诞,嫔妾这些日子经常梦见她,有一次还梦见她说当初她去世是有人害她的……”
她从前也是上过几天心理课的,不愧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的人突然听到这话,面上肯定会有些不自然的。
只是婉宜万万没有想到,佟贵妃面上却有几分讥诮之色一闪而过。
在佟贵妃看来,婉宜这是有求于她,如今她是六宫中的主人,婉宜想请人给钮祜禄皇后做法事都得她点头。
她恨不得将九泉之下的钮祜禄皇后揪出来让钮祜禄皇后好好瞧瞧——当初要你在本宫跟前摆架子,如今好了吧?继续摆架子啊!
佟贵妃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含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宫看啊,你这是太过于思念先皇后的缘故。”
“过几日本宫就做主请高僧来给先皇后做一场法事,时间可真快啊,一转眼,先皇后都走了一年多了。”
言语之中仿佛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倒是叫婉宜有些看不懂了,只能笑着道谢。
佟贵妃如今道行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更说要婉宜闲来无事劝劝皇上莫要与太子一般见识,太子虽是储君,可说到底却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婉宜心想,这话你怎么自己不去说?皇上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就连太皇太后出面相劝,却也是收效甚微。
不过面子上的话,她还是要说一说的,只说等着皇上心情好了,肯定要帮着劝劝皇上。
但这些日子因为太子的事儿,只怕皇上的心情难得好起来。
等着回去之后,婉宜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若谋害钮祜禄皇后之人不是佟贵妃,还能有谁?
惠嫔?宜嫔?还是荣嫔?
这三个人中,两个人都没这个城府,前一刻动手,只怕没两日就能被查出来。
至于荣嫔,也不能说没有嫌疑,只能说嫌疑很小,剩下的人,好像就更没什么动机和机会。
婉宜只觉得自己好像又钻进了死胡同,等着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来永寿宫玩时,她脸上都难得见到什么笑意。
不过这两个公主也不是专程来找婉宜玩的,一来是看看胖虎与雪球,二来是来荡秋千的。
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自然没得说,永寿宫新搭好的秋千极精巧,按照婉宜所交代的搭的是一架加长加宽的秋千,上头还有个小小的遮阳棚,秋千上可以三四个人并排坐着,这让两位小公主十分喜欢,最后更是抱着胖虎与雪球一起荡秋千。
期间,纯禧公主还不忘来找婉宜说悄悄话:“……钮祜禄娘娘,皇阿玛因为太子的事儿发了好大脾气,连我都不能去瞧太子了。”
“不过我听皇玛嬷说了,太子最近听话极了,日日天不亮起床读书,到了深夜还不停歇。”
“不光如此,太子还去太皇太后跟前哭过一场,说他晓得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惹皇阿玛生气,还要太皇太后去求求皇阿玛,别再生他的气了。”
慈宁宫与寿康宫被治理的像水桶一样森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任谁都打听不到。
慈宁宫尤甚,可没人会防备着纯禧公主,更没人想到纯禧公主会把这种事儿说给婉宜听。
婉宜想着太子那眼泪鼻涕齐齐掉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皇上为何这样做了。
她不知道历史上皇上因何种缘由废黜太子,可就凭着她对皇上那几分有限的了解,也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儿厌弃太子。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太子出生不久就被立为储君,被人捧着长大,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也没有受过任何磨难。
若这事儿轻描淡写揭过,只怕太子根本不会长记性的。
想及此,婉宜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摸了摸纯禧公主的小脑袋道:“那你见到太子,也要帮着劝劝他,若是皇上再见到他这般,肯定会生气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过些日子,说不准皇上就不生太子的气了。”
纯禧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傍晚时,婉宜还给她们一人做了一盘小兔子馒头,里头用的是红豆沙或绿豆沙馅,最后更是用两颗红豆点成两只眼睛,喜的两位小公主一只都舍不得吃。
荣宪公主更是捧着糕点道:“我要带回去给额娘吃。”
原本拿起一只小兔子正打算往嘴里塞的纯禧公主也连忙将小兔子放下,更是道:“这一只小兔子是给皇玛嬷的,这一只小兔子是给太皇太后的,这一只小兔子是给苏麻喇嬷的……”
她还是有私心的,最后给自己留了两只小兔子。
婉宜是忍俊不禁,觉得两位小公主着实可爱。
等着纯禧公主刚走没多久,正看书的婉宜只听到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苏麻喇嬷来了。
婉宜是如临大敌,苏麻喇嬷虽是奴才,可六宫上下无一人将她当成奴才看待。
苏麻喇嬷当年曾跟着太皇太后千里迢迢从科尔沁草原嫁到盛京,接着从盛京来到京城,终身未嫁,陪伴太皇太后几十年。
如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可以说苏麻喇嬷就是她的眼睛和耳朵,除了皇上,应该是太皇太后最相信的人。
她不是主子,虽胜似主子,就连佟贵妃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半点不敢懈怠。
婉宜赶出去时,苏麻喇嬷已经坐在偏殿喝茶了,身后更是站着一溜顺小太监,个个手上都捧着锦盒。
婉宜尚未来得及反应,苏麻喇嬷就站起身行礼。
婉宜连忙避开,只受了她半个礼,这才道:“嬷嬷,您这是……”
苏麻喇嬷笑着道:“这是太皇太后吩咐奴婢送过来的,说是钮祜禄主子大病初愈,该好好养一养补一补。”
婉宜只听说过病中送东西过来的,却没见过病好之后送东西过来的,当即面上就带着几分茫然之色。
苏麻喇嬷见了,嘴角含笑,好像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会喜欢这位小钮祜禄氏。
这位小钮祜禄氏有些像当初的宜嫔,不,应该比宜嫔更有意思,说她傻乎乎的,偏偏有些聪明脑袋又是格外灵光,可若说她聪明吧,有些时候又是傻乎乎的。
比如说现在。
寻常妃嫔收到太皇太后的赏赐,哪怕心里再怎么不解,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
苏麻喇嬷提点道:“方才太后娘娘带着纯禧公主去了慈宁宫,纯禧公主捧着一只小兔子馒头,说是纯禧公主专程给太皇太后留的。”
“太皇太后只夸您心灵手巧,所以这才命奴婢走了一趟……”
有些时候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她懂,太皇太后懂,这位钮祜禄主子懂就行了,宫里头的主子何其多,公主们远不如阿哥们受宠,更别说像纯禧公主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一个个明面上敬着护着,私底下并没有将她当成正经主子。
也正是因此,恭亲王福晋哪怕怀着身孕,也是隔三差五往紫禁城跑,就怕自己过继到皇上名下的女儿受了委屈。
宫里头的孩子们向来早熟,纯禧公主虽不比旁的公主早慧,但也是知道些事儿的,对那些捧高踩低之人很是不喜,可唯独喜欢婉宜。
一来二去的,太皇太后也时常从纯禧公主嘴里听到婉宜的好话,今日听说婉宜带着纯禧公主与荣宪公主做兔子馒头,纯禧公主只说明日还要去永寿宫,太皇太后一高兴,就命她走了这么一趟。
婉宜瞬尔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也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太皇太后抬爱了,是两位公主手巧。”
苏麻喇嬷喜欢她的聪颖不外露,笑着道:“不管是两位公主手巧还是您心灵手巧,您都是功不可没,太皇太后赏下来的东西,您就好生收着吧!”
婉宜连声道谢,心里更是隐隐有些感动。
太皇太后赏赐东西下来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来的还是苏麻喇嬷,那就更不同寻常了。
傍晚时连皇上都知晓了这事儿,打趣道:“……如今只怕六宫上下又是议论纷纷,你倒是风光得很!”
“不知道多少人想讨好太皇太后都走投无路,你那几只兔子馒头就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也不知道那兔子馒头长什么样?拿上来叫朕也瞧一瞧,朕实在好奇得很。”
婉宜笑着道:“皇上什么好东西没瞧过?连兔子馒头都想看?”
“这些玩意儿就是逗一逗两位公主而已,还及不上御膳房和内膳房做的馒头好吃,不过是两位公主图个新鲜,里头包着红豆沙与绿豆沙,皇上若是想吃,嫔妾给您做,您当真想吃?”
皇上向来不爱吃甜的,一听这话就摆手道:“那你还不如多给朕下厨熬几次汤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朕是万万没想到,纯禧的话比朕的话还好使。”
婉宜微微一愣:“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如今比从前聪明多了,朕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慢慢琢磨,免得有在你跟前邀功的意思。”
婉宜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您的意思是,先前您在太皇太后替嫔妾说过好话?”
六宫之中看似是佟贵妃做主,可遇上大事儿拿主意的都是太皇太后,哪怕你再得皇上喜欢,可不得太皇太后喜欢,在后宫之中也别想好过。
皇上但笑不语。
话说到这儿,婉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到了第二日,收了赏赐的婉宜免不得要去慈宁宫谢恩,如今能去慈宁宫的妃嫔不算多,谁都想去太皇太后跟前露露脸,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太皇太后跟前露脸的。
这几年太皇太后已不大露面,婉宜踏入慈宁宫的时候免不得有些紧张。
说起来,自去年除夕后,这还是婉宜第一次单独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只道:“……若是哀家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太子出痘是你进去陪着的,通贵人所出的长子也是十分喜欢你,如今纯禧与荣宪字字句句都说你的好,更不必说皇上了,就连太后都时常在哀家跟前说你是个不错的。”
“你阿玛从前种种,哀家已不想再提,但不管怎么说,他教出来的几个女儿都是好的,当初先皇后是这样,你长姐是这样,如今你……好像也不错。”
“今日谢恩,哀家原本是不想见你的,可你都来了,还是见见吧!以后啊,你要尽心尽力伺候皇上,你为人如何,哀家虽年纪大了,可眼睛还是雪亮的。”
她老人家其实还想要说说子嗣的问题,可想了想还是没说,虽说她这些日子没有单独见过婉宜,但永寿宫的动静,她都是盯着在,发现这孩子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既然这般,子嗣不子嗣的,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婉宜跪地称是。
太皇太后又叮嘱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太皇太后仔细一看,这不是纯禧公主是谁?
纯禧公主怕皇上,可不怕太皇太后,于旁人而言,太皇太后惹人忌惮,但对于从小出入慈宁宫的她来说,太皇太后就是和蔼可亲的曾祖母,如今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说着,她更是道:“太皇太后,您为何要钮祜禄娘娘跪着?地上凉,若是钮祜禄娘娘生病了怎么办?您要钮祜禄娘娘起来好不好?”
话毕,她就咧嘴一笑,露出长了一半的大牙来,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太皇太后被她逗笑了,只道:“婉宜,那就起来吧!”
婉宜笑着应是。
纯禧公主又迈着小短腿将婉宜扶起来,叮嘱道:“钮祜禄娘娘,你想吃什么?想不想吃芙蓉糕?每次我去了永寿宫,你都给我准备好吃了,你到了慈宁宫,我也得给你准备好吃的才是!”
太皇太后故意打趣道:“怎么,什么时候这慈宁宫就成了你的地界?这不是哀家的地方吗?”
纯禧公主挨着婉宜坐下,咧嘴笑道:“寿康宫是我的地界儿,慈宁宫也是我的地界儿。”
婉宜都被她逗笑了。
太皇太后指着她笑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哀家不给婉宜准备芙蓉糕岂不是不给你面子?苏麻喇嬷,给婉宜端些芙蓉糕上来!”
苏麻喇嬷笑着称是。
这芙蓉糕还没来得及端上来,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掏出怀表来,眯着眼睛瞧了瞧:“哟,这可没到皇上日日请安的时辰,敢情又来个撑腰的!”
“怎么,在你们一个个心中,哀家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