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中功名,有了富贵荣华,便来村里接她,带她私奔。”
“但在此之前,我便不想再回村,以免,瞧着糟心。”
过去了这许多年,王童生依旧是对这件生平憾事念念不忘。
他一直没考中功名。
所以,这些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你进去替我瞧瞧”
王童生犹豫了很久,终归有些近乡情怯,没有亲自进门的勇气。
“若她过的幸福便最好,若不是”
王童生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那我便将那男人带走。”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王童生的表现已算是相当克制了。
李策之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很快,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很快,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扎着羊角辫,很是可爱。
“奶奶,是个不认识的叔叔。”
女童冲屋内喊了声,才认真的问道:“请问,你找谁?”
“在下路过此村,想就近讨碗水喝。”
李策之守礼作揖,开口道。
乡下人,没什么戒心,很快就打开门,放李策之进去。
他进门,瞧见这家中不算富裕,陈设也十分老旧。
内堂藤椅上,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韶华已逝,满脸皱纹,但眉目神采间,依稀能辨认年轻时候,也是娟秀女子。
她见了李策之,想起身替他舀水。
李策之忙说不用:“老人家莫要起身了,我自行舀点井水解渴便是。”
说着,他走到院里,舀了一瓢井水。
而女童,则挨着老妇人身边坐,一同烤碳取暖。
装模作样的饮过两口水,李策之回到堂内,向妇人致谢:“多谢老人家善意相扶了。”
“不打紧,不打紧,几口水而已。”
老妇人躺在藤椅上,摆着手,笑着道。
“这天冷,夜间赶路天寒地冻的,要不然烤烤火再走?”
农家人热心肠,倒也不见外。
李策之依言坐下,出言攀谈:“老人家,这家中,只有您和孙女吗?其他人呢?”
“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喏。”
听到此话,老妇人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对生活艰辛的无奈与困苦。
“我家老头子走得早,育有三个儿子,两个早夭。
唯一成年的大儿子,前些年成了亲,生了个孙女,便在山中打猎,被野狼咬死了。
儿媳改嫁,只留下了孙女。”
她微微一叹:“这些年,我这老太婆孤苦无依的,天天哭,险些将眼睛都哭瞎了,都是命呀。”
“这辈子吃尽了苦头,也没什么指望了,只想着能把孙女拉扯大,然后早些死了便好。”
听到老妇人的话,李策之微惊。
听起来,她当年离开王童生,嫁予他人,过的,也并不如意。
李策之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张印有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老人家,这是朋友所托,赠予您持家的花销,还望收下。”
老妇人瞧见银票,微惊。
她将银票那道炭火旁仔细瞅了瞅,确认无误,手中紧紧攥住。
十两银子,对于西河村普通庄稼汉来说,是辛苦耕作十余年,未必能积攒下来的数目。
有这笔钱,足够她日后花销,将孙女拉扯大,甚至还能盈余一些银两,给她日后做嫁妆。
“这是哪位朋友托您送来的?”
虽说这钱极重要,老妇人也不敢收来路不明的钱财,颤声问道。
“是一位叫王扈的人。”
李策之沉默了很久,最终决定提及王童生的名字。
王扈?
老人愣住了,她浑浊的老眼,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
仿佛,透过岁月多年的变迁,寻到了年轻时,那些未曾被柴米油盐抹平的,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姓名。
第八十七章落叶归根(下)
“他人呢?”
老妇人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问道。
“他早已中举,出仕为官。
只近期忽然想到了家乡往事,才托我送些银钱过来。”
李策之斟酌了一会儿,撒了个谎。
老童生这一辈子碌碌无为,既然是落叶归根,最后这点心愿,李策之还是希望他能在故人心中,留下一些体面。
王扈是看重这份体面的。
否则,也不会二十余年不曾返乡。
“奶奶,你怎么哭了。”
一旁女童拿着方帕,给老妇人擦拭眼泪,有些无措。
老妪将孙女揽入怀中,一言不发,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昔年她在王童生身上,看不到希望,只能另觅夫婿。
结婚生子,经历了这么多年人生的酸甜苦辣,如今得知王童生当了官,还差人送来接济银钱。
她心中自然是难以平静的。
后悔吗?
如果当初自己没离开,或许能在王童生左右,这会儿已是诰命夫人。
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缺衣短食,孤苦伶仃,渡过这些年的困顿生活。
若是再年轻二十岁,或许老妇人定会悔青了肠子。
哪怕是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岁数,半截身子埋入黄土里了,她有时闭目小憩,也会时常回溯到记忆中,年轻那会儿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眼见着万帆竞发,风云千墙,人在做出重大决定的那一天,往往不会知道,某些决定将会对自己一生产生重大影响。
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天,只是做了个平常的抉择。
上了岁数,一切的蝴蝶效应尘埃落定,她才能看得清楚,哪些时候,是决定自己人生轨迹的机遇。
只是,许多难以释怀的抉择,也只能当做回忆了。
“你若见了他,替我道声谢。”
老妇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拜托道。
“我知道的。”
李策之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谢谢你。”
老童生声音有些低沉,但很真挚。
他看到了当年的恋人。
也看到了,李策之替他撒了谎。
诚如李策之所想,王童生很感激他能撒这个谎。
给他庸碌的一生,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去我家瞧瞧吧。”
老童生很快调整好情绪,带着李策之,顺着西河村继续向前走。
走过了村头,很快,两人来到一户堆满稻谷的人家。
“这是我爹留下的房子。”
老童生自嘲一笑:“父母留下了不少田产,本该是我和大哥平分的,但都被我变卖考功名了”
“我哥体谅我,也从不与我争,只要了这间宅子,用来成亲。”
“我本想着,若能考上功名,一定报答他。
可惜,一转眼,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听到老童生所言,李策之微微一叹,没有说话。
两人在房屋前站了一会儿。
忽然,木门被打开,一个皮实的小男孩飞快的跑出来,刚好和李策之撞了个满怀。
“二柱,你打碎了碗还想跑?
跑哪儿去?”
屋里传来男人谩骂的声音。
随后,男人追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把藤条,怒气冲冲。
这男人约莫三十余岁,正值壮年,瞧起模样,倒和王童生有几分相似。
“二叔”
男人正寻着自家调皮捣蛋的娃儿,打算好好修理一顿,可一抬头,见了王扈,微微一愣。
“二叔,你怎么回来了。”
他神色激动,一把丢掉藤条,直接抱住了王童生。
王童生有些无措,也认出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