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黑白双煞。◎
筵席上众人惊疑,一片哗然。
无论是世家权贵亦或公卿大臣,皆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但当楚元默抬腿踏进紫微宫时,正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他们的目光定定落在这白衣男子身上,满眼的防备和忌惮,瞳底微微颤动,隐约能瞧见一丝惧意。
霍时洲将在场之人的神态收入眼中,嘴角勾了勾,很快便压平不留一丝情绪。
他抬眸看了一眼霍远,见阿爹状态健朗,松了口气,垂下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担忧。
楚元默更是对周围各异的目光无动于衷,慢半步走在霍时洲身后,雪白的衣角随着走路的动作,翻起漂亮的弧度。
两人来到大殿中央,朝主位上的霍远俯身一拜,又和筵席上的群臣权贵作揖寒暄。
霍时洲褪下了一身劲装,袭着洛阳贵族特有的锦衣,宽袍大袖倾泻了一片从容的水墨画色,他仪态端正从容,端得一副不卑不亢之姿。
楚元默随意地拱了拱手,一副淡漠的模样,笑颜玉面,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待两人与众人寒暄完,紫微宫正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谁也没有提起霍时洲和楚元默来迟之事,皆是缄口不言。
楚元默目不斜视,被侍者引入坐席。
他淡然处之地对待这筵席,一看便是对官场与皇宴老练至极。
一些对他好奇的年轻官员眼中又升起了惊讶的情绪,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而年老的权贵们目光倒是没有那般外露,而是偷偷地静观默察,气氛甚是僵硬。
燕三护在楚元默身侧,对公卿大臣的反应感到有些玩味。他眼珠转了转,一副看戏的样子,端倪着眼前的多面多人。
霍时洲眸色幽深,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无声轻笑,嘴角噙着一抹晦涩的弧度。
他只顾着饮酒,也不出声,倒叫许多想故意挑他毛病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霍远性子内敛深沉,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坐于主位鲜少开口,而席下想讲话的人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霍时洲和楚元默这黑白双煞,不由就生生咽下了喉头的言语,噤若寒蝉。
楚元默本就是席上许多老臣曾经的噩梦,现下除了他,他身边坐着的霍时洲也给了众人不小的压力。
众人总感觉霍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同往日的气场,带着莫名的威慑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怒自威。
喜哀不形于色。
曾经的霍二意气风发中不难看出有几分稚气未脱,而那鲜衣怒马的张扬少年,换上一身玄衣后,竟将他原来青涩都完美地化成了深沉与稳重。虽然眉间的戾气依旧,但那桀骜似乎褪去了一些不驯之色,平添了一种从容的风骨。
一个的气质真的可以变化这么大吗?
还是说,这霍二从前便是扮猪吃老虎骗了京城上下,其实他的真面目就如今这般。
今日一张皮,明日又是另一副面孔。
那若真如此,霍二小小年纪就已城府深深,算尽心机。当年他们没有除掉此人,真真是后患无穷,悔不当初。
筵席上众人缄口不言,世家权贵们心怀揣摩,公卿大臣私心杂念,从头至尾能开口与霍远搭上话的人,也只有容国公了,连葆徽郡王都沉默不言,一声未吭。
一场洛阳流水席吃下来,味同嚼蜡,更无观赏歌姬舞姬的心情,各个神绪缭乱不宁。
等到这顿食不甘味的接风洗尘宴散尽,燕乐息声,洛阳世家权贵各怀鬼胎,先后离场。
今夜的洛阳城,又会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霍家的马车出了紫微城,回到东城将军府时,已明月当空照。府中挂上了灯笼,映得红墙碧瓦流光古韵,溢彩生辉。
霍时洲与楚元默下了马车,进府后正见一名护卫守在石像前,像是在等待着谁。
是霍远的身边的人。
那护卫见到两人后,目光一亮,忙走上前,俯身一拜。
霍时洲脚步顿住,“何事?”
护卫抱拳恭敬道:“大将军请少将军和楚先生于书房一聚。”
霍时洲和楚元默对视一眼,颔首道:“好。”
“我来带路吧,老师请。”
“嗯。”
霍时洲走在石子小路上,抬眸看了看夜色,道:“阿婳应是歇下了,明日再去看看她。”
楚元默抬手拂开夏叶,眸中含忧,“她这两日胃口不好,也提不起精神,许是还未适应洛阳的水土。”
两人刚回洛阳,大大小小的事情接踵而来,繁忙无暇,这几日一直抽不开空与楚婳相处,就连今夜去见霍远大将军,也是得空第一次。
霍时洲眉间染着愁绪,轻声道:“阿婳毕竟是姑苏水乡养出来的娘子,中原的水土与江南还是不同的。”
楚元默沉吟道:“等忙完手里的事情,我打算陪她去西苑逛逛,介时还得借用一下霍家军里的易容师傅。”
“也好。”霍时洲道:“洛阳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若是出门,我派叶蓁随身护着你们。”
楚元默眉心微微动了动,缓缓垂下眼脸,“好。”
叶蓁是叶澜萱的侄女,叶家唯一的嫡孙,也是除了叶澜萱外,叶家直系仅剩下的血脉。
她是楚婳的表姐。
楚元默重新抬起眸子,袖袍拂开身侧的林叶,笼住夏夜的清风,心中轻叹一声。
罢了,即便叶家与他有着前朝往事的隔阂纷争,也不关婳儿的事情。
该让婳儿见见她的家人。
霍时洲见书房快要到了,脚步放慢了些,道:“老师明日可要来校场见一见霍家的一众将士?”
“好。”楚元默颔首应下,又想起了什么,淡淡勾唇,温声道:“今日在宫廷水席上,主公倒是不想藏着锋芒了。”
霍时洲长眸深黑,笑了笑,“有些计谋只能用一次,苏南一战后我便是在全天下揭开了自己的面目,洛阳一众对我防备有加,此后再难韬光养晦,倒不如锋芒毕露。”
两人走到书房门口,由管家引了进去。
书房内古朴干净,两架兵书,一张锦塌,一对桌案,就连修饰屋内的瓷器也只是一只用了很久的旧青花瓷坛。
即便是乱世,洛阳权贵家中布置的依然奢华至极,可霍家军首领的书房却是如此的简洁。
霍远正坐在桌案上看兵书,手边一盏烛灯,照亮他刚毅的容颜。
他已年近半百,两鬓染上了白霜,但依旧不减眉宇间的锐利,虎背熊腰,轮廓棱角分明,剑眉英挺,宛若一只黑夜里的鹰。
适才在紫微宫正殿内,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霍远英武的气质,现下在书房内近看,他还多了身在乱世里难得一见的正气。
楚元默抬起广袖,正要作揖。
霍远忙放下兵书,起身迎了上去,将他扶起,“不必如此,你我从前便是故交。”
楚元默浅笑道:“臣能与大将军再次共同谋事,是缘分,也是幸事。”
霍远闻言怔愣一瞬,想起霍时洲给他的书信内容,楚元默已答应进霍家军,竟是真的。他恍然不已又万分欣喜,展眉一笑,语气不失豪爽,也多了一丝亲切,“多年未见,国士风采依旧,往后就有劳了。霍家军中都是糙汉子,只怕国士住不惯,若是不嫌弃,还请在府中住下吧。”
边上,霍时洲乖乖行了揖礼。
他手指蜷缩回袖中,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瞳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狂喜。
终于,再次见到阿爹了。
前世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令他抱憾终生。
而今生,他绝不会再让阿爹丧命于洛阳兵变。
霍时洲深吸一口气,担忧道:“阿爹现下伤势如何?”
楚元默的目光也看过去,眸色深深。
霍远抿唇沉默一瞬,让两人坐下,才面色沉重道:“时洲,接下来几月我打算专门对你进行特别训练,你也该试着管理霍家军了。将门风骨,薪火相传。”
霍时洲一怔,皱眉沉声道:“阿爹的伤势很严重?”
霍远点点头,眉间肃穆,语气沧桑了几分,“是我轻敌了,澹台瑕虽然年纪轻,但他的智谋不输给霍家军中任何一位老将,而且手中握着火药技术,将来中原之战,他注定会是霍家军的劲敌。”
“将军所言甚是。”楚元默沉吟道:“其实霍家军拿下苏南后,谢氏余孽便不足为惧了,但若是我们没有与澹台族火药抗衡的武器,依旧无法稳立中原,收复九州。”
霍远闻言愣了愣,眯起眼睛看向楚元默,眸中划过一丝惊讶,神情也愈发认真,沉重地点了点头。
霍时洲沉默片刻,沉声道:“我在山塘镇挖出的澹台族火药还保留着。”
楚元默抬手慢悠悠地斟了杯茶,“主公想要制造火药?”
霍时洲点头,又摇头,“既然澹台族有已经有了火药,那霍家军也要有,不仅要有,还要比澹台族的火药威力更甚。”
此言一出,楚元默和霍远都怔住了。
他的语气明明平静无波,却讲出这般狂傲的话,仿佛真的能制造出比火药更甚的兵器。
楚元默知道霍时洲不是年少轻狂之人,率先回过神,低声道:“此话怎讲?”
霍时洲敛下眉睫,狼眸幽深。
上辈子,他称帝后确实让兵部研造出来了比火药还厉害的大炮和火枪,但重生一事不能道出……
他看向霍远,温声道:“阿爹可相信我?”
霍远眉头虽然还是皱褶着,但当他问话刚落,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霍时洲勾起唇,又看向楚元默,沉声道:“老师可愿同我一试。”
书房里寂静无声,木扉窗牖紧闭,烛火的微光在画屏上摇曳。
楚元默静默片刻,蓦然笑了,桃花眼里一片肃色,嗓音低低而郑重,“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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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灿烂,楚婳坐在凉亭里,懒懒地摇着白羽扇,手边放着一本药经古卷。
这几日,张郎中又教了她一些新的药方子,配方有些难记,她研磨学习许久,现下终于摸透,午后就能炼药实操了。
霍时洲专门在将军府腾出一个楼院给楚婳和张郎中做药铺子用,匾额提字云药楼。
这会张郎中出门采药了,楚婳自个抱著书先来到了云药楼,照着药方子研制了一个下午,心满意足地回了眠月阁。
她在将军府里行动自由,眠月阁的嬷嬷和丫鬟们不会用规矩束缚她,除了她要出门这事要经过霍时洲和楚元默之手,其他事情便只有婆子嘱咐她夜晚莫要出院子,因为洛阳城有夜禁。
虽然这些嬷嬷和丫鬟们名义上是照顾楚婳的,但平日里的洗漱吃喝都是楚婳自己在料理,她是民间走出来的娘子,即便现在住在了繁华的东京,住进了权势滔天的将军府里,她也还是不太适应世家小姐的生活方式。
她自己的事情,皆由自己来做。
现下楚婳慢慢熟悉了将军府的生活,她知道主上和爹爹公事忙碌,便忍着心里的思念,多做些事情打发孤独无聊的时光,练习刺绣女工,学习药经古书,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除此之外,她还试过向张郎中打探叶家和阿娘的事情,但张郎中似乎不愿意多说,久而久之,她也只好先暂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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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