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无人,灯火安静的气氛里适合喝酒罢了。
一个人在山上的时候,除了练剑和给菜园子浇水,她就只剩下酿酒和喝酒这两件事儿了。
她师傅是个会酿酒的老酒鬼,用了两年时间,把一身酿酒术都传给了她,同时也把这千杯不醉的酒量给她练出来了。
一老一小两个酒鬼在山上的最大财富,就是那满墓室里摆的整整齐齐的酒坛子。
小二拎着两个酒坛子出来了,给她搁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客官您等等,我继续给您拿啊。”
夏拂衣冷着脸点了点头,抬手拎起一坛,拍开封口倒进了大碗中喝了一口。
然后她皱起眉毛来。
这味道比起她自己酿的,可真是差太多了。
不够纯,不够浓郁。
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也就只有辣了。
是真的辣,是边境特有的,一口下去如同混着黄沙鲜血般的粗糙和辛辣。
一口便让人从胃里烧得全身都热起来,在这深秋的昏黄客栈中,倒是别有一番快意。
夏拂衣因此勉强接受了这味道远远够不上好的烈酒。
她沉着脸又倒了一碗,毫不犹豫的抬头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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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地可下酒
最开始喝完一坛的时候,掌柜还没有太惊奇。
毕竟这女子也是身带佩剑的,江湖侠女有几分酒量也没什么稀奇。
但直到灯油又添了一批,那酒坛子也空了五个的时候,掌柜和小二终于都一起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们一起看着那姑娘面不改色的喝了一碗又一碗,除了雪白的脸色稍微红了一些外,她偶尔看来的“你们看着我干嘛”的奇怪眼神,依旧清明得可怕。
掌柜的吞了吞口水,开始不由自主的数起她的酒量。
而直到她喝到第七坛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夏拂衣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望见那一袭玄黑长衣。
李炽长身立在走廊上往下看来,依旧戴着那副银色面具。
廊上昏暗灯光细细勾勒他的身影和极为漂亮的下半张脸轮廓,但夏拂衣却只盯着他的眼睛。
即便隔着面具,但这么被灯火映照着的样子,就像这深秋的天空,澄净又高远,还能看见水映落叶的清冷与疏离。
实在是太好看了,比她那块琥珀还漂亮。
李炽抬脚从楼上走下来,夏拂衣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人手里还提着那壶从太虚山上带下来的酒。
他也是来喝酒的?
夏拂衣看着人走到自己面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
很轻微的一声,却让喝酒都没怎么脸红的拂衣姑娘,瞬间严肃的烧红了整张脸。
李炽轻轻笑了一声,一展衣袖坐下来,也开了自己这坛酒,让小二多拿了一个碗来。
“拂衣姑娘也睡不着?”
夏拂衣还在脸红,但她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就盯着这张飞满了晚霞的脸,惜字如金的冷漠道,
“是。”
李炽扫了一眼空了的六个酒坛,嘴角轻轻勾着,
“你的酒量很好。”
“是。”
顿了顿,她似乎意识到始终一字经似乎不太礼貌,终于很给面子的多解释了两句,
“师傅还在的时候总爱找我喝酒,我的酒量在那时就被练起来了,等师傅去世后,我喝酒的时间更多,酒量也就更好了。”
“拂衣姑娘是因为想念师傅,才会喝得更多么?”
李炽喝了一口酒,姿态不似夏拂衣那般不羁,反倒透着股优雅又漫不经心的味道。
“不是。”
夏拂衣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李炽挑了挑眉,
“那拂衣姑娘是为什么喝酒?”
“”
少女这一瞬间似乎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
“想喝就喝了,没有为什么。”
练剑累了可以喝,菜园子里的菜长得很好,她很高兴,也可以喝,甚至半夜里突然被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惊醒,她也总会到墓室外的树梢上躺着喝上几坛。
山顶无人,云流风散林涛阵阵的响动只有她一个人听见,那满头星空银河辽阔的景色也只有她一个人观赏。
所以对她来说,只要有酒,那就是想喝就喝。天地可下酒,风云能入梦,随处喝了随处醉而已。
不需要原因不需要契机也不需要感受。
因此这句为什么,她根本就没办法回答出来。
少女只回答了一句,眼神不知为何带了点困惑和为难。
而李炽看着她,转眼便什么都懂了。
心底不知何处酸涩的动了一下,他轻轻一笑,拿自己的酒碗和夏拂衣的碰了一下。
清脆的一声响,仿佛要在这无边夜色里撞出一条裂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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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夜暗袭
之后李炽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他一边慢慢的喝酒,一边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跟你师父上山的?”
“五年前。”
“在山上整整待了五年,一次都没下来过?”
“没有。”
“那上山之前,拂衣姑娘是哪里人?”
“我也不知道,”
夏拂衣顿了顿,看了李炽一眼,似乎犹豫了一瞬,却还是回答道,
“被师傅带上山之前我是个乞丐,至于成为乞丐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正在抬手的动作微微一顿,李炽却没有看她,只平淡的点了点头,将那碗酒喝了下去。
夏拂衣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嘴唇,喝掉了第七坛酒的最后一碗。
咕嘟嘟的吞咽声将这夜色衬得更加安静。
掌柜不知何时已经去休息了,只剩小二在柜台上睡的口水直流。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风吹来,烛火噼啪的炸了一声。
夏拂衣抬头正好咽下最后一口酒。
酒碗边缘在她脸上落下阴影,她半掩着眼皮,长长的睫毛搭下来透出一股沁人的凉意。
就在这空气都仿佛停止流通的安静里,她突然头也不抬的掀了手边的酒坛,空坛子瞬间炸裂成无数风力碎片激射而出,如无坚不摧的刀刃般穿透三面窗户,没入窗外夜色里。
安静空气中传来被瓷片钉入身体的闷响,窗格上的白纸上悄无声息的溅上猩红的血。
转眼之间门窗俱碎,有人无声而快速的翻进了大堂,保持着距离将两人所在的桌子团团围了起来。
小二被这响动惊醒,睁眼便要大叫,却在张口之前便被人一石子弹在了脖颈上晕了过去。
而直到这时,夏拂衣才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慢慢放下了酒碗。
烛火照着她的脸,依旧是波澜不惊霜雪不及的神情。
仿佛刚才悍然出手的人不是她。
“我觉得他们是来找你麻烦的。”
就在那些人缓缓接近的时候,夏拂衣以闲谈般的口气对李炽道。
而那黑衣男子依旧在喝酒,他看起来甚至比夏拂衣更加悠闲。
闻言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