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荔枝
相较于采薇的悲愤,文滢面上的神色是木木的,看不出半点表情来。
婉宜看着她道:“那你做了什么?”
文滢低声道:“我,我不过是每日清洗药罐的时候用的是赤石脂泡的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每日服用的药材里有官桂。”
赤石脂与官桂相克。
若寻常人服用赤石脂清洗药罐的汤药,兴许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那时候钮祜禄皇后的身子已经亏空了,但凡有半点不对劲,就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
采薇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她都已经没有力气去打文滢了。
打了又如何?
难道钮祜禄皇后能回来吗?
婉宜沉默着没有接话。
在钮祜禄皇后病重的那半年时间里,她已经进宫了,记得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那时候,坤宁宫上下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钮祜禄皇后除去安芳姑姑、采薇、文滢这三人,已是谁都不相信,甚至日日抓药、熬药、煮药都是交给她们三个做的,还安排另外一个人盯着守着,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想起钮祜禄皇后那苍白的面容,婉宜觉得,若钮祜禄皇后泉下有知,只怕也会伤心的:“是谁要你做的?”
文滢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她这话一出,婉宜一愣,可看着文滢面上的表情,却也不像撒谎。
文滢低声道:“当时出事之前,就曾有个小太监来找过我,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一开始没有以金银珠宝许诺,就提起了椿林……若换成别的,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等着皇后娘娘去世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太监,他好像消失了一般。”
“谁知道上次……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说您偷偷服用避子汤的事儿,当时我是不相信的,毕竟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他如何知道的?他却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是了,也不要我做什么,只要与通贵人身边的宫女多接触几次,叫别人看见就成。”
“因为椿林的事,我虽怨恨皇后娘娘,但我也知道,当年皇后娘娘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年,我也曾后悔过。”
“听闻这话我当然不答应,可那小太监却说若是我不答应就把这件事告诉您……况且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与通贵人身边的小宫女多接触几次就行,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不曾想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当时我是又惊又怕,觉得背后那些人简直……叫人看不透。”
婉宜也是一脸惊愕。
有人因为皇后之位想要谋害钮祜禄皇后,她想的明白,可又是谁,连她都不放过?若说得宠,当初的荣嫔,宜嫔都曾盛宠不衰,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女人会长盛不衰的,又何苦对付她?
况且,连文滢都不知道的事情,旁人怎么会知道?
采薇也是一脸狐疑。
等着文滢走了,采薇更是低声道:“主子,会不会是文滢在撒谎?”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由头。
当初那避子汤换了温太医开的助孕药,每次熬药时她都是在旁边守着的,熬药之人选的也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宫女,别说认识药材,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就连药渣,每次也是采薇亲自倒进了茅房。
婉宜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事到如今,文滢没必要撒谎,看她那表情,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我既答应留下她这条性命,就不会食言,况且如今的确是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放长线,钓大鱼,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佟贵妃。
其实不光是她,当初钮祜禄皇后病重之时,不少人都怀疑过佟贵妃。
佟贵妃自己也知道,别的妃嫔时常去坤宁宫请安,她为了避嫌,别说她,就连她身边的人都不敢往坤宁宫凑。
婉宜是一晚上没有睡好,翌日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去了承乾宫请安。
今日承乾宫少了个人,惠嫔没来,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毕竟惠嫔从前就时常告假,但是今儿……是因为小阿哥病了。
昨晚上小阿哥就上吐下泻不止,惠嫔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折腾佟贵妃,大半夜的都把佟贵妃请去了延禧宫。
佟贵妃在延禧宫折腾了小半夜,今早上脸色也不大好看:“……小阿哥病的不轻,天快亮的时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遣了苏麻喇嬷来瞧了瞧,本宫听太医那意思,好像情况不大乐观。”
“本宫能做的也有限,只能帮小阿哥抄经祈福,你们若有空,也帮着在佛祖跟前祷告一二,兴许能感动上苍。”
众人自然是齐声应下。
婉宜也是其中一个,不过她可没打算亲自动手,芙蓉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会临摹她的字迹,这种小事而,交给芙蓉去做就可以了。
佟贵妃没有睡好,说了几句话就叫大家伙儿散了。
婉宜却是主动留了下来,在佟贵妃那惊愕的目光中,她含笑道:“……贵妃娘娘该是知道的,文滢曾是嫔妾姐姐身边的大宫女,当初嫔妾入了冷宫之后,只能带一个采薇过去。”
“如今嫔妾回来了,实在见不的她受苦,所以想请贵妃娘娘做主……”
她这话还没说完,佟贵妃就打了个哈欠道:“这等小事,你与双喜姑姑说一声就是了。”
她还犯不着因为这种小事操心。
婉宜连声道谢。
方才说话时,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佟贵妃面上的神色,可是说起文滢时,佟贵妃面上半点表情都没变,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
不光是佟贵妃,佟贵妃身边的双喜姑姑与陈良河脸色也都没变……不应该啊!
难道说,钮祜禄皇后之死与佟贵妃没有关系?
还是说,文滢背后的另有其人?
婉宜很是不解,当双喜姑姑问她可是要将文滢调回永寿宫时,婉宜也只是笑着道:“这件事还是要看贵妃娘娘如何安排,按照规矩,我不过区区一个庶妃,身边只配一个大宫女就够了。”
“如今我身边不光有采薇,还有芙蓉……说是因为这件事,成贵人还在贵妃娘娘跟前说我越矩。”
“我不过是想着文滢从前是我姐姐身边的宫女,如今在那等地方伺候有些委屈,所以想把她调个好地儿。”
双喜姑姑是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含笑道:“主子心善,奴婢稍后就把这事转告贵妃娘娘,定把文滢姑娘调个好位置。”
这都是小事。
婉宜点点头,笑着道谢。
文滢也没有将这件事再放在心上,依旧派人多盯着文滢那边一些。
哪怕皇上日日派了太医前去延禧宫,可到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小阿哥,三日之后,小阿哥就没了。
惠嫔哭的最为伤心。
她能不伤心吗?她哭自己命不好,这小阿哥到延禧宫这才几天啊,就没了,皇上肯定会怪她照顾不周的,她再不哭伤心些,怎么对皇上与太皇太后交代?
来到这个世界后,婉宜已经碰上好几次这样的事儿,可每次都会觉得心情沉重,这次甚至不愿再去看小阿哥的尸身。
因通贵人的缘故,皇上并不太喜欢这个儿子,可此时此刻却也是脸色沉沉。
正当大家悲怆时,良常在却是出来道:“……惠嫔娘娘,您别哭了,前些日子您照顾小阿哥日夜不眠,若是再哭下去,这身子就该垮了。”
众人:!!!
哭的正伤心的惠嫔忍不住在心中道了一句“孺子可教啊”,这话谁说都不合适,就良常在说最合适。
一来谁都知道良常在与惠嫔关系并不算好,从前惠嫔还刁难过良常在,她说这话简直公道无比。
二来良常在与惠嫔同住延禧宫,惠嫔有没有尽心照顾小阿哥,旁人不知道,良常在还能不知道吗?
顿时,惠嫔的哭声更大了:“你叫本宫如何不伤心?本宫好歹也养他养了这么些日子。”
“说实在的,当初本宫养育小阿哥的确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后来见他瘦瘦小小的一个,就想起了当初的大阿哥。”
“大阿哥刚满月就被抱走了,如今多了个小阿哥,就像是多了个亲生儿子似的,如今他没了……本宫这心里像刀子剜肉似的……”
虽说她照顾小阿哥的确是尽心尽力,但这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过了。
佟贵妃原本还想趁着这时候在皇上跟前给惠嫔上上眼药的,可见着惠嫔哭倒在皇上怀里,皇上难得耐心拍着惠嫔的脊背,很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说了也是白说。
不过她倒是多看了良常在一眼。
从前佟贵妃很担心良常在是婉宜的人,这两人容貌一浓一淡,都是极出色的,若这两人联手,不容小觑。
没想到良常在却与惠嫔交好……不过也好,总比与婉宜统一战线来的强!
想及此,佟贵妃也跟着劝了几句:“惠嫔,你就别哭了,咱们本就伤心,你这一哭,咱们就更加难受。”
“当初小阿哥刚出生时,太医就说他可能活不长,三天两头生病,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早日投个好胎……”
惠嫔依旧倒在皇上怀里不能自己。
当天晚上,皇上就留在了延禧宫陪伴“悲痛难耐”的惠嫔。
良常在为表衷心,皇上留在正殿,她还借故出来了,就是怕惠嫔忌惮,惠嫔这人小肚鸡肠的,若碰见了皇上,皇上多看她一眼,惠嫔就会不怎么高兴。
很多时候把你推出去是一回事,可你主动争宠,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良常在闲着也是闲着,便来到了永寿宫,“……惠嫔娘娘对我倒是依旧防备,每日与安嫔娘娘说些什么,总是借故将我支走,经过今日这事儿,说不准情况能有所好转。”
“安嫔娘娘似乎对我有些敌意,总觉得我不安好心。”
其实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觉得安嫔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可怕,最起码坏心那都是写在了脸上,旁人一眼就能看透。
不过也正是因为安嫔这样的性子,所以才很吃亏。
婉宜道:“安嫔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惠嫔,若是我没有猜错,惠嫔与安嫔交好,不过就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要不然,就惠嫔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对着安嫔好言好语?”
“安嫔虽出生尊贵不假,可如今几个嫔位,也就惠嫔身份最尊贵,就连宜嫔都得排在她后头。”
良常在点点头,打算按照婉宜所说的那样,一心与惠嫔交好就是。
按理说惠嫔今晚上该是春风得意的,毕竟皇上许久都没有留宿于她这里的,可皇上心情不佳,皇上留在延禧宫,也不过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而已。
这把惠嫔气的够呛,可她今儿才表露出悲怆难耐来,总不能宛如那勾栏女子一样,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吧?
翌日一早,惠嫔就盯着一对黑眼圈将良常在找了过来,都说枕头风枕头风的,想要男人听话,也就这时候说话最好使了:“……昨晚上本宫在皇上跟前念叨了几句,你也是的,从前在皇上跟前也不晓得表现自己,皇上居然都不知道你会跳舞。”
“不过皇上向来那等擅琴棋书画的女子,跳舞这东西……皇上倒不甚在意,不如本宫给你出个法子,让皇上对你上心。”
“但是本宫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能把你推到皇上跟前去,若你不听话,本宫也多的是法子将你拽回来。”
良常在一听这话自然明白是何意,连忙跪下表衷心:“娘娘放心好了,您的好意,嫔妾一定不会辜负的。”
没过几日,惠嫔就借口皇上拷问大阿哥功课之理由将皇上请了过来。
大阿哥虽在宫外长大,但宫外大臣却并不敢放松大阿哥的学问,反之更加上心,也正是因此,大阿哥是小小年纪,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皇上随便考了考大阿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圣心大悦,摸着大阿哥的大脑门道:“……戒骄戒躁,你要记得给你弟弟们做好表率。”
甚至他看惠嫔都觉得好看了几分,也道:“你将大阿哥照顾的极好,也是有功了。”
“旁的阿哥见到朕一个个恨不得绕道走,生怕朕考校他们的学问,大阿哥是落落大方,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天下万物皆是学问,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碰上不知道的,再去请教又有何防?”
惠嫔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来,“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是这般教导大阿哥的。”
皇上瞧她这小尾巴已经翘了起来,知道她是什么德性,没打算再说什么,正欲起身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丝竹之声,那腔调,宛如江南小调,悦耳勾人。
皇上微微一愣:“这是谁在唱曲儿?”
惠嫔使了个眼色,叫人将大阿哥先带下去,这才含笑道:“皇上耳朵真好,是良常在那边了。”
“她不是在唱曲儿,而是在跳舞,臣妾前两日去瞧过一次,只见良常在换上汉人的衣裳,舞姿妙曼轻盈,说不出的好看。”
“当时臣妾就笑着打趣,她这等好看的物资藏着掖着做什么?莫不是怕人瞧见了?”
说话间,皇上已经来了兴致,抬脚道:“那朕瞧瞧去。”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顺理成章了,良常在本就容貌出众,换上掐腰的广袖牡丹如意纹裙子,愈发显得清丽出挑,容姿出众,宛如一朵清丽的莲花,随着舞姿的摇曳熠熠生辉,就连见惯了各色美人儿的皇上都觉得赏心悦目。
接连好几日,皇上都歇在了延禧宫。
良常在得婉宜提点,这几日承宠,知道惠嫔会不舒服,在惠嫔跟前伏低做小,姿态摆的十分低,这才让惠嫔心里好受了些。
连带着安嫔在惠嫔跟前挤兑良常在,惠嫔都替她解围起来:“……你以为本宫当真想用良常在?咱们已是年老色衰,凭什么能把皇上留下来?”
“你以为那佟贵妃就是真心实意想用德嫔?还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着,她更是直叹气:“要不然就凭着咱们两个,早晚被佟贵妃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亏得原先本宫还以为佟贵妃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两人凑在一起叨叨说了佟贵妃半天坏话,商议来商议去,也没商量出个对付佟贵妃的法子来。
这几日皇上有了新宠,再加上时不时去探望怀有身孕的德嫔与宜嫔,永寿宫就来的少了。
采薇最开始还怕婉宜心里不舒服,总是说些话来逗她解闷,更说什么“若主子像宜嫔娘娘那样,膝下有个孩子,这日子也就能好打发多了”之类的话。
婉宜听闻这话是哭笑不得,抱着怀中愈发肥胖的胖虎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会伤心欲绝?我不会的。”
“皇上留宿于旁人那里,兴许我会有点不高兴,但是去良常在那里,我是半点不会的。”
只有这样,良常在才能早日怀有身孕,良常在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谁知道婉宜正逗弄着怀中的胖虎时,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婉宜连忙下炕给皇上请安,很快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猜猜朕今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婉宜一愣,茫然摇摇头:“臣妾怎么会知道?”
皇上坐下,抱起正在一旁踩奶的雪球,皱眉道:“几日不见,雪球好像又胖了些?你每日究竟喂了什么好东西给它们?”
婉宜笑着道:“还不是照旧吃着,连嫔妾都想不明白为何它们一日比一日胖。”
这年代肯定是没有猫粮的,婉宜就用纯肉喂养的两只猫儿,谁知道这两只猫儿是不挑食的,胃口极好,脸盘子长得肥嘟嘟的,任谁见了都想蓐两把。
说着,她更是道:“嫔妾倒是好奇得很,今日您给嫔妾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一到夏日里,本就炎热,这年代又没有空调,她总是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
皇上朝着梁九功扫了一眼,很快就有人将东西呈了上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篮子,里头装着颗颗饱满的荔枝,上头的叶儿还是翠的,荔枝上沾着露水,看起来十分新鲜。
后世荔枝并不稀罕,但这年代……荔枝可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皇上笑着解释道:“这是福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贡品,今年福建、广东一带天干,荔枝也不多,总共只有六篮子,太皇太后与太后那边肯定是不能少的,剩下的佟贵妃她们分了些。”
“朕想着你向来爱吃果子,肯定也爱吃荔枝,便对外宣称福建只送了五篮子荔枝来,偷偷给你留了一篮子。”
“尝尝看,喜不喜欢?”
婉宜抿了抿唇,尝了一颗荔枝。
既是送到紫禁城的东西,无一不是好东西,汁水四溢,香甜可口,婉宜点头道:“好吃。”
皇上含笑道:“虽好吃,却也不能多吃,朕记得你前几日还说起自己上火,整日要小厨房给你熬了绿豆汤喝,自然不好多吃的。”
“不过这荔枝娇贵,也不能久存,不赶紧吃完会坏的……”
见着这一颗颗娇艳的荔枝,婉宜几乎是下意识问道:“这荔枝,德嫔娘娘她们那里有吗?”
其实她心里隐隐是有了答案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那边各分得一篮子荔枝,阿哥所那边得一篮子,剩下的两篮子荔枝真分下去……像宜嫔等人那里估计就一人一碟子而已,一碟子荔枝,那都是按颗计算的。
皇上似察觉出她那么点小心思,爽朗一笑:“朕没问,佟贵妃多少会给她送去些吧。”
“朕知道你大方,向来不藏私,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荣嫔她们,可这荔枝,怕是不能分的。”
若是叫别的女人知道,那定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婉宜笑笑,点头说好。
心里说是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可要真说感动,好像也不是特别感动。
皇上也察觉出婉宜的不对劲来,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了这是?平日里朕给你了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见你十分高兴,这一篮子荔枝就把你收买了?早知如此,朕就要福建那边多送些荔枝过来。”
婉宜笑了笑道:“嫔妾以为,这一篮子荔枝皇上不会想着嫔妾。”
毕竟这些日子皇上时常留宿于延禧宫,再不济,也该惦记着怀有身孕的宜嫔与德嫔。
皇上正色道:“朕不送给你,送给你?还是朕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你吃醋了?”
婉宜点点头道:“没错。”
这话说的皇上是心花怒放。
皇上乃是流连于万花丛中之人,深谙女人的心思,有些时候婉宜对他并不算十分上心,他都是能感受出来的。
婉宜冷淡,这六宫之中多得是热络之人。
可人生来就是会更惦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哪怕这些日子皇上常伴于良常在身边,面对着温柔小意的良常在,也总是想起婉宜,如今听闻这话十分高兴,低声道:“那朕今晚上就好好陪陪你。”
得,皇上又开车了!
婉宜嗔怒看了皇上一眼,却没有说拒绝的话。
到了傍晚,婉宜甚至亲自下厨为皇上煮了酸梅汤。
相较于从前的刻意讨好,亦或者有所求,今日婉宜下厨带着几分真心实意,里头加了甘草,陈皮和一些晒干的荷叶,故而酸梅汤里带着一股子清香。
皇上平素不大爱喝这些,可婉宜做的,他多少也要给面子的,只点头道:“味道的确不错,比御膳房强多了。”
婉宜嗤笑一声。
恰好采薇端着一碟子刚剥好的荔枝呈上来,皇上拈了一颗递到婉宜嘴边:“你笑什么?”
就着皇上的手,婉宜吃了荔枝才道:“皇上又在诓臣妾了,御膳房的一个个御厨们那是大清厨艺最好的人,嫔妾这雕虫小技,怎么能及得上他们?”
皇上也不解释什么,只道:“山珍山味吃多了,偶尔尝尝清粥小菜也觉得新鲜。”
“况且心意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朕自然觉得这酸梅汤好喝。”
就连梁九功都在一旁说着些凑趣儿的话:“是了,奴才可以作证,先前御膳房送过来的酸梅汤,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尝了。”
婉宜笑着也递过去一颗荔枝喂皇上。
用过晚点,一番云雨之后,婉宜窝在皇上怀里,轻声道:“……说起来五哥的差事嫔妾还没有正式谢过皇上了,自阿玛去世之后,钮祜禄一族隐隐有倾倒之势,二房对咱们长房也不大敬重,好几次逼着嫔妾大哥将族谱交出来。”
“后来等着姐姐去世后,他们倒是愈发胆大,连嫔妾的额娘都没有放在眼里,若非长姐摆出淑慧长公主儿媳的架势来,只怕长房要被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次皇上赏了五哥的差事,嫔妾接到家中来信,说二房这些日子乖觉的像鹌鹑似的,甚至还有二房的堂兄来与五哥套近乎……”
说起这话时候,她嘴角隐隐带着几分笑意,血浓于水,有些东西是割舍不掉的。
皇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当初你阿玛去世后,你还小,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早在康熙八年,鳌拜亡,遏必隆就被康亲王杰书以十二项罪名弹劾,削去太师之职,夺去爵位,按理说应是死罪,可念及遏必隆之母,也就是婉宜的祖母为清□□之女和硕四公主,故而留下了遏必隆一命。
从那之后,大清赫赫有名的钮祜禄一族就不复存在。
皇上想都不想就能知道自此之后钮祜禄一族的日子有多么难过,甚至其余几房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遏必隆身上。
世家向来如此,风光时人人都凑上前来,若是落魄了,人人都恨不得踩上几脚。
想起原主小时候的事,婉宜还是有点印象的:“嫔妾那时候尚不到十岁,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当时圣旨下来时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团,额娘更是晕倒了过去,阿玛却是强撑着说只要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可是没多久,阿玛也没了。”
“好在那时候姐姐还在宫里,长姐也在淑慧长公主跟前美言不少,钮祜禄一族这才彻底没有倒下……可阿玛走后,额娘的身子也是彻彻底底亏空了,三天两头都在生病,嫔妾是家中最大的女儿,时常在额娘跟前侍疾。”
“那时候嫔妾不懂事,时常在想,皇上您为何要赶尽杀绝,阿玛为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没有姐姐和长姐,只怕钮祜禄一族真的要撑不下去的……”
皇上听闻这话只闷笑一声,这话若是他在朝堂之上听到,肯定是会勃然大怒。
但如今在床笫之间,这些就是男女之间的玩笑话,皇上笑道:“那如今了?你还是这般想的吗?”
婉宜摇摇头,轻声道:“嫔妾如今想来,只觉得皇上这般是明智之举。”
“人的欲望和野心都是无限的,您给了他一个梨,他会感激涕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想要的会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您给了他一筐梨,兴许他还想要一车梨。”
“都说圣意不可测,那让嫔妾斗胆猜猜,当初您压根就没想过要了阿玛的性命,不过是打个巴掌给了枣儿而已,嫔妾猜的对不对?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将姐姐立为皇后……”
“您啊,是想叫天下之人看看,若是对大清不忠不义,甭管是不是皇亲国戚,是不是几朝元老,该怎么罚还是怎么罚,可又是因为道义,您不会祸及无辜之人,故而才会将姐姐立为皇后的。”
说着,她更是抬眸看向皇上,含笑道:“您说嫔妾猜的对不对?”
皇上从前只与婉宜谈起琴棋书画,从未说起过这些,不,应该说是皇上并未与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嫔说起过这些,甚至包括当初的赫舍里皇后。
但如今,皇上的眼里带着几分欣喜之色,打趣道:“好啊,你连朕的心思都敢猜了,这话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怕又要治你的罪!”
可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是把婉宜的手握的更紧,低声道:“你说的没错。”
“你阿玛年轻时骁勇善战,无往不胜,临老了却是糊涂起来,想着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最后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可他却是替朕,替大清教出了几个好女儿。”
很多事情皇上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却是有数的,钮祜禄皇后比赫舍里皇后更适合当皇后,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从小被培养的,处事落落大方,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哪怕后来她病重,后宫之事也从未叫皇上操心过:“还有你长姐,淑慧长公主进宫在太皇太后跟前也夸过好几次的……”
原先的婉宜是独生女,来到这世界哥哥姐姐成群,觉得这样挺好。
虽说她与长姐并不时常见面,却是时常书信来往,长姐更是时常在信里说,如今额娘身子不好,长姐如母,若自己有什么事儿只管与她说,但凡她能帮得上忙,能得了主意的,绝不会不管。
想到这里,婉宜的梦都是甜的。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钮祜禄一族上下都预备着钮祜禄皇后是要当皇后的,所以钮祜禄皇后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关在屋子里学习琴棋书画,要么是学习管家算账的……长姐就带着步履蹒跚的她偷偷去看钮祜禄皇后。
有的时候是送些糕点果子过去,有的时候是偷偷讲几句话,有的时候还会被先生抓住,阿玛将她们狠狠训斥一顿……
梦里的婉宜很高兴,无拘无束的,那时候钮祜禄一族依附鳌拜,正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梦里头有多甜蜜,醒来的落差就有多大。
婉宜醒来时,皇上已经起身去上朝了,还是宛如从前每一次一样,吩咐人不准打扰她。
婉宜赖了会儿床,这才前去承乾宫请安。
承乾宫内永远都是美人儿不断,花团锦簇的一片,婉宜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看到了德嫔。
说起来德嫔如今刚刚有孕三月,虽过了危险时候,但小心些总是好的,像宜嫔,整日除了呆在翊坤宫内,是哪儿都不会去的。
佟贵妃也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没事儿多在屋子里歇着,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这可不是面子上的话,她巴不得德嫔能一举得男,这样就没工夫日日在胤禛跟前晃悠了。
德嫔轻声应是。
佟贵妃又赏了好些东西给德嫔,为了表示她一碗水端平,不免将同样的东西也往延禧宫送了一份,最后更是与郭络罗贵人道:“……最近宜嫔可还好?如今她既然照顾恪靖,又怀着身孕,实在是辛苦!”
郭络罗贵人皱眉,低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宜嫔娘娘最近还好,就是小公主……好像有些不大好,说是身上出了疹子,太医来瞧过两次,都没见好。”
一起说这事儿,她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宜嫔最初见了恪靖公主身上起了疹子,自然请太医过来,太医开了药日日湿敷,却是不见好……宜嫔为了怕她将孩子抢回去,就没有再请太医,用了乳嬷嬷的土方子在用,这要她怎么不担心?
婉宜皱皱眉,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宫中一个个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好像冲着孩子们下手就能显露出他们的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