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盲女(8)
翌日,凌晨……
“喂,你怎么那么能睡啊?”叶思泷属于那种第二天有事干,前一天晚上就睡不着觉的人,他手脚并用地拉起瞿亦柏。
“JTT都比你勤快。”说完又觉得这句好像是废话,因为鬼都不用睡觉的啊。
瞿亦柏睡眼惺忪,他真的困死了,昨天本就回来得晚,而且他要解决一些事,搞到三点多才睡,本来不用那么晚的,偏偏叶思泷这个家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两点才堪堪睡着。
等叶思泷熟睡后,他才爬起来,麻了,他还不如不倒时差。
不过有一说一,叶思泷的睡相还真可以,安静睡觉的模样和他平时那副泼妇样子简直是两个人。
瞿亦柏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你要去哪里找?”
叶思泷一屁股坐在他枕头旁,“我刚刚已经出去过一次了,根叔不在家!”他又在床头摁了几下,“Tony的兄弟说医院也见不到他哇。”
瞿亦柏翻身看到一个大屁股,鼻尖差点就碰到了,他有点无语,拿起床头的钟,四点……好样的,他重新钻进被窝,“这个时间,倒夜香的才收工吧?你要去接班?”
“胡说八道,人家JTT一大早就不见鬼了,上班去了。”不过想想,JTT又不是倒夜香的哈。
上个锤子班上,瞿亦柏心道,我才不会告诉你,是我把他们轰出去的,那么晚睡就是因为要和他们谈判。
人和鬼真的特别难沟通,他在纸上写汉字,还不能写太深奥的,等他们翻译后又不知道怎么传递信息,后来干脆以摇风铃作为信号,经历一番艰难,JTT才保证以后夜晚没啥事的时候,不会待在瞿亦柏房间。
“为什么是夜晚?”Tony就不懂了。
Tammy蛋疼地“嘶——”了一声,“你这个笨蛋,吃那么多香炉灰光长体重不长智商是吧,问那么多干嘛呀!”
“你说话就说话,干嘛人身攻击,你这个弱鸡,吃多少香炉灰都没有!”Tony骂道,反正瞿公子听不见。
Jack操碎了心,“你们俩消停点吧。”
“那白天就可以在这里呆对吧?”Tony好天真懵懂。
Jack委婉道:“我就这样说吧,以后有叶哥在的时候,没啥事,我们都不要进去就是了。”
“那我们算擅离职守吗?”Tony委屈,不可以整天看着偶像是其次,他不想写检讨啊啊啊啊。
“应该不算吧?”Jack认真思考起来。
“这是为你好。”Tammy抱着Tony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免得你年纪轻轻就长针眼儿。”
Tony突然瞪大眼睛,我悟了!
叶思泷看着瞿亦柏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假装体贴道:“算了,你再睡会儿吧,看你困的,我先去喂鸡,一会儿再来喊你吧。”
说完还不忘报仇,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才走。
经叶思泷这么一造作,他也睡不着了,而且叶思泷走后,他总感觉身旁空落落的,便起身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今天穿件太空衣吧,不然老穿大衣,站在叶思泷身旁像他大大大哥似的。
穿戴好了衣物,还顺手拿了一条围巾,瞿亦柏边下楼边想,今天就不吃水煮萝卜了。
叶思泷蹲在地上不知道和谁在讲话,瞿亦柏大概猜到是那个什么花吧?只见叶思泷露出了然的神色后,便起身往槽坑里倒鸡食,衣袖挽了起来,露出有力的小臂,脚边是一群鸡,叫得好不热闹,真是一幅英俊庄稼俏男孩的唯美画面。
“你这衣服挺复古的啊。”叶思泷回头看见他。
瞿亦柏心情有点好,他把围巾套在叶思泷脖子上,“戴着,冷。”
“你不多睡会儿了吗?”叶思泷摸摸鼻子。
“睡不着了。”瞿亦柏哼道,这男的真虚伪。
“行,今天,我请你去吃布拉肠。”叶思泷利落地把水龙头打开,唰唰唰地冲洗着木桶。
破天荒的,站在一旁瞿亦柏居然弯下腰,拿起几个洗干净的木桶,“这么突然?”
叶思泷眼神杀人,“我请你吃的还少吗?” 好像挺少的,就一个鸡仔饼。
瞿亦柏努努嘴,没说啥,拿着木桶走回去了。
叶思泷看着那今天年轻了十岁的背影,嗯,果然,每天都能认识一个新的瞿亦柏。
远远就能看见店门口升起的袅袅白烟,一股米香悠悠传来,走进店里,烧开的水咕噜咕噜作响,热气扑面,在寒冷的冬日里,实在能道一声惬意。
还早,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
“老板,两份布拉肠,都加牛肉和虾米。”叶思泷难得大方一次。
“无事献殷勤,非……”瞿亦柏向他抛了个眼神。
叶思泷大大咧咧地拿来两双筷子,用滚水过了一遍,递给瞿亦柏,“瞧着你模样俊啊,行不行。”
瞿亦柏接过筷子,果然,以后多穿太空衣才行,他心花怒放,笑道:“行。”
心情好,看啥都特别顺眼。
只见老板把磨好的生米浆均匀地倒在铺着布的竹筐上,放点腌制好的牛肉虾米,接着就架在水面上蒸,蒸熟以后,老板三下两除地就把肠粉从布上刮下来,浇上加了高汤和冰糖的秘制酱油,一份闪光油亮的布拉肠就做好了。
白如雪花,薄如蝉翼,裹着鲜嫩的牛肉,往嘴里一送,皮薄质滑,令人回味无穷。
瞿亦柏甚至准备再来一份。
叶思泷瞧了瞧门口,没人,他便厚着脸皮道:“那你自己给钱啊。”
“?……抠不死你。”瞿亦柏心道,这人变脸真快,他又叫了一份,是叉烧猪肉的。
不过他这才想起,叶思泷父母双亡,家里的经济来源都是靠奶奶一个人吗?那,奶奶平常做些什么?
很快,叶思泷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不怪我抠,奶奶赚钱不容易,我要省着钱以后娶老婆呢。”
“嗯?奶奶做什么的?”瞿亦柏觉得有些好笑,“你才十八,那么快想这些?”
“替人算命啊、作法啊,她三天两头就不在,都是被那些富贵人家请过去的啊。”叶思泷打了个饱隔,“你懂个球,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女人很娇贵的,存多点钱,才好疼老婆。”
瞿亦柏没想到叶思泷还有如此感性的一面,有些感动道:“那奶奶收入不算稳定吧?”要不,以后出去都他请吃饭好了。
“还行吧,一个月一两万还是有的。”叶思泷不以为然,还拿起杯子给两人倒了杯茶喝。
“……”
报纸才一毛一份,你这一两万可还行?瞿亦柏不想和这人说话。
吃饱肠喝足茶,叶思泷还拉着瞿亦柏在店里坐了好一会儿,瞿亦柏感觉自己都喝得尿急了,怎么还不走?
“你在等人?”瞿亦柏问。
叶思泷点点头,不过那么久了,估计没戏了,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钱,正准备结账走人时,店里来了一个大叔,他外披一件暗红色大衣,里着一件崭新的祥云纹大红缎面长袍,脚上是一双干净的灰绒布皂鞋。
整个人就像从真空里走出来一样,身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寸把长的头发全白了,一张短下巴的三角脸上充满疲惫,眉间有深深的“川”字皱纹,凹陷的双眼充满红血丝,一双嘴唇青白交加,咳嗽时,那带着镶金边的翡翠指环的手便微微掩面。
虽然那副短命相有点突兀,但止不住此人脸上就是写着“我很有钱”四个字。
一张嘴便是一口闪亮的金牙,他说话都像在喘大气,“来一份布拉肠吧,加鱼片。”
“好嘞。”老板看了他几眼,就埋头做肠粉去了。
叶思泷眼神突然闪烁起来,像是确定,又像是不确定。
他凑近瞿亦柏,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觉不觉得那人有点反常?”
瞿亦柏浑身像过电似的,丝毫没认真听叶思泷说的什么,他满身血液都往叶思泷那喷薄而出的气息而去了,这人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他定了定神,“嗯?”
叶思泷“啧”了一声,这人怎么时而聪明时而像个傻子似的。
“我说他。”叶思泷又小小声道。
这会儿瞿亦柏是听明白了,他假装不经意地扭头把那大叔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实。
全身充满了不协调感,太干净了。
就连那双皂鞋的鞋边都是白白的一圈,像刚换上的新鞋,按理说全身靓丽,看上去整个人该是容光焕发才对。
可是瞧着那副面无人色的劳累相,像是一个星期不吃不喝、长途跋涉了几十公里似的,怎么看也不会一大早换个全身新装来吃布拉肠吧?
瞿亦柏不予评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但叶思泷的一双眼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被一句“看你俊”迷昏了脑袋的瞿亦柏才堪堪反应过来。
心花怒放变怒火中烧,叶思泷,你又瞒着我!这大叔就是根叔吧?!
这不,答案上赶着来了。
这时老板娘骑着个自行车,啪嗒地停在了门边,粗鲁地走了进来。她的嘴角有一颗大黑痣,人人都喊她罗八婆,也没有冤枉她,她确实很八卦。
“哟,根叔,好几天不见人了,去哪儿赚大钱啦?”罗八婆搓搓手,看着根叔笑道。
根叔脸上随即浮起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哪儿有大钱赚,小打小闹、小打小闹……”
叶思泷把钱放回口袋,看向瞿亦柏面前的两个空盘子,“你要不再吃一份?我请你。”
瞿亦柏放下杯子,用着毫无波澜、淡如死水的口吻道:“哇,好感动哦。”
他就知道,叶思泷这人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他太天真了。
叶思泷:“……”
“哎,有钱人说话就是谦虚,黄毛现在怎么样啦?没啥事了吧?”罗八婆磨着米浆,嘴里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口水不停往外喷。
瞿亦柏突然有点庆幸,他决定以后来吃布拉肠,要赶在罗八婆来店里之前。
“老板娘哪里的话。”根叔明显不想回答。
罗八婆穷追不舍,“按我说,黄毛应该没事的,有这样的一个爸爸,人生什么坎儿都能用钱砸过去!”
根叔有些生气了,“我没得罪过你吧?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这时老板也喊了一句,“小罗。”
罗八婆这时才闭嘴,安安静静地磨起米浆来。
根叔估计也没啥心情,他草草地吃了几口便丢下了筷子,往桌子上扔了一张纸币,说了一句不用找了,便躬着个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思泷放下零钱后和瞿亦柏同时站起身,“走。”
瞿亦柏眼尖,根叔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币,上面好像粘着一些金粉,他赶忙走过去抽起纸币。
罗八婆不明所以,她停下动作,手里拿着的仿佛不是磨具而是一把刀,像个□□大佬似的,“后生仔,光明正大地拿钱,不好吧?”
叶思泷赶忙抽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递给罗八婆,“他有收藏癖,我用这个换你那张行吗?”
罗八婆看他们的眼神奇奇怪怪的,难不成这人是喜欢老男人摸过的钱?呕——下午就和姐妹说去!
瞿亦柏拉着叶思泷走出去,在晨光熹微下,纸币上的金粉更亮了。