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甄冉说着说着,
声音……
甄冉说着说着,
声音突然慢慢变小。
因为她发现,
对面凌晨的表情,
逐渐变得古怪,
甚至是扭曲。
是那种想要笑、想要好好保持着乐观,
但骨子里、骨骼里、身体内流淌着的血液,
却扼杀了后天习得性反应都神经元。
震惊、不可置信、开始从心脏扩大的怒吼,
以及迟到的悲伤,
与那堪堪维持着的笑,
互相撞击着。
“凌、凌晨?”
冉冉姐停下说话声,
伸出手来,对着她的脸,
摇晃了两下,
“怎么啦?”
“不是,我就说说。”
“我也是听我爸妈说的……你不会真的跟那个寒局的儿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我的天!看样子是真的啊!我可跟你说啊,千万别!我偷偷告诉你——”
她特地换了个方向都座位,坐在凌晨身边,
凑了过去,
压低了嗓音,
“你知道XXX局的寒局么?他们家,家教——那简直不是人能熬的!”
“他家两口子对那儿子的控制欲哦!我的天!就我以前是跟他家那独苗一个初中,我比他高一级,虽然不知道名字也没见过人,但当年他儿子就因为一次期中考试没考年级第一,特么直接被家长找到学校里来。”
“初中二年级,小男孩都皮,还犯中二病。当时我就记得他家小子每天都学着成年人抽烟、逃课、在校外跟人干架。”
“他爹真的能干!就那次——当着整个办公室老师的面,”
“抄了皮带就打啊!”
“打的那叫一个惨烈!”
“他母亲更绝!他家儿子长得好像挺不赖的,我记得当时我们高年级都有不少去楼下追的。那些女生无一例外都被他母亲给‘扼杀’在了摇篮里。怎么扼杀?找家里去找上门呗!只要有追他的,就联系家长,美名其曰沟通如何管教孩子。”
“……”
甄冉手中的号码显示在了取餐区的大屏幕上。
“你等一下啊。”
冉冉姐起身,拿着纸片,离开了座位。
就剩下凌晨一个人,
听得脑袋直发愣。
空空荡荡的,
完全一片白。
【是他去求的沈苏御。】
【是他去求的、沈苏御。】
【他一个高中生,有啥能耐?沈苏御厉害,所以就去求了沈苏御。】
……
凌晨用手拍了拍脸颊,感觉木木的。
面前温泉蛋牛肉饭散发着香喷喷的气,
还在冒着烟。
她拿起勺子来,挖了一勺米饭,
和着软烂的和牛以及洋葱。
“……”
“咳咳咳——!!!”
一个不小心,
凌晨还是呛着了。
甄冉端着盘子回来,
就看到小凌妹妹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
饭晾在旁边,
用胳膊压着胸口,
肩膀剧烈起伏。
“咋了咋了?”
凌晨咳了好半天,才缓过神,
慢慢从胳膊间,抬起了头。
“呛到了?”甄冉问。
“……”
大概是咳的过于剧烈,女孩的眼尾已经染上了粉红色,鼻尖也是红通通,眼睛里含着一闪一闪的泪光,
像是下一秒钟,
就会止不住地哭出声。
甄冉拍着她的背,完全忘记刚刚两个人谈论的话题,她叹息着凌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太不小心了,
“吃个饭都能呛着。”
“唉!”
凌晨轻轻咳着,噗嗤噗嗤,她已经抬起了头,只露出上半部分的脸,
眼睛压的很低,却又像是想要往上抬。
鲜红的血丝,红了的下眼睑,那泪花终究是在第九十八还是九十九次的打转中,
咽回了肚子里。
“咳咳,”
“咳咳……”
……
下午回到画室,
凌晨很快恢复了正常状态。
甄冉对于那些八卦,向来进脑子快出脑子也快,作为高三复读生,她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
还是都得全部用在学业上!
凌晨准高三,也没那个功夫,
伤春悲秋。
高二的暑假,凌晨晚上也都会蹲在画室里,把速写也给练习了。
晚上回家。
凌谷开着车,车厢内音响里缓缓流淌着歌曲,那首《暗香》已经在他们家的车循环了无数遍,凌晨还找了纯萨克斯版本的。
音质很棒,演奏者也是国内知名萨克斯选手。
又是一年的初秋,外面的树叶从去年的寒冬孤零零长到嫩绿再到繁茂,
最终夏末,浓重的深绿凝结在了那枝头,
已经开始有黄褐色,在泛滥缱绻。
《暗香》再悲伤,
却没了那个夜晚,
在万千荧光棒与呐喊声中,
那个少年站在风雨里,
独奏出的美。
“……”
“爸爸。”
凌晨胳膊抵着车玻璃窗,
在党校黄色霓虹灯倒影出来的光影里,
忽然开了口。
凌教授将车平稳地开着,
轻轻应声,
“嗯?”
凌晨:“为什么,我们要拼搏呢?”
“梦想,可以是一辈子的梦想吗?”
“……”
凌教授身为知名大学的老师,从事教育行业三十年,
对于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办法给出多么合乎情理的答案。
因为他看过了凌晨的同学,看到了那些明明都是相同年纪、坐在一间教室里的孩子,
大家都在拼了命地往前跑,曾经的曾经,都满怀着对未来的希冀。
可是,那些梦想与希望……
“晨晨,”
凌谷温柔地伸出手,
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你要记住一件事,”
“梦想,永远都是你最璀璨的梦想。”
“是不论过去了多少年,将来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后被磨平棱角、被毒打的体无完肤后,觉得对人生都失望了,”
“无论一个人变成了什么样,”
“你年少时的梦想,”
“永远都会在那里。”
“永远。”
“只要有那么一天,”
“你还想再去拾起它,”
“它就永远都不会、过时。”
“也永远不会、晚。”
“……”
很多时候,人在陷入对一个事情的困惑之际,
总会去克制不住,想一些其它都问题。
凌晨还是复杂于甄冉对她说的话,
也并不能听得懂、爸爸对她刚刚的那番言论。
可她忽然,内心就一下子,
平稳了。
“嗯。”
“谢谢爸爸。”
……
高三上学期的年底,艺考生就要经历一次联考的洗礼。
凌晨几乎每天都蹲在画室里,但毕竟将来高考还是要看文化课的,学校也不能完全不去。
她去问了董利,董老师很认真地给她分析了一下,
建议道,
“每个周二吧。”
“你要是还跟着班里的课程,稍微走一遍一轮。”
“我的建议呢,是你周二过来,一整天。”
“把该收的试卷收收,高三了,每天作业和卷子都很多。你收一下带回家去做,做完没时间检查的话,就给你爸爸。”
“你爸爸对付高中的知识还是游刃有余的。”
“……”
“周二课比较全。”
凌晨同意了董利的建议。
第二天刚好就是周二,凌晨收拾了书包,去了学校。
高三开始,她还是跟迟默同桌,大概是因为高三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调位什么的也都变得相当简洁敷衍,
班报也暂停了。
白辰等班里几个尖子生、就高二期中期末两次考试考进了年级前六十的人,
都被单独挑出去。
年级前六十组成了两个“零班”,专门培养北大清华的苗子,
S一中每一届的特色!
只不过今年这一届比较特殊,好像是因为级部主任也想把他的儿子塞进零班,但他儿子期末考的好期中考的没那么好,
所以改了规矩,由之前的只看期末考试,变为取期中期末两次考试的平均值,
并且范围扩大到了前六十,干脆开了两个零班。
李园也是因为这个改革,险些进了零班。班上一下子少了五六个同学,秦宁作为李园都“准”男友,
还得天天往楼下零班的教室跑,美名其曰接媳妇儿。
凌晨进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万絮正在读课文,万絮也看到了凌晨,只是扫了两眼,
很快便被快节奏的复习给拉回去注意力。
寒远也去了零班。
高二下学期,寒大少爷的成绩就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五,经常和白辰争夺第一第二。
凌晨愣了一下,抬了抬脚步,
回到自己座位。
高三的日子,就是每天都在硝/烟云雾中,但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拧着眉头奋发图强,就比如刘彦班长,已经对语文破罐子破摔,
干脆拿着物理作业,在一片背诵课文声中,
一笔一划写着磁场题。
好些日子不来,凌晨桌子上倒没有多么凌乱,迟默早早帮她收拾好每天发的试卷,整整齐齐放在桌洞里。
“谢谢大美女OvO/!”小凌同学掏着卷子往书包里塞,侧身对迟默说道。
迟默用耳塞堵着耳朵,哇啦哇啦背《赤壁赋》,隐隐约约听到了凌晨的声音,扭头摘下耳塞。
“你等会儿下早自习有没有事哦!”迟同桌接受了凌晨的赞美,点着脑袋突然问道。
凌晨放着试卷,微微抬了抬头,
“没啊!”
迟默:“老高印了些卷子,在一楼文印室。”
“你和我下去拿吧!”
李园走后,数学课代表就少了一个,另一个男生还不管事儿。
凌晨歪了一下脑袋,欣然同意,
“好啊!”
“成!”
迟默继续转回去肩膀,堵上耳塞背课文。
早自习一下,凌晨就和迟默下楼去文印室抱卷子。
阳光挺好的,沿海城市的初秋向来空气很清新。凌晨穿过学校一楼大堂的大扇玻璃镜,进了文印室。
好几台油墨印刷机咔咔咔一齐作业,文印室的阿姨接过她们的单子,擦了擦手指着对面那一摞压着牛皮纸的试卷,
“四部八?那儿!”
“谢谢阿姨!”
小凌同学和迟默分工好,一人抱半摞,刚要准备开干,
正在看着桌面一堆单子的阿姨,
突然转头寒喊了她们一声,
“哎——你们两个女孩儿!”
“?”凌晨迟默齐刷刷回头。
文印阿姨:“有个东西能不能麻烦你俩帮忙送一下?”
迟默:“什么呀?”
文印阿姨从一堆单子下面,抽出一张打印了好几份的公文,
递到凌晨面前,
“这个,”
“是冯、冯海安老师的东西。”
“他说要这节课课间过来拿,很着急。”
“可我等他都快上课了,都还没来!”
冯海安冯老师,是零班的班主任。
给老师送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凌晨接过公文,满口答应了,她和迟默抱着试卷以及公文离开了文印室,出门前还不忘说了句“拜拜”。
“一定要赶快送去啊!”阿姨在身后叮嘱。
凌晨看了眼迟默,问谁去送?
迟默指了指那一摞卷子,
“要不你去吧。”
“我还得去找老高。”
凌晨:“那行。”
她俩先回数学组的办公室,去把卷子放在了老高的柜子上。
从办公室出来,凌晨就往楼下零班冯老师的办公室走。
途中还经过董利的小黑屋,凌晨下意识往里面瞟了一眼,看到门是开着的,灯也敞开,
可里面却并没有人。
董利平日里要是不在小黑屋,不管是不是暂时出去一趟,都会将门给严谨地合上,
倒是头一次,见开着门还没人的小黑屋。
凌晨没有想多了,一蹦一跳甩着腿往一楼走。隔壁零班的教室就在不远处,从楼梯上看,正好能看到门板上方窗户里,玩命背课文的大佬们。
看到了李园!
凌晨还给李园比了个“砰!”的枪/击手势。
她走到一楼尽头零班班主任的办公室,把手里的公文捏紧了,零班就是有优待,连班主任的办公室,都单独那么一大间。
可还没等她靠近门口,去推开大门。
黄色的门板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滚——!!!”
“你再给我说一遍!!!”
声音如此凄厉,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凌晨吓了一大跳,脚步停在了门口。
不知所措,能、能开门吗……?
然而那个声音,再一次地传来,她听到了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音,还有几个“辜负心血”“想都别想”的尖锐字眼。
凌晨根本控制不了不去听,
那个声音,
似乎莫名的,
有些熟悉。
“……”
她站在门口,想着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实在不行下节课课间再送,冯老师问起来就说没找到人。
转身就要回教室。
身后那扇门,却突然被人给猛地拉开。
砰——!
里面扔出来一个昂贵的爱马仕包包,还有一个漆黑的书包,书包掉落在地上,哗哗啦啦,全都是课本。
有一页书被翻开了,封皮在摇晃着,凌晨被那一惊一乍的声音给吓得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课本就在咫尺,
她看到了,“寒远”两个字。
小凌同学转了转头。
那一刻,敞开的办公室大门里——
两年多前见过一面的寒远母亲,
正浑身愤怒缠绕,仿佛被人用热油浇烫了脸,面部都是狰狞的。
办公室里,还坐着好几位熟悉的人,有冯老师、有级部主任,还有一个不认识、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子,
董利居然也在!
他们围绕着办公室两侧沙发而坐,最中间,一个和寒远眉眼有八分相似的男人用胳膊撑着额头,拇指紧紧压住眉心。
寒远面对着所有人,
双手垂在裤缝两侧。
凌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办公室内的气氛真的很压抑,那个斯斯文文男子手里提着个公文包,表面用白色油漆画着半圈,印上了“北京航天大学飞行学院”几个特别大的字。
寒远的妈妈边指着寒远,边厉声呵斥,脚下的高跟鞋踩的哒哒哒,往扔东西的门口走,
“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物理奥赛拿了一等奖!啊!清北没跑了!”
“你不想上清北,复旦也行啊!上交、人大!哪一个不尊着你选?!”
“寒远,这都高三了!你跑去参加北航的飞行学院单招!报名表交了都不告诉我们!要不是北航那边联系到了家长,说你那个什么地址信息有问题——”
“我和你爸爸,还被你蒙在鼓里哇!!!”
“……”
“这都高三了啊!高三了!突然给我和你爸来这么一出!啊?你是怎么想的!你待气死我们啊!!!我跟你爸都说了多少遍!你学政治,将来毕了业,直接回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忘了你高一那会儿怎么跟我说的吗——怎么说的!你说只要我们同意白——”
“妈!!!”
寒远忽然像是被点燃怒火的豹子,
猛地转身,
眼睛里是慌乱、秘密即将隐藏不住,害怕、难以启齿,
但更多的,是不想让藏在心底的东西,
被公布于众。
可就在他转身那一瞬间,
到嘴的话语,
却一下子失去了,说出来的能力。
他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凌晨,看到被砸出去的书包,
看到阳光下,剪着蘑菇头的少女,
恬静站在那里。
一如初见那天,
她穿着雪白的T恤,
从敞开了的玻璃窗上,
探出那只小小的脑袋。
微风在吹,吹乱了她细嫩的头发。
寒远的母亲被儿子那一声怒吼,气的话都说不出,她转身,就要去拿包。
少年忽然想冲上前去关门,那是他们家最狼狈、最不堪的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至少不能让凌晨知道。
可已经晚了,寒太太冷傲着脸,抱胳膊走到了凌晨面前。
“……”
“阿姨好。”
尽管被吓坏,
凌晨还是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坐在办公室内的老师们也终于被那声软软地嗓音给拉回思绪,董利一愣,指着凌晨问,
“你怎么来了?”
“不去上课吗?”
凌晨佯装镇静,见冯老师也在,
扬了扬手中的公文,
“文印室让我送来的。”
“文印室……文印室?”
凌晨:“对,文印室的阿姨,今早上我和迟默去抱卷子,阿姨让我过来把这个东西给冯老师的。”
“她说冯老师要的很急,我就趁着课间下来了……”
冯海安这才想起了公文的确是自己要的,
“哦……对对对!”
“那你——拿过来给我吧!”
凌晨得到进屋的许可,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她把公文整整齐齐递给冯老师,对面一行男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她。
有复杂的、有好奇的,有董利还有不认识的飞院老师,
还有,
寒远的父亲。
头皮在发麻,但凌晨也没打算呆在这儿,她送完东西,就准备离开。
寒夫人却一直在打量她。
小凌同学赶紧跑到门口,几乎要飞,就当她经过寒远妈妈身边那一刻,
美丽的女人,
突然轻笑了一声。
“学艺术的……”
“也就这样了。”
“……”
那声笑、以及笑里面的含义,凌晨再熟悉不过,
因为以前、更久远的初中年代,
她抱着画板,听到过无数次。
包括现在的高中,她每天都过得开心,是因为她生性就不喜欢留得住烦恼,
可碍不住,
班里还是有同学,
时不时拿着她学艺术,
开玩笑——
“你再往下掉名次,就去学艺术吧!”
“完了完了,我考砸了,我妈不会让我去学理兼艺吧!”
“学画画是文化课太烂,才去学的!”
“……”
久远的回忆,
对梦想的执着,
更有掩藏在心底,
曾经动过的情。
那天阳光很灿烂,
窗外还是夏末的绿油油,
青草丛生。
凌晨从来没撕过逼,
也不愿意去反抗、去愤愤那些瞧不起她梦想的人。
可就是那个初秋的早晨,
她听到来自最陌生的熟悉人母亲的嘲笑,看到意味复杂审视她的老师们,冯海安是零班的班主任,这些人什么样的好学生没见过!
都是学校、市里一顶一的人,培养了多少人才,得到了多少光辉的长者!
但梦想呢?梦想就是要被他们打压、只有按照他们规划好的路、走下去,
才是最正确的人生道路吗?
那人活一世,
还有何意义!
凌晨忽然就转过身来,
她应该是鼓足了今生今世、毕生毕世的勇气,大概是真的疯了,大概是太年少气盛永远要坚定自己的梦想,
大概,
她曾经,
是那么的喜欢过寒远。
她喜欢的人,
为了她的梦想,
求过。
她目光漆黑,
面向寒远的母亲,
深深地、闭了闭眼睛,
再一次睁开。
“阿姨。”
“是,我的确是个学艺术的。”
“我知道你们很多家长、包括很多老师,都瞧不起我们这些走文兼艺、理兼艺的小孩。”
“我们的文化课水平不高,成绩永远是倒数,实在是走不上高考独木桥那条路了,才去找这条凑艺术来考大学的‘歪门邪道’!”
“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渣子’。”
“渣子”这个字,真的不是凌晨情急之下、随便编排出来的。
在这个以高分为荣的城市,多少家长拼了命让孩子挤进最优秀的初中,只为了能考上最优秀的高中,考上S一中,就等同于一只脚踏入了985211的大门,必须努力学、一定要好好学,
不好好学习,你就得去走艺术!那些都是学习不好才会去干的路!
都是些废渣!
“可我们也有我们的梦想啊!”
“不怕大家笑话,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漫画家,通过自己的手,画想要说的故事。我没什么本事,但读过的书还算是多,我爸爸不会拒绝我看任意一类的杂志书籍。”
“我看了很多书,古今中外,最喜欢的就是民国类的史籍。因为我感动于先辈们为了我们的国家而付出的一切,我也想向他们那样,为我的国家我的祖国,贡献自己最全力的力量。”
“可是我没办法再穿越回那个动荡的年间,我生活在和平年代,一个可以去自由追求自己梦的时代。于是我就想,若要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用我的笔我的画,去创造出来能够促进社会、不说那么大的,就是能够帮助他人得到一点儿救赎的故事,那么我生存的价值,是不是就可以像先辈那样,为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贡献那么一丁点儿的价值。”
凌晨笔直盯着寒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犹如最坚硬的钉,
“这就是我的梦想,在你们大人眼里,是不是很荒诞、不切实际?”
“可我从来不会因为它的不切实际,而不再坚守。我很庆幸我有一个很好的父母,他们愿意去支持我的梦。”
“并且告诉过我,梦想永远都会在,只要你愿意去坚持,那么就算未来它无法实现,”
“你这一生也是为了梦想拼搏过,你鞠躬尽瘁、不留有任何遗憾!”
“阿姨,我知道你们做父母的,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毕竟你们手上的权力身旁的关系,能给寒远铺一条光明大道,会让他的人生在社会里大放光彩。那的确是很美好很优异!”
“可你们又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个个体、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是你们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拉扯到大一个拥有自己意识自己智慧的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他属于他自己的思想、理想、梦想!”
“当飞行员——是他从高一开始,就拥有的梦想啊!!!”
“平坦的未来的固然很好,可我们才十八岁!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十八岁。”
“人总不能,在年少最灿烂的年纪里,”
“就是去了,追梦的权力。”
……
……
……
八点过一刻,
凌晨从办公室里轻轻退了出来。
这些话她很清楚,已经积攒了几十年阅历的大人们,依旧会当做笑谈,
她也没指望,寒远的母亲能够听进去。
但若能有一丁点儿的用,她能看得出来,寒远的家长从根本上,也是为了寒远好。
这就是他们这些家境不错的独生子女们面对的现实啊,从李园到秦宁再到寒远,
一个个,无一例外。
她跟寒远已然是没有关系了,可当她看到寒远站在那里那一刻,对面就是飞院的招生办,这是寒远离梦想最近的一次,却即将要被掐断。
凌晨知道,她的确是、真真实实的,
也喜欢过寒远。
她想到了李园被撕烂了的投稿信,想到他们都才十八岁,梦想这个东西从来都不该是压迫、如洪水猛兽般、要去打压。
那不是刺头,那是一个少年、最热烈最奋起的赤子之心!
她希望要是她的话,
能起一丁点儿效果。
也或许是真的有了一丝反应,
就在凌晨准备往二楼教室走的那一霎那。
身后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凌晨听到有人喊她,是最熟悉的嗓音。
她回过头去,短发在耳边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寒远站在咫尺距离,
静静地看着她。
忽然,听他开口,
“……”
“谢谢你。”
那大概又是他们很久很久之后,再一次面对面开口,
说的第一句话。
那一刻,凌晨突然就有些释怀了,
她对着寒远微微一笑,过往岁月里的伤,在拼搏面前,都可以暂且地、放一放。
“没事。”
女孩低着头,用小白鞋点着楼梯,夏天的余温还未过,但学生们已经穿上了秋季校服,
环紧紧拉到下巴底。
“我不是在帮你。”
“我只是,”
凌晨忽然吸了口气,
然后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用似乎是穿越了三年的目光,一如初见,她转过身,
与他欢笑,
“我只是希望,”
“你也好好的。”
“因为你跟我说过,你想要当飞行员。”
“……”
“寒远,我不知道我的话,究竟能不能帮到你。”
“或许帮不到,也或许能帮到,毕竟大家都是有梦的人,你帮我去找沈苏御摆平张老板,我很感激不尽。”
“杯水车薪,抵不了半分的情。”
“所以后面的路,就要看你自己了。”
“希望你能够得到你的梦想,希望你终将有一天能够翱翔天空,”
“更希望我们的未来,”
“都是一片、光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