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嘴角笑意更深,湿漉漉的头发下一张脸苍白若鬼,就像是本身就活在这墓园里的一抹幽魂,
“在我所知道的所有故事里,历经痛苦和曲折的人,得到幸福后都应该像任何正常人一样,每天都过的平凡又温暖,可我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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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七章 她让我害怕
“越是幸福,我就越是害怕。”
“越是温暖,我就越是想起曾经的每一次失去。”
他的眼睛里装着眼前的墓碑,深处的蓝色浓郁得像是深夜的大海,海面下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可他还在笑,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过,
“您大概从来没有数过,因为您我到底失去过多少东西。”
“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数了。”
“祝福我吧,爷爷,否则我会恨您的。”
满世界都是哗哗的雨声,程致远在这荒凉的墓园里站了许久。
“我走了,爷爷,下次再见,大概又要等到明年。“
他最后垂着头触碰了一下那粗糙冰凉的石碑,很快便将手收回来,转身从墓园走出去了。
身影修长漆黑,像是这阴雨天里抹不去的幽暗魂魄。
脚步刚踏出陵园,旁边一个撑伞靠墙的身影便直立起来,
“你总是不带伞,”
程玉清终于放弃了她的白大褂,套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她将黑伞举到男人头顶,淡淡道,
“偏偏每次你来陵园天都要下雨。”
程致远微微勾了勾嘴唇,
“大概是他们不欢迎我吧。”
“别人我不知道,至少你爷爷和你父母绝对是欢迎你的。”
程致远没有接话,只问道,
“姑姑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特地避开我来的是吧?”
程玉清斜了他一眼,
“可今天好歹也是你爷爷的忌日,我猜你总会来看一眼的,送完花就一直在等你呢。”
“没有特意避开你,”
男人垂下眼眸,雨水顺着他乌黑的眼睫落下来。
瘦高瘦高的男人站在伞下,比程玉清高了许多的身影,看起来却有种因为承载了太多而不堪重负的脆弱感和压抑感。
他的声音混和在雨声里,也添上几分淡淡的凉意,
“帮帮我吧,姑姑。”
没有任何祈求的意味,程玉清怔怔的看着他的样子,却不知为何瞬间就酸了眼眶。
依旧是那个专门用来做心理治疗的房间,厚重的窗帘被程玉清一把拉开,露出窗外满世界的阴雨。
她拧亮台灯,程致远在昏黄的光里坐下来,濡湿的黑色睫毛被晕染得模糊泛光,衬着他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程玉清在桌后坐下来,将他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
“这不像是多年后终于在爱情上得偿所愿的样子,”
她弯弯嘴角开了个玩笑,
“难道你和她在一起后终于发现她其实不是你的真爱?”
可程致远并没有搭理她的玩笑话,只垂着眼皮道,
“她让我觉得害怕。”
程玉清收敛了笑,声音也沉静下来,
“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
程玉清微微一愣,程致远却依旧没有看她,用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语气和疲倦的神情继续道,
“她笑的时候我觉得幸福,她哭的时候我觉得痛得要死,可无论是哭是笑,是幸福是痛苦,我都觉得不真实……就像手里抓着一个风筝,风筝与我产生连接的东西只是一根细细的蜘蛛丝,我能怎么对待这根蛛丝呢?”
被隔离在玻璃窗之外的满世界的雨声里,他的嗓音第一次失去了优雅,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沙哑而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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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八章 地狱
“太用力的话,可能会断掉,可我又不敢抓得太轻,轻了会飘走。”
他在昏黄的灯光里抬起头来,用那双深黑到泛蓝的眼眸看着程玉清,眼中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姑姑。”
“我这一生最后的愿望,就只是和她一起平凡幸福的生活下去而已。”
“如果因为我自己的问题而再一次失去她,我会死的。”
“可继续这样患得患失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姑姑,我该怎么办呢?”
程玉清坐在桌后,怔怔的看着面前正平静向自己求助的男人,眨一眨眼她便偏过头去了,悄悄擦掉不由自主掉出来的泪水,
“现在还会做噩梦吗?哪怕是非常偶尔的一次?”
再转头她已经一脸专业。
程致远也像是根本没看见她转头擦眼泪的一幕,安静回答道,
“会,会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都是些什么事?”
男人垂眼,扯了扯唇角,
“妈妈被送回来的手臂,爸爸被找到的尸体,”
他抬眼,在程玉清后悔的神情里望向窗外,雨水打过那些生长多年的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的目光穿透茫茫雨幕,也像是穿透时光看到了少年重叠着成长的身影,
“还梦到在程家长大的这些年,还有在国外辗转做任务的时候,死去的战友兄弟……”
“就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程玉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男人回过头来,似乎想了片刻,笑道,
“第一次见到她算吗?不过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对我来讲是难以忘怀的初遇,对她来讲却是灾难,我这个害她失去母亲的罪魁祸首又怎么敢高兴呢?”
程玉清一时间觉得喉咙梗得发痛。
她想说那怎么能是你的错呢?那明明是你爷爷,是我父亲造成的灾难。
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只好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她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会做这些梦吗?”
“会。”
“那她不在你身边呢?”
“做的更多,”
程致远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如果她不在我身边,我就总是梦到她发生意外,或者是被片场的器材碰伤了,或者是掉威亚的时候摔下来了,又或者是有人悄悄在她的饭菜里放东西,就像之前在云港时一样……”
“偏偏每次梦到着些我都无法醒来,总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回到夏云端的葬礼现场,看着她躺在冰冷的木棺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程玉清简直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地狱,患得患失到几乎会担心她喝水都被呛死的地步。
她喉咙梗了许久,才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眼前的程致远,几乎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可男人强大了太久,几乎是从十五岁开始就是让所有人敬畏甚至惧怕的存在了。
她几乎已经忘了在他小时候抱着他玩,随意摸他脑袋的岁月。
只记得那时的小男孩分明拥有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和他后来拒人千里的冰冷样子根本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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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九章 天堂
她终究还是放下了手,别开眼睛喉咙梗塞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