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破戒的圣僧
玄度当晚一个人孤孤单单睡在床上的时候, 隐约意识到一件事。
他似乎，又惹隰华不高兴了。
于是这一晚，玄度翻来覆去没睡着。
他们现在这个状态, 隰华要是不想见, 玄度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修行之人一夜不睡也不算什么大事，至少第二天的时候玄度看起来面色如常，没有一点的异样。
今天的天色要格外闷热一点, 似乎是要下雨。
慧净这次送饭的时候带上了之前曾今提到过的冰碗。
除了冰碗外，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仙居城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只留下一批弟子解决剩余的一些事情，至于寺中的长老和方丈已经于昨天就回来了，估计今日就能到寺中。
其他倒是没什么，就是有一个问题......
慧净小和尚忍不住又朝玄度看了一眼, 然后才略有些纠结的问道：“玄度师叔，你眉心那一处的朱砂......”
“慧净, 我已经决定还俗了。”
玄度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今天的饭菜很好吃一样。
慧净几乎已经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离谱和震惊, 慧净的第一反应就是, 玄度师叔竟然也会开玩笑吗？
“等到方丈和长老们回寺, 我会向他们请罪。”
慧净脸上的表情更多是困惑和难以置信，“玄度师叔，你......你说什么呢？”
慧净干笑了一声, 似乎是想以此证明这的确是个玩笑。
只是他看着玄度沉静的面容, 就算再不想承认，但是心中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玄度师叔并没有和他开玩笑。
玄度师叔，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此前的很多事情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寻到了理由。
这些日子下来，慧净就是再迟钝也隐隐感觉出, 玄度师叔并不是如方丈所说的，在院中静养那么简单。
之前玄度师叔每次养伤或者是闭关，虽然大家也都很自觉的不会来打扰，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是方丈直接下的命令。
就算话说的再好听，但是仔细一想，这差不多就是把玄度师叔给软禁起来了。
慧净在心中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简直是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当时只感觉自己最近真的是因为事情变少了，整天就知道开始胡思乱想。
怎么可能？！
玄度师叔，可是方丈最为倚重信任的弟子，而且是这么多年来，最有希望成佛的人。
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可怕又离谱的想法？
就算玄度师叔这次下山回来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但是他听那些师兄们都说了，此次仙居城确实是遭遇了大麻烦，想来玄度师叔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原因。
毕竟修行之人，若是修炼中出了什么岔子，或是遇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性格大变，或者是就此改头换面的也不是没有过。
在他们开始修行的第一天就曾经被教导过，这条路是十分艰辛且危险的，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风光。
可是现在想起来，慧净才发觉原来自己之前那荒谬的猜想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方丈他们是不是因为知道玄度师叔想要还俗的想法，所以才会......
于是慧净这次从玄度的院中出来的时候，步伐身影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他回头看向这方小院，脑子还有点蒙蒙的，只觉得一切都充满了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不对的呢？
在这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意中，一点粉霞一般的色彩从那一处半掩的门扉内露了出来。
天上突然炸响了一道惊雷。
慧净赶紧将头转了回来，心脏却因为极度的紧张而跳个不停。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了下来。
慧净抱着食盒，不敢再深想下去，心中此时唯有一个念头。
下雨了啊。
......
檀山寺很少有僧众会触犯寺规，执法堂亦是鲜少动用。
但此时的执法中却正跪着一人。
寺中规定，如有僧人触犯戒律，必是在执法堂中，公开执法，同时也是告诫其他僧人不得触犯。
但是这次，执法堂内不仅没有其他观看行刑的弟子，甚至连其他长老都未曾到场。
这样的情况在檀山寺还是第一次出现。
方丈背对着身后的佛祖金身，看着面前跪着的弟子，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玄度，你可知罪吗？”
玄度尚在襁褓之时就被他捡回了檀山寺，这些年来，他一直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玄度是一定会成佛的。
所以他对于玄度一直都是尽心教养，而玄度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玄度的确像是一个天生的佛子，悟性极高，不管是在修炼还是参悟佛经上，都是一种几乎让人惊诧的速度。
而这一切都坚定了他的信念。
这个孩子是天生的佛门中人，或许就是佛祖慈悲，怜惜世人苦难，所以才降生于此，拯救这世间疾苦的。
可是这次......
方丈在仙居城之时，发现玄度已经失却元阳之时，本是十分震怒的。
但是当时仙居城的事情太过紧急，他只得先暂时按捺下来，只唤了两名弟子将玄度先行带回寺中。
也就是在当天晚上，他在梦中似乎见到了佛祖。
他询问佛祖应该怎么办，佛祖却说，这只是成佛路上的一道劫难，迈过去自然也就无碍了。
那道声音说，佛子转生人世，就是要尝尽这这世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有舍才有得，拿起才能放下。
等到堪破这些虚妄幻象，自然也就圆满了。
梦醒之后，他想了很长的时间，但是到底不能下定决心。
要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拖了这么些天才从仙居城中回来。
但是即便如此，在面对这个弟子的时候，态度还是要有的。
所以方丈在第一时间将对方带来了这执法堂中。
“弟子知罪。”
玄度的这句话刚让方丈紧锁的眉心稍微舒展一些，就听见玄度继续道：“但弟子无悔。”
方丈的眉毛顿时一沉，“玄度！”
玄度垂首道：“弟子愧对师父这些年的教诲，师父若是要责罚，弟子绝无怨言。”
方丈就算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此时仍旧是觉得气的慌。
“玄度，这世间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你参研佛法多年，连这点都看不透吗？何必要执迷不悟！”
“弟子心意已决，还请方丈准许弟子离寺下山。”
方丈看了自己这个弟子半晌，手中捻动的佛珠猛然一顿，“你可知，檀山寺中自来想要离寺的僧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僧缓缓道：“你现在若是迷途知返，为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闭上了眼，不去看自己这个曾经最为得意的弟子。
“你不用急着回复，好好想一想......在此之前，你仍旧是檀山寺的弟子。”
......
在玄度在执法堂的这段时间中，檀山寺的几位长老正站在这一处小院之中。
他们的目光也是第一时间就被院中的那棵桃花吸引了过去。
桃花常开不败，虽然说违背常理，但是在有些宗门中却并不稀奇，毕竟有人或许就愿意用灵气这么滋养着呢。
但是这放在檀山寺中显然就有些奇怪了。
毕竟这种所谓的‘风雅’之事，实在是不太符合檀山寺一众上下的风格。
“树妖？”
其中一个长老看了半天，首先出声问道。
另一人摇了摇头，“没有妖气，不太像。”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长老便问道：“会不会是玄度出手用了什么法子将妖气隐藏了？”
众人沉思下来，这还真的不好说。
毕竟实际上来说，玄度如今的修为应该是檀山寺中的第一人了，在场的长老虽然年纪都大上不少，但是这方面......
若是玄度真的想要隐藏，也不是做不到......
“可若是树妖的话，这未免也太过招摇了......”
毕竟这可是在檀山寺内，佛门净地。
他们也算是看着玄度从小长到大的，实在是有点不敢相信玄度会这么做。
事实上直到如今，他们对于玄度破戒这个事情都还有一种极为荒谬和不真实的感情。
毕竟玄度这么些年一直都冷冷清清的，乍一看似乎十分温和，但是只要接触过后就会发现，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容易接近的性子。
他们实在是很难想象玄度竟然也会动心。
“玄慈不是说，玄度在前些天去过妖域吗？会不会是，在妖域之中被迷惑了心智？”
“院中其他地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其实想要这棵树到底有没有问题，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我们本就是在玄度被方丈叫去的时候才过来的，你忘了方丈是怎么说的了？”
“我们若是出手，等到玄度回来，一眼就能看出......”
“你说方丈这么小心干什么？玄度犯了戒律，此时正应该主动认罚才是！
这树若是没什么自然是好，但是若真是妖邪，到时候便是玄度在这里，也无话可说。”
“此事还是等禀明了方丈再行打算的好，再说了，也不定就是妖邪，这十几年间，有多少人想要勾着玄度还俗的？可最后不都是没有成功吗？说不定玄度这次只是着了暗算，本身并无此意。”
隰华默默的站在门外听这群加起来足有好几百岁的老和尚们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这些天第一次下山，结果一回来不仅发现玄度不在这里，还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隰华知道玄度还俗的事情不可能像是普通弟子那样简单，但是也没想到檀山寺这边竟然还能忍到这个份上。
玄度在檀山寺的地位和被重视程度，比他之前预想的似乎还要高一点。
毕竟这要是换了旁人被发现破了戒律，都不用主动提，早就被逐出门户了。
隰华有点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想要出去，结果现在玄度那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那群老头嘀咕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甚至还掏出一道清虚观制作的引雷符箓，给隰华看的眉心一跳。
没办法，当年被天雷劈的实在有点惨，导致他有点心理阴影。
而且他现在寄身的这个身体是棵树啊！
好在最后那个掏出引雷符箓的老头还是把东西给收起来了，没有真的来上一道。
这群老头又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隰华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皱眉。
“好了好了，方丈只是让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得赶紧走了。”
“走吧走吧。”
隰华站在门口，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看着这群人从自己面前经过。
看着再次恢复安静的小院，隰华迫切觉得需要给自己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挪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