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无端隔窗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流光在两人之间缠绕,莲子的清香溢满竹船。
楚婳能感受到霍时洲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被那灼热的目光看着,她有些害臊,乖巧地勾着脑袋,安静许久。
他、他怎么都不说话呀。
这叫她如何开口。
楚婳脑袋晕乎乎,身子也有些发软,感觉换了这双新绣花鞋后,脚下似乎踩在云端。
他这么久、不讲话,不会是、知道她的心思了吧?
楚婳胡乱地摇了摇脑袋。
不、不行。
得瞒住。
万一他不喜欢她。
万一他有喜欢的人了。
楚婳这般想着,心口不由一痛,眼眶酸胀。
她眨巴了下干涩的眸子,咬了咬胭脂般的唇瓣,小牙紧张地来回摩挲。
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地站着,一个垂眸若有所思,一个低头不知所措。
踌躇片刻,霍时洲眸色微深,抬手拨开她颊侧的乱发,轻启薄唇,“阿婳……”
“主、主上!”楚婳的身子倏然一个激灵,后退两步到船头,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的话,“那、那个……”
霍时洲动作一顿,无奈一笑,温声应着小娘子,“嗯?”
楚婳脸儿红着,声音软糯,讲话磕磕绊绊的,“我、我们莲蓬、采、采完了吗?”
她紧张得愈发结巴了。
霍时洲听出来了小娘子音色里的慌乱,本想着往前走一步靠近她,现下却停住了双腿。
他站在不近不远处,站在光影朦胧中,嗓音柔和透着安抚之意,语气很轻地回答她:“嗯,采完了。”
楚婳垂下眼,长睫扑闪,乌溜溜的杏眸四处乱瞟,语气僵硬,小小声询问:“那、我们回去吧?”
小娘子这软惜娇羞的模样,有趣得紧。
霍时洲眉眼含笑,都依着她,“嗯,好。”
楚婳咬咬唇,“我有点、累。”
霍时洲颔首道:“好,我来摇船。”
楚婳眸子亮了亮,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她嘴角缓缓勾起,心底冒出一丝雀跃,浅浅的酒窝染着笑意,小小的自得感。
还好她结巴,要不然她如此紧张,露出的破绽肯定被他怀疑。
楚婳舒了口气,捂着胸口坐回竹舟内。
她托腮看着碧波荷花池,黛眉轻蹙,眸色有些氤氲。
是啊,她怎么能喜欢未来天子呢。
她就是个寻常百姓家的普通姑娘。
小娘子神思游离间,霍时洲也在一边摇橹木浆,一边沉思着什么。是以两人回去的水路上,竹舟内皆是一阵沉默。
楚婳趴在船头,撩起一捧清澈的池水,眉间多了几分忧愁,神情少了一丝懵懂。
襦裙轻纱随风飘扬,她的脊背纤瘦,身姿青涩婀娜,那凝脂般的脖颈,白皙又纤长宛若天鹅,而后颈处点缀着一颗朱艳美人痣,盈盈艳丽。
霍时洲望着她窈窕背影,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小黄鸭玩性未散,在笼子里也要嘎嘎叫唤,但这次却没有唤来两位主人的偏爱。
竹舟拨开绿池涟漪,一场醉梦荷花游也彻底结束了。
上岸后,楚婳提着裙摆,飞快离开小舟,小跑向凉亭。
楚元默立于凉亭中,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他神情淡漠无波,长睫静静垂着,目光虽是专注认真,但似乎解开棋局也并未激起他欢喜的情绪。
直到亭外轻盈的脚步传来,楚元默侧眸看过去,见到那娇软的小姑娘后,他蓦然展颜一笑,轻声道:“婳儿。”
那笑带着慈爱的温柔,恰若阿娘曾经对她露出的那般,楚婳有片刻的恍惚出神,下意识想要扑进他的怀里。
她连忙止住了脚步,停在石桌前细细喘息。
差一点就要扑到墨先生怀里了。
楚元默抬手给小姑娘倒了杯凉茶,叮嘱道:“慢些。”
“谢谢、老师。”楚婳甜甜一笑,笑颜欢喜。夏日炎热易渴,终于能吃口茶了。
她接过茶杯,本想一饮而尽。
这时,霍时洲收拾好竹船,提着鸭笼和竹篓走进来。
楚婳连忙止住了自己略有些豪放粗糙的喝茶动作,换了副文静的姿态,捧着茶杯,小口地抿着茶水。
霍时洲目光落到啜茶的小娘子身上,眉间染上笑意,轻轻无奈叹气。
他放下鸭笼和竹篓,侧眸询问墨先生,“虎丘之后,老师和小师姐可还想去别处游玩?”
楚元默正奇怪小姑娘身上披着的男子衣衫,闻言回过神来,想了想,道:“婳儿想吃的糖人。”
霍时洲沉吟:“那便去平江镇……”
楚婳摇摇头,忽然道:“不玩、了。我们、回家吧。”
霍时洲一顿,垂眸看向她,“好。”
楚婳抿唇道:“我也想、阿娘了。”
楚元默一怔。
小姑娘说“也”。
楚婳朝他弯眸一笑,小模样温温软软,“回家吧。”
她适才见墨先生神魂不守,总是盯着山塘镇的方向,定是有想见的人。
现下午后斜阳,也快落日了,虽然姑苏的夜市很美,但今日也算玩得痛快了。
而且,阿娘还在等她归家呐。
楚婳拎起鸭笼,挥手告别凉亭和荷花池。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三人走向虎丘塔下停靠的马车。
走到车前,楚元默沉吟一瞬,忽然抬手拿下小姑娘身上披着的衣衫,扔给身后的霍时洲。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在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下一瞬,他解开自己的雪色外袍,罩在了小姑娘的肩上。
楚婳愣了愣,懵懵地抬眸,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时洲接过墨先生抛过来的衣衫,摸了摸鼻子,无奈地挑眉。
楚元默打开车门,朝小姑娘伸手,垂眸低声道:“这次就不必劳烦你师弟了?”
楚婳心下一羞,轻轻点头,小小声道:“嗯。”
她眨巴着眼儿,转身回眸,杏眼含水,顾盼怜怜。
霍时洲抬手将衣衫一展,外披在了身上。长风笼袖,他朝她粲然一笑,墨发轻扬。
楚婳红着脸儿,又偷偷看了一眼小郎君,这才转身跟爹爹上了马车。
斜阳落日,天鸟飞翔,暑气散去了些许,夏夜的蝉鸣早早响起。
楚婳瘫坐在蒲垫上,长长舒口气,好累呀。
她神情懒懒的,知道腿走了半天,有些酸,得敲敲它,但胳膊还是不想动,整个人没骨头似地窝成一团。
楚元默将装满莲蓬的竹篓放到桌边。
楚婳忽然目光一亮,身子动了。
她坐起来拿出一只莲蓬,细心地剥下莲子放在玉盘中,递给墨先生,“老、老师。莲子新鲜生吃、解渴,还可安神、做中药。”
楚元默一怔,缓缓勾唇,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声道:“谢谢婳儿。”
楚婳脑袋被男子掌心轻轻碰着,心头一暖,忽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依赖感,似雏鸟孺慕之情一般。
她垂下眸子,眼底氤氲起水色,波光闪动
这个人、是她的爹爹啊……
会为她遮挡阳光,会教她读书写字,还会揉揉她的脑袋。
这般想着,楚婳心头那缠绕许久的疏离与纠结,渐渐散去了些。
她抬眸看向楚元默,他神情平静温和,眼中似有包容之色,淡淡含笑。
楚婳眉间微动,正要开口说话。
忽而,窗外马车壁传来咚咚的敲打声。
楚婳愣了愣,耳朵骤然一红。
她忙垂下头,不知所措地搅合着衣角。
楚元默闻声望过去,坐等了一会,却不见小姑娘去开窗。
他轻叹口气,也知道外头是谁,便起身走到窗边,慢慢卷起帘子。
马车外,霍时洲骑在马上,阳光炎热面露薄汗,手臂还抬着保持敲窗的动作。
他见是墨先生开得窗,面色倒不惊讶,勾唇一笑,扬眉打了声招呼,“老师。”
楚元默淡淡颔首,目光落在霍时洲手中的糖人,有些讶然。
他无奈扯了扯唇,侧身让开了一道视线。
楚婳鼻翼翕动,闻到姜糖甜味,侧眸看过去,对上了两个男人‘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面色一红,鼓起脸颊。
干、干嘛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她就是不小心闻到了糖人的味道而已嘛。
霍时洲轻笑一声,举了举手中的糖人给她看,然后将糖人递给楚元默,颔首礼貌示意。
楚元默淡淡点头,抬手拉下窗帘,重新挡住了马车外的人和景。
楚婳神情有些失落。
这会儿霍时洲消失了,她倒是开始眼巴巴地盯着车帘瞧了。
楚元默坐回桌边,将糖人递给小姑娘。
楚婳眸中一亮,道了声谢,接过糖人啊呜一口咬住,温温吞吞地吃了起来。
糖香甜腻,盈满了嘴,她餍足地眯了眯眸子,杏眼变成了可爱的小月牙,长睫扑闪着。
楚元默坐在她身侧看书。
楚婳吃完糖人,舔了舔嘴角的糖丝,忽然想起这味道是平江镇才有的。
她怔了一瞬,莫非霍时洲适才匆匆骑马去了平江镇,买来糖人给她解嘴馋?
楚婳心头一漾,心底的某根弦像是被他的手指被触碰了一下,一股悸动迅速占领她的整个大脑。
在她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时,身子忽然动了。
楚婳从竹篓里拿起一只莲蓬,飞快小跑到窗边,猛然掀起帘子。
斜阳余辉映入眼帘,炊烟袅袅,落日姑苏。
马车外,霍时洲见状愣了愣,“婳婳?”
小娘子情态娇痴,水眸含着羞涩,藕臂一抬,抛给他一只莲蓬。
霍时洲下意识地伸手,将莲蓬接到怀中。
与此同时,街上响起小伙子们打趣的口哨声,还有姑娘们捂嘴噗嗤的偷笑声。
楚婳蓦然想起此时正是姑苏街最繁华的时候,她适才抛莲子的举动定是被许多人给看着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慌慌张张地放下车帘。
独留霍时洲一人骑在马上,握着掌心的莲蓬,眸子幽幽盯着那飘来荡去的竹帘,缓缓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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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更吗?】
【
【啊啊啊女鹅好可爱啊】
【撒花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